第3章
“小姐,你的手需要處理?!?/p>
聲線清冽,像手術(shù)刀劃開凝滯的空氣。
“不勞費(fèi)心”,我把手藏了起來。
傷口沒那么疼,比不上心頭的舊傷。
“創(chuàng)面可能會有玻璃微粒殘留”,他的聲線平穩(wěn),仿佛方才的我不是握著兇器的暴徒,而只是一個(gè)需要幫助的普通人。
抬頭,對上一雙鏡片后的眼睛,清澈得像是能照出人心底最骯臟的念頭。
眼前人突然與手機(jī)中的畫面重合--聲音白大褂,眼鏡。
你終于來了啊。
舌尖抵住上顎,我無聲地笑了。
你好啊,江博士。
男人見我久不作聲,便示意服務(wù)生放下消毒用品。
“失禮了”
他輕輕碰觸我的指尖,我下意識蜷縮指節(jié),像受驚的刺猬豎起尖刺。
他卻不退反進(jìn),穩(wěn)穩(wěn)托住我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
“請放松。”
“放輕松。”
“很好。”
他拾掇我碎裂的皮肉,語氣輕柔得像哄一個(gè)受驚的孩子。
“真勇敢。”
呵呵
勇敢?
十歲之后,再沒人對我說過這個(gè)詞。
夏天說我瘋狂,繼母說我殘忍,父親說我無可救藥。
“我不需要被當(dāng)成瓷娃娃?!蔽页榛厥郑曇舯认胂笾懈?。
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不再言語。
......
餐廳的燈一盞一盞亮起,服務(wù)生端來焦糖布丁。
磁盤上壓著的便簽字跡工整:“甜食治愈靈魂的速度,比藥物治愈身體更快?!?/p>
我抬眼,撞上江魚的視線,他隔空攤開手掌,做了個(gè)“請”的動作。
斜陽穿過玻璃窗,將他周身輪廓鍍成毛茸茸的金邊--像極了救人于水火中的天使。
甜膩鉆進(jìn)鼻腔,我低頭,臉的倒影浮在銀叉上,扭曲得像深淵里爬上來的魍魎。
夏天的聲音突然從耳道深處爬出來:“你這輩子,只能爛在我手里?!?/p>
眼睛突然有些刺痛--我這只潰爛的蛾子,竟妄想用沾著膿血的翅膀去蹭那團(tuán)光。
我突然有些自殘形愧。
踉蹌著要逃,黑暗卻兜頭罩下。
一只手突然托住我胳膊,“低血糖?”
他往我嘴里塞了塊糖,甜味炸得舌尖發(fā)麻,“先含著?!?/p>
呵,拿糖哄人這套,騙小姑娘還差不多。
男人,都一個(gè)樣--父親如此,夏天如此,眼前的人,也一定如此。
溫柔不過是層糖衣,底下裹著的,永遠(yuǎn)是占有和征服的獠牙。
我忽然起了玩心,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對陌生女人這么體貼,女朋友不會吃醋?”
“我我沒有女朋友!”,他慌亂地?cái)[手解釋,隨即又像意識到失言般結(jié)巴起來,“啊不是......我是說......”
“我是說,這是醫(yī)生的本能--你看起來真的很需要幫助。”
他耳尖泛紅的樣子,真他媽干凈。
“你的眼睛......”他聲音忽然輕了下來,“盛著太多悲傷,我,我見不得這個(gè)。”
心臟忽然收緊--原來被理解是這樣,有些疼又有些暖。
我是獵人,卻被看穿鎧甲下傷痕。
多少年了?
從沒有人試圖越過我筑起的高墻,看清墻內(nèi)的廢墟。
他是第一個(gè),輕易看穿我所有偽裝。
“別靠近了,”我在心里說,“等你真正認(rèn)識我,你會后悔?!?/p>
不,我不需要救贖。
夜色才是我的獵場,深淵才是我的故鄉(xiāng)。
泥沼里的鬼,不該玷污白大褂上圣潔的光。
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