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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派去突騎施的使者回來了,突騎施蘇祿可汗借口大量馬匹生病,無力派兵隨我等出戰(zhàn)!”

正在此時,安西碎葉鎮(zhèn),鎮(zhèn)守府長史來到張守珪的身后小聲說道。

“蘇祿!”

郭守珪聽到這里,鷹目微凝,手指有節(jié)奏的敲擊在躺椅的木質(zhì)扶手上,臉也隨之陰沉起來,最終,只能長嘆一聲道:

“我早說過蘇祿乃至突騎施這條胡狗是喂不熟的,但是····,哎,如今竟連我將令都不放在眼中,可恨!”

突騎施作為羈縻州,屬于碎葉鎮(zhèn)的管轄范圍,他們只需進貢,并不納稅,但是必須在唐軍出兵之時有義務(wù)作為仆從兵來聽從命令作戰(zhàn)。

朝中以前的政策是扶持突騎施人用來遏制大食人以及吐蕃人,雖有效果,但如今卻已有尾大不掉之勢。

這胡狗表面稱臣,私底下卻想反叛,全都該殺!

“鎮(zhèn)守,蘇祿很可能已與大食人勾結(jié)在一起!”

“此次吐蕃人和大食人聯(lián)手,突然攻陷拔那汗國,如沒有突騎施人在其中牽線,我是如何也不愿相信的!”

突騎施原屬西突厥五弩失畢部,游牧于伊犁河谷乃至楚河流域,以狼為圖騰。

當然,此地也非他們所有,最早可追溯到塞人,烏孫,大月氏,甚至匈奴西遷的后裔等等,這里作為整個亞洲的十字路口,各種游牧民族來了又走,換了一波又一波。

突騎施部如今分布于碎葉城所在的楚河流域與伊犁河谷下游,號稱有二十萬眾,尤其是這蘇祿當上可汗后,更有咄咄逼人之態(tài)。

“如此姿態(tài),自然是對我安西的試探,如不能以雷霆之勢掃滅大食人與吐蕃人震懾一番,那么下一次,這突騎施也必然會反叛!”

長史對張守珪再次分析道:“如今他不出兵,我們碎葉鎮(zhèn)的兵馬便不能輕動,須防著他,必須要保絲路暢通,這胡狗是想間接幫吐蕃與大食在拔那汗國站穩(wěn)腳跟!”

張守珪目光冰冷,冷笑搖了搖頭道:

“何止,蘇祿想讓我安西軍在此次吐食聯(lián)軍的角力中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甚至想逼我們退出西域以西,去掉我們這把懸在他頭頂上的劍,野心不小啊!”

張守珪作為碎葉鎮(zhèn)鎮(zhèn)守,正五品上,自然知曉朝廷大略。

想要保關(guān)中,便要保隴右河西之地不失,而要保隴右河西,那便需西域不失,而要保西域,那便必須控制西域以西這片沃野之地。

碎葉鎮(zhèn)便是這種大略之下所設(shè),壓制吐蕃與大食人伸出的觸角,甚至扶持突騎施人,從而對高原的腹心之患吐蕃人形成區(qū)位優(yōu)勢,壓制吐蕃的擴張。

這樣,大唐便可從容自安西,劍南,河西等三個方向包圍吐蕃,把他們徹底鎖死在雪域高原之上。

大唐很強,但雪域高原的吐蕃人幾十年以來卻與大唐打的有來有回。尤其是論欽陵這吐蕃第一名將,如不是郭公(郭元振)離間計弄死了他,讓吐蕃好好內(nèi)亂了幾年,這安西哪有如今這般平靜?

現(xiàn)在他們卷土重來,顯然是想先破安西這把鎖,甚至不惜勾連大食人和突騎施。

“那,之前速戰(zhàn)速決之決議………”

長史此時問道,目的也不言自明。

之前鎮(zhèn)守的意思便是要以兩千精銳碎葉駐軍為基礎(chǔ),在令突騎施這個屬國出胡兵五千,合七千兵馬趁大食人和吐蕃人立足未穩(wěn),直接斬斷吐食聯(lián)軍向安西伸出的狗爪。

但如今突騎施突有反叛的風險,打還是不打?

張守珪沉吟良久,心下權(quán)衡:

兩千安西軍確實太過單薄了,這要冒很大的風險,他突然又想到了王玄策!

也罷,看來這次我想要立功是不可行了。

最終只能嘆氣道:

“也罷,此為陽謀,還是要等龜茲那邊派兵前來,才能動一動這突騎施!”

“碎葉鎮(zhèn)兩千精銳不可輕動,只能想辦法敲敲邊鼓了!”

突騎施人雖自夸二十萬人,看著挺唬人的,但他一聽就是把全部部落的男丁全部算上。

而且,其剛剛吞并了葛邏祿、拔悉密等部,內(nèi)部矛盾重重,安西軍又據(jù)碎葉而守,安西都護府其他三鎮(zhèn)兵馬又在外虎視眈眈,對方還沒有這么大的膽子現(xiàn)在就反。

不過他卻不想冒險,不說王玄策,手邊那一本已被翻爛的《孫子兵法》前三篇便明明白白告訴他,能不打還是不要打。

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可不察也,主不可怒而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zhàn)!

決策需絕對理性,如硬拉著碎葉城不到兩千的精銳兵馬趁著吐蕃大食人立足不穩(wěn)出擊,身后的這突騎施很可能會有異動,要是導(dǎo)致碎葉城丟了·····

而所謂的不可不察,便是察天時,察地利,察敵情,察后勤,察民意!

如此,失敗的風險就降到了最低。

很顯然,天時地利都不在自己這邊,拔那汗國之敵情與民意也通通不知,僅后勤一項還算得用。

且發(fā)生內(nèi)亂的消息昨天才傳來,的確不是出兵良機,為今之計,還是要先弄清楚狀況。

“隊正以上的軍官都來了嗎?”張守珪想到這里,問向長史。

長史點了點頭道:“除了戍堡煙烽等地需要守衛(wèi)的軍官,其他能機動的精銳正兵,九品武官以上都在校場等候?qū)⒘?。?/p>

張守珪點點頭,冷然站起身來,看著墻面上的安西四鎮(zhèn)輿圖道:

“這兩條狼和蘇祿這條喂不熟的老狗都向我們齜牙,我們也要做點什么,不然真當我碎葉鎮(zhèn)是泥捏的?”

“大部不能輕動,小股精銳卻不在此列!”

“這樣·····”

·······

“我是刺史,我是拔汗那的現(xiàn)任國主,自然要去長安向天子陳述大食人以及吐蕃人的殘暴,請求他派兵替我們復(fù)仇!”

“我現(xiàn)在就要走,要留你留下來!”

李牧和蕭武剛把馬栓在鎮(zhèn)守府外的拴馬樁上,就聽見鎮(zhèn)守府內(nèi)爆發(fā)出一陣激烈的爭吵,話語是有些怪異的長安官話,口音很重。

進來一看,是十幾個身穿皮甲護衛(wèi)模樣的胡人正把一老一少兩個主子圍在中間。

跪在地上的約莫十五六歲,頭戴尖頂氈帽,金發(fā)碧眼的粟特人,此時他面色漲的通紅,跪下抱著中年人的一條腿。

那中年人身材瘦小,眼窩深陷,卻身穿唐人樣式圓領(lǐng)袍服,頭戴幞頭的怪異打扮,而他手中還拿著王冠,似乎是剛換下來不久。

兩人全都用的是半生不熟的長安官話交流,李牧與蕭武也看起熱鬧來。

“···國主·····父親,張守珪大人說了,在等一個月安西大軍就會殺過來,會為我們復(fù)國的,您現(xiàn)在去長安,就算天可汗打敗了大食人,那我們也無法復(fù)國啊。”

跪在地上的胡人少年涕淚橫流,猶如被父母拋棄的野孩子。

“阿瑟,家族就剩我們兩人了,你的叔叔,母親,還有你大哥,還有很多很多族人都被哈里發(fā)派的總督殺死了,還怎么復(fù)國,給我松手!”

拔那汗國主阿悉爛想把被抱起的腿抽離出來,但似乎被二兒子抱的更緊了。

阿悉爛現(xiàn)在只想去長安。

五天前,那血色的夜晚實在太恐怖了,那些大食人沖進宮廷里,每一個手中的彎刀都是血紅色的,每一次揮動都有一個熟悉的頭顱被砍下,他真不想回去了,也不想復(fù)什么國了!

他從小就被作為質(zhì)子居住在長安,長安的繁華,平安喜樂,簡直是他夢中的天堂,他在長安更是住了整整十年。

他已經(jīng)習慣于長安的繁華,那十年才是一輩子最開心的日子,游平康坊,游曲江池,逛西市,還有那永遠吃不完的美食,還有那華美的建筑,東方之美的寬袍大袖,詩詞歌賦......

相比于用石頭建造,雜亂無章充滿屎尿味的拔那汗國都,還有那些蠢笨如豬的大臣與親戚,千律一篇全是用手抓的食物,他想去長安,他想用筷子吃飯,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過過上元燈節(jié)了!

從長安回來當國主的這十來年時間,他適應(yīng)就適應(yīng)了三年,多少午夜夢回,想象這自己正站在朱雀大街上看著掛滿燈籠的燈會,和那些大唐子民徹夜不休的賞燈,喝酒,游玩,大笑。

我寧做長安一普通人,也不愿為永遠窩在這拔那汗.......

長安,長安,長安才是我的精神故鄉(xiāng)??!

如今家沒了,正好再次回到長安,天可汗說過,大唐并不大,從長安西門向西九千九百九十里都是大唐的土地,我從碎葉城開始走,也許入冬前就能趕到長安,剛好還能趕上明年的上元節(jié)燈會……

先提前在長安買一個大宅子,等過完上元節(jié)后,再想辦法娶個長安人家的女子為妻,那么,我后半輩子就真的知足了。


更新時間:2025-06-12 15: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