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慷慨地灑滿靠窗的角落，空氣里彌漫著食堂特有的食物香氣。林一坐在顧沉對面，指尖捧著溫熱的豆?jié){杯，那暖意仿佛透過皮膚一路熨帖到心里。他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條，發(fā)出細微的“咔嚓”聲，打破了兩人之間那種心照不宣的寧靜。
“那個……”林一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嶄新的勇氣，目光直直看向?qū)γ娴娜?，“素描本……我看了?！彼D了一下，臉頰微微發(fā)燙，但眼神明亮得驚人，像映入了窗外的朝陽，“畫得……特別好。”
顧沉握著筷子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又緩緩松開。他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只是沉默地夾起一根油條。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可能翻涌的情緒。過了幾秒，他才低低地“嗯”了一聲，聲線一如既往的沉靜平穩(wěn)。然而，林一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他耳根處飛速掠過的一抹極淡的紅暈，如同朝霞在雪山頂端短暫地燃燒，旋即隱沒。
這一點點泄露的赧然，像投入林一心湖的蜜糖，瞬間融開，甜意彌漫至四肢百骸。他忍不住低下頭，藏起嘴角抑制不住向上彎起的弧度，只覺得口中的油條，前所未有的香脆可口，仿佛每一口都裹著陽光的暖意。食堂的喧囂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只剩下豆?jié){的甜香、油條的焦香，和對面那人身上干凈清冽的氣息，安穩(wěn)地包裹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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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建筑設(shè)計概論課，林一踏進階梯教室時，目光已如歸巢的鳥兒般，精準地投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顧沉果然在那里，那個眼熟的鵝黃色素描本攤開在桌面上，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落在他握著鉛筆的修長手指上，仿佛為他的專注鍍上了一層光暈。
林一的心跳微微加速，卻不再有之前的慌亂和遲疑。他沒有走向自己習慣的中排位置，而是在門口短暫地頓住腳步。幾道帶著些許訝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他渾然未覺。深吸一口氣，他邁開步子，徑直朝著最后一排，顧沉旁邊的那個空位走去。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然和堅定。顧沉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靠近，握著鉛筆的手指停頓在半空，微微側(cè)過頭。
林一拉開椅子，在顧沉身邊坐下。距離很近，近到能清晰地聞到顧沉身上那種熟悉的、干凈的皂角氣息，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炭筆粉末的味道。他放下書包，動作自然地攤開課本，側(cè)過頭，對著顧沉露出了一個明亮的、毫無保留的笑容，帶著點小小的得意和親昵：“這兒視野好?！?/p>
顧沉的目光落在林一燦爛的笑容上，停頓了幾秒。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著林一的身影，以及窗外明媚的天光。慣常覆蓋其上的那層薄冰徹底消融，流淌出一種近乎溫柔的暖意，專注地包裹著眼前的人。他沒有說話，只是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極其輕微，卻像投入林一心湖的石子，瞬間漾開了無數(shù)圈幸福的漣漪。然后，他收回目光，低下頭，重新將注意力投向素描本，鉛筆在紙頁上落下流暢而篤定的線條。
林一的心被巨大的滿足感填滿。他也不再說話，翻開課本，視線投向講臺上開始講課的教授。陽光暖融融地包裹著兩人。林一用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描摹顧沉低垂的、專注的側(cè)臉輪廓，他握著鉛筆的修長手指每一次細微的移動，以及素描本上正在漸漸成型的、熟悉的窗框輪廓和窗外被風拂動的婆娑樹影。
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教授平緩的講課聲，窗外偶爾掠過的清脆鳥鳴……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最平常的校園背景音。然而，在這份平常之下，林一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身邊這個人沉穩(wěn)平緩的呼吸，他手臂偶爾移動時帶來的細微氣流，以及那份無需言說、卻堅實存在的陪伴和默契。他的心跳，在顧沉沉穩(wěn)的呼吸節(jié)奏里，漸漸找到了同頻的韻律，平穩(wěn)而有力。每一次跳動，都帶著一種被陽光曬透的、踏實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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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響，人群開始松動。林一收拾書本的動作慢了一拍，似乎在留戀這個角落的溫度。顧沉也合上了素描本，動作不疾不徐。
“哎，林一！” 前排的陳念轉(zhuǎn)過身，胳膊搭在椅背上，一臉促狹的笑意，“行啊你，悄沒聲兒就占領(lǐng)高地了？顧大學霸旁邊的風水寶地，感覺如何？” 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zhuǎn)，帶著心知肚明的調(diào)侃。
林一臉上剛褪下去的熱度又有回涌的趨勢，他下意識地瞥了顧沉一眼。顧沉已經(jīng)站起身，面色平靜無波，仿佛沒聽見陳念的話，只淡淡對林一說了一句：“走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哦…好！” 林一趕緊應(yīng)聲，抓起書包跟上顧沉的腳步，把陳念“嘖嘖”的怪笑聲拋在身后。
兩人并肩走出教學樓，初夏午后的陽光有些晃眼。林一偷偷觀察著顧沉的側(cè)臉，陽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頜線。剛才陳念的調(diào)侃似乎并未在他平靜的湖面上掀起一絲漣漪。
“那個…陳念他就愛開玩笑。” 林一忍不住小聲解釋了一句，像是要替顧沉拂去那點不存在的尷尬。
“嗯?！?顧沉應(yīng)了一聲，目光依舊看著前方。就在林一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時，顧沉忽然偏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補充了一句，“位置確實不錯。”
林一愣住，隨即反應(yīng)過來，一股熱流猛地竄上臉頰。顧沉這是在回應(yīng)他坐過去時那句“視野好”嗎？他是在說……位置好，還是……林一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接什么，只能傻乎乎地“嗯”了一聲，低下頭，掩飾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傻笑。顧沉總能這樣，用最平淡的句子，在他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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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林一剛在食堂坐下，手機就震動起來。是班長在班級群里發(fā)的緊急通知：
**【@全體成員 緊急！土木院那邊臨時需要計算機系的同學支援！明天下午兩點，東區(qū)操場，測量學實踐課設(shè)備調(diào)試！有空的同學請速速聯(lián)系！計算機協(xié)會的優(yōu)先！】**
緊接著，張浩的私聊轟炸就來了：
**【林一！林一！看見群消息沒？顧沉是計算機協(xié)會技術(shù)部的吧？快！問問他去不去！救命啊！我們組那破測距儀配套軟件好像出問題了，明天要是搞不定，老劉非得扒了我們的皮不可！】**
后面還跟了一串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林一看著消息，心里一動。他抬頭望向?qū)γ嬲察o吃飯的顧沉，斟酌了一下開口：“顧沉，我們班明天下午測量實踐課，設(shè)備軟件好像出問題了，班長在群里緊急求援計算機協(xié)會的……” 他頓了頓，帶著點試探和期待，“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顧沉停下筷子，抬眼看向林一。他的眼神沉靜，像是在評估林一話里未盡的請求。食堂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眼底，那片沉靜的湖泊似乎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波瀾。幾秒后，他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幾點？位置？”
“兩點！東區(qū)操場！” 林一立刻回答，眼睛亮了起來，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雀躍，“太好了！我替張浩他們謝謝你！”
顧沉沒再說話，只是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只是答應(yīng)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然而，林一卻敏銳地感覺到，剛才顧沉看向他時，那目光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淺淡的、類似“了然”的情緒，仿佛看穿了他這“替張浩感謝”背后那點小小的私心——能和他一起出現(xiàn)在陽光下的操場，哪怕是以這樣“公事公辦”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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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東區(qū)操場。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將塑膠跑道曬得微微發(fā)燙。幾組穿著土木工程馬甲的學生正圍著三腳架和儀器忙碌，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陽光暴曬后塑膠的混合氣味。
林一和張浩他們小組正圍著一臺看起來頗為精密的測距儀和一個連接著筆記本電腦的接收器，一籌莫展。屏幕上復雜的波形圖和數(shù)據(jù)流不斷跳動、報錯，張浩急得滿頭大汗，抓耳撓腮：“完了完了，這玩意兒徹底不認路了！這采集的數(shù)據(jù)全是亂的！”
“別慌，顧沉來了！” 林一眼尖，看到操場入口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大步走來。顧沉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運動長褲，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電腦包，步履沉穩(wěn)，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瞬間吸引了操場上不少目光。
“救星?。 ?張浩差點喜極而泣，連忙揮手，“顧沉！這邊！”
顧沉走到儀器旁，目光迅速掃過屏幕上的亂碼和報錯信息，表情沒什么變化。“筆記本給我?！?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張浩立刻把自己的筆記本推過去。顧沉坐下，打開自己的包，拿出一個U盤插上，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屏幕上的命令行窗口飛速滾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代碼，他專注地盯著屏幕，偶爾蹙一下眉，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輪廓分明，帶著一種冷靜而強大的氣場。
林一和其他幾個組員圍在旁邊，大氣不敢出。林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顧沉專注的側(cè)臉上，看著他微微抿緊的唇線，看著他指尖在鍵盤上跳躍的節(jié)奏，一種混合著崇拜和莫名心動的情緒悄然滋生。陽光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林一忽然覺得，這專注解決問題的顧沉，比任何時候都更有魅力。
“好了?！?大約二十分鐘后，顧沉敲下最后一個回車鍵。屏幕上混亂的波形瞬間變得平穩(wěn)有序，數(shù)據(jù)流開始穩(wěn)定地刷新。“驅(qū)動沖突，底層協(xié)議需要手動校正一下?！?他言簡意賅地解釋，拔下U盤，站起身，“再試試儀器?！?/p>
張浩趕緊操作測距儀對準遠處的標桿，按下測量鍵?！暗?！”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屏幕上立刻顯示出精準的距離數(shù)值?！俺闪?！太神了顧沉！” 張浩激動地差點跳起來，組員們也紛紛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謝了哥們兒！晚上請你吃飯！” 張浩用力拍了下顧沉的肩膀。
顧沉不著痕跡地側(cè)身讓開一點，只淡淡回了句：“不用。” 他的目光卻轉(zhuǎn)向了一旁的林一。
林一正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欽佩和喜悅。看到顧沉看過來，他立刻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比頭頂?shù)年柟膺€要燦爛幾分。
“那個……” 林一走上前一步，拿起旁邊一個需要固定在儀器上的小配件，“這個……怎么卡進去？” 他其實大致知道位置，但此刻，就是莫名地想靠近一點，想和他說句話。
顧沉沒說話，只是自然地伸出手，覆上林一拿著配件的手。他的手掌寬大干燥，帶著一層薄薄的繭，溫熱的體溫透過皮膚清晰地傳遞過來。林一的心跳猛地一窒，感覺一股電流從兩人相觸的手背瞬間竄遍全身，連指尖都微微發(fā)麻。顧沉似乎毫無所覺，只是穩(wěn)穩(wěn)地帶著林一的手，將那個小配件精準地卡進儀器側(cè)面的凹槽里。
“這里，卡緊?！?顧沉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林一的耳廓。
林一的臉頰瞬間紅透，感覺連耳朵都燒了起來。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在顧沉的手離開后，那被他觸碰過的手背皮膚，依舊殘留著清晰的觸感和灼人的溫度，像被烙印過一般。他慌亂地低下頭，胡亂應(yīng)著：“哦…哦，知道了，謝謝…”
顧沉看著林一紅透的耳根和幾乎要埋進胸口的腦袋，目光在他發(fā)頂停留了一瞬，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漾開的微瀾，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彎腰開始收拾自己的電腦包。
“對了林一，” 張浩的大嗓門適時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下周五咱們素描課不是要去文學院那邊寫生嗎？聽說那邊荷花開得正好，你帶幾支好用的炭筆唄？我的都快禿了?！?他大大咧咧地提要求。
“啊？哦，好?！?林一還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地答應(yīng)著。
顧沉收拾背包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聽到張浩的話。他拉上背包拉鏈，單肩背好，然后才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林一，像是在做最平常不過的告別：“我先走了?！?/p>
“好……” 林一看著他。
顧沉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朝著操場出口走去。陽光將他離去的背影拉得很長，沉穩(wěn)而挺拔。
林一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背影匯入操場上其他移動的人影中，手背上殘留的觸感依舊鮮明滾燙。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望向顧沉消失的方向，心底一片溫軟。
下周五，文學院，荷塘……林一默默記下，一絲隱秘的期待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無聲地漾開了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