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的警告，像針一樣扎在蘇晚晚心上。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屋子里很安靜。
靜得能聽到自己有些紊亂的心跳聲。
她從口袋里拿出那只木鳥。
鳥兒的線條流暢，帶著一種拙樸的生命力。
她指腹摩挲著木頭溫潤的表面。
顧凜川的書房里，那個半人高的抽象木雕是什么。
它們之間一定有關聯。
好奇心是危險的。
陳卓的話再次響起。
安分守己，履行協議。
是啊，這才是她應該做的。
但那扇緊閉的門，那場被刻意掩蓋的火災，那個信息模糊的母親……
還有顧凜川冰下面偶爾泄露的痛楚。
她做不到不好奇。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
這個巨大的莊園，像一個華麗的籠子。
她是被關在里面的一只鳥，而顧凜川，似乎也是。
第二天，顧凜川一早就出去了。
蘇晚晚在空曠的別墅里，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
用過早餐，她沒有回房。
她在客廳里隨意走動，目光掃過那些價值不菲的裝飾品。
最終，她的腳步停在了一個靠墻的紅木矮柜前。
柜子半開著，似乎是傭人打掃時忘記關嚴。
里面似乎放著一些舊物。
她遲疑了一下。
環(huán)顧四周，傭人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她。
她輕輕拉開了柜門。
里面是一些相冊，還有幾個盒子。
她拿起最上面一本厚重的皮質相冊。
翻開。
照片有些泛黃。
是顧凜川小時候的照片。
眉眼稚嫩，但已經有了幾分后來的冷峻輪廓。
他很少笑。
大部分照片里，他都一個人站著，或者被簇擁在一群成年人中間。
那些成年人，穿著考究，表情嚴肅。
她繼續(xù)翻著。
忽然，一張照片讓她停下了動作照片里，顧凜川站在前面，比他高半個頭的少年站在他身后。
少年搭著顧凜川的肩膀，臉上帶著張揚的笑。
顧凜川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
她翻過照片。
背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字。
“明宇和凜川，夏日莊園。”
明宇。
這個名字。
她腦子里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好像在哪里聽過，或者見過。
她快速翻看剩下的照片。
顧明宇的身影在不少照片里出現。
他似乎是顧凜川童年時期，為數不多能讓他露出一點放松神情的人。
但隨著照片年份往后推移，顧明宇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
最后幾本相冊里，已經完全沒有他的影子了。
她又看向柜子里的其他東西。
一個上了鎖的木盒。
幾個文件袋。
她拿起一個文件袋。
里面裝著一些泛黃的信件和幾份像是股權證明的文件。
信件的落款人名，她沒有見過。
但其中一份文件上，出現了“顧明宇”的名字。
他擁有一部分顧氏集團的股份。
雖然不多，但在家族中，他顯然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她記得顧凜川有一次情緒失控時，似乎提到了一個名字。
雖然模糊，但音節(jié)上，和“明宇”有幾分相似。
她心跳得快了一些。
探究像一個黑洞，吸引著她不斷靠近。
她又拿起了另一個文件袋。
剛要打開。
“太太，您在這里做什么？”
一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蘇晚晚手一抖，文件袋差點掉在地上。
她轉過身。
是李嫂。
李嫂的臉上帶著一貫的溫和笑意。
但那笑意沒有到達眼底。
“我……隨便看看?！碧K晚晚將文件袋放回柜子。
她注意到李嫂的目光，在她剛才碰過的相冊和文件袋上停留了一瞬。
“這些都是老物件了?！崩钌┳呱锨?，自然地拉上了矮柜的門。
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先生不太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p>
李嫂說。
“尤其是書房和這里?！?/p>
她的語氣很平靜。
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
蘇晚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剛才的動作，都被看到了。
或者說，她從走進客廳開始，可能就已經在別人的視線里了。
李嫂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站在那里。
無聲的壓力讓她感到不自在。
“我知道了?！碧K晚晚低聲說。
她向李嫂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走到一半，她停了下來。
“李嫂，顧明宇……是先生的什么人？”
她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李嫂的身體僵了一下。
她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溫和。
是一種極快的變化，快得蘇晚晚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那種冷淡和疏離，是真實的。
“太太，有些事情，您還是不要問比較好?！?/p>
李嫂的聲音低了下去。
像是怕被別人聽到。
“我只是好奇?！碧K晚晚解釋。
“好奇心會給您帶來麻煩的?！?/p>
李嫂的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警告。
比陳卓的更直接。
更像是一個家中長輩對晚輩的訓誡。
“您是顧家的太太，只要做好太太分內的事情就行?！?/p>
李嫂向前走了一步。
離蘇晚晚更近了。
“顧家有很多規(guī)矩?！?/p>
“有些規(guī)矩，是不能觸碰的?！?/p>
“顧明宇先生的事情，更是禁忌?！?/p>
李嫂的眼睛看著她。
那眼神里沒有惡意，卻帶著一種深深的，讓她感到不安的東西。
像是一種保護，又像是一種威脅。
“您現在的生活很平靜，不是嗎？”
李嫂問。
“為什么要打破它呢？”
蘇晚晚沒有說話。
她看著李嫂。
這位平時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此刻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讓她感到陌生。
和顧家其他人一樣。
表面平靜，內里藏著不為人知的暗流。
“我只是覺得……先生好像不太開心。”蘇晚晚斟酌著說。
她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切入。
李嫂的神情沒有變化。
“先生的事情，自然有先生自己處理?！?/p>
“您不需要擔心?！?/p>
“也輪不到您來擔心?！?/p>
最后一句，帶著明顯的邊界感。
蘇晚晚知道，她問得太多了。
李嫂的態(tài)度已經很明確。
關于顧明宇，關于顧家那些過去的事情，是絕對不能碰觸的禁區(qū)。
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李嫂提醒。”
她轉身快步離開。
離開客廳，走上樓梯。
她的手心里，又滲出了汗。
這個家。
顧凜川。
顧明宇。
那些泛黃的照片和文件。
李嫂的警告。
一切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一個被深深掩埋的秘密。
顧明宇和顧凜川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他的名字會成為禁忌。
顧家的規(guī)矩和禁忌，又是什么。
她意識到，她嫁進來的這個家庭，遠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也危險得多。
她回到房間，反鎖了門。
她走到窗邊。
看著樓下花園里，正在修剪花枝的園丁。
似乎一切都很平靜。
但她知道，那種平靜是假象。
她已經被注意到了。
她關于顧明宇的探聽，已經引起了波瀾。
她不確定是誰在監(jiān)視她。
是李嫂？是陳卓？還是顧家的其他人？
她甚至不知道，顧凜川是否知情。
他今天出去，是工作，還是因為她的探究？
她的心亂了。
但那股想要知道真相的決心，并沒有因為警告而消退。
反而因為這些阻力，變得更加強烈。
顧明宇。
這個名字，像一個咒語，在她腦海里回蕩。
她拿出口袋里的木鳥。
看著它。
顧明宇和顧凜川的合照。
那只木鳥。
它們之間有什么聯系。
她坐在窗邊，盯著木鳥發(fā)呆。
這個家像一個巨大的迷宮。
而她，似乎已經走到了迷宮的深處。
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她要怎么做。
停下探究。
還是繼續(xù)向前。
她握緊了木鳥。
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里。
她決定繼續(xù)。
她要找到答案。
她要知道，顧凜川背負的，到底是什么。
她打開電腦。
開始搜索“顧明宇”這個名字。
試圖在公開信息中，找到關于他的蛛絲馬跡。
她知道這很難。
顧家這樣龐大的家族，信息控制一定非常嚴格。
但她必須試試。
她輸入名字，敲下回車鍵。
搜索結果很快跳了出來。
大部分是關于顧氏集團的新聞。
零星出現幾個名字。
但都不是她要找的那個。
她換了搜索關鍵詞。
“顧明宇 顧家”
“顧明宇 顧氏集團”
結果依然寥寥無幾。
她又試著搜索一些歷史新聞。
關于顧氏集團早年的變動。
關于顧家的一些公開事件。
她翻閱著網頁。
忽然，一個標題引起了她的注意。
“顧氏集團股權變動，神秘人物入局？”
她點開鏈接。
文章是幾年前的。
內容模糊。
提到了一個名字縮寫，“G.M.Y”。
以及他獲得了一部分股權。
文章猜測這個“G.M.Y”是顧家旁系成員。
但沒有更具體的信息。
G.M.Y。
顧明宇。
她心跳得更快了。
這篇模糊的文章，似乎印證了文件袋里的股權證明。
她繼續(xù)向下翻。
文章下面，有一個不起眼的評論。
“G.M.Y？那不是當年燒死在老宅火里的……”
評論沒有寫完。
后面是亂碼。
蘇晚晚盯著那句話。
燒死在老宅火里。
火災。
老宅。
這些詞匯，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腦海深處的一些記憶。
顧凜川。
火。
他身上的傷疤。
她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顧明宇。
老宅火災。
難道顧明宇，就是在那場火災中去世的？
而那場火災，和顧凜川有關？
她又想起了陳卓的警告。
“不愉快的過去?！?/p>
“有些門，一旦打開，對誰都沒有好處?！?/p>
李嫂的警告。
“顧明宇先生的事情，更是禁忌?！?/p>
禁忌。
因為他死了。
死在了那場火災里。
而那場火災，也許并不是意外。
她感覺自己觸碰到了冰山的一角。
冰山下，是巨大的，黑暗的秘密。
她坐在電腦前。
房間里很安靜。
只有她敲擊鍵盤的聲音。
她繼續(xù)搜索關于那場火災的信息。
但所有的公開報道都非常簡略。
只說是意外。
沒有提及任何傷亡信息。
仿佛那場火災，從未發(fā)生過。
或者說，被徹底掩蓋了。
她關掉電腦。
靠在椅背上。
胸口有些悶。
顧明宇。
那個照片里陽光開朗的少年。
他的命運，和顧凜川的過去，緊密地纏繞在一起。
而他們的故事，被埋葬在顧家老宅的那場大火里。
她拿起木鳥。
鳥兒的眼睛，似乎在看著她。
帶著一種無聲的哀傷。
這只木鳥，是顧明宇的嗎？
還是顧凜川為他雕刻的？
它代表著什么。
紀念。
還是贖罪。
她突然想到了顧凜川身上的傷疤。
那些傷疤，是不是那場火災留下的？
她看著窗外。
花園里，園丁已經離開了。
只剩下花枝在風中搖曳。
這個家，遠比她想象的要深。
也遠比她想象的要痛。
她感到一種復雜的情緒。
對顧凜川的同情。
對顧明宇的好奇。
對顧家這個龐大家族隱藏的黑暗的恐懼。
她站起身。
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幾步。
她不能停下。
她必須知道真相。
為了她自己。
也為了，那個冰冷面具下的男人。
她走到書桌前。
打開抽屜。
拿出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
她開始寫下她知道的所有信息。
顧凜川。
火災。
老宅。
顧明宇。
木鳥。
禁忌。
她將這些詞語寫在紙上。
試圖找到它們之間的聯系。
線索太少了。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但她已經被警告了。
她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會更加危險。
她將筆記本合上。
放回抽屜。
她走到門口。
拉開門。
走廊里空無一人。
但她知道，那些無形的眼睛，可能就在某個角落。
她深吸一口氣。
她要去廚房。
給自己倒一杯水。
她需要冷靜。
她需要思考。
接下來要怎么做。
才能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繼續(xù)她的探究。
她知道，這會是一場艱難的博弈。
她和顧家。
她和顧凜川。
她和那個被埋葬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