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不太會撒謊，很多東西不需要她來權(quán)衡好與不好，她只會說實話。
“你真是個好人。”
芙洛拉拿出甜脆餅咬了一口，十分真誠地告訴他，“雖然討好我的舉動笨拙到排不進名次，但我會好好記住你的，埃里克?！?/p>
……就是這份真誠不太討人喜歡。
在第一真理大學對拉帝奧放的厥詞并非空穴來風，確實有很多人真心實意認為芙洛拉可以進天才俱樂部。
她只是年紀尚小，還沒踏上智識的命途，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遲早的事情。
很多人都明白一個道理：比起討好功成名就的天才，倒不如在天才小時候就趕緊拉攏。
她被星際和平公司拋出橄欖枝，被星海中的富人送了星球。
再加上她的來歷——她是黑塔女士收養(yǎng)在空間站的孩子，是被黑塔親口承認的“天賦異稟”之人。
所以從小到大，芙洛拉最不缺的就是“被人討好”。
她想要的可以招招手得到，哪怕是原始博士的猴子們都可以成為她的實驗品。
她不缺的也有人送到面前，錢、權(quán)、承諾、人情、資源、材料、甚至是力量……眾人篤定這筆投資不會虧損。
——既然如此，區(qū)區(qū)一袋子甜脆餅又算得了什么呢？
芙洛拉好心道：“畢竟我現(xiàn)在有點餓了，所以你也算是雪中送炭。說吧埃里克，你想要什么？”
埃利斯：“……”
埃利斯?jié)q紅了臉：“你故意的吧！”
芙洛拉不明所以：“什么故意的？”
埃利斯像是一只充氣的河豚，他試圖讓自己的話語更有力量，可只會讓人忍不住拿來刷鞋。
芙洛拉還好，看在甜脆餅的份上，她貼心地給埃利斯保留了幾分面子，沒有當場笑出聲。
只聽見埃利斯繼續(xù)道：“你這種性格惡劣的家伙遲早交不到朋友！絕交！我們絕交！再來找你我就是狗！”
他現(xiàn)在就挺后悔的。
——“讓芙洛拉吃到自己做的秘制甜脆餅，從而讓她后悔失去了自己這個朋友，無論如何追悔莫及也無法挽回”的想法簡直蠢透了！
芙洛拉沒有追悔莫及，埃利斯把自己氣到快要爆炸，可還是說不出幾句攻擊性激烈的臟話。
他的絕交宣言比冬天的大雪還要蒼白。
碰上芙洛拉這顆不顧人死活兀自耀眼的太陽時，言語中鋒銳的雪花就化作了水蒸氣，只能燙傷他自己，卻沒給她造成任何的影響。
因為太生氣，埃利斯甚至忘記了探究芙洛拉二號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怒氣沖沖地轉(zhuǎn)身消失在須彌的夜晚。
至于芙洛拉？
她舔舔嘴唇或許能把自己毒死。
“芙洛拉，這就是你的人偶嗎？”
埃利斯前腳剛走，草神的聲音響起，智慧之主的身形出現(xiàn)在實驗室的內(nèi)部，小小的白發(fā)蘿莉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納西妲打量著二號，而二號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沿用芙洛拉最糟糕性格的人偶小姐回以一笑，口無遮攔：“你好啊，小卷心菜?！?/p>
納西妲愣住。
二號勾唇邪魅一笑：“喜歡我？”
納西妲又愣。
二號：“還想要聯(lián)系方式？這么貪……”
“別玩梗了?！避铰謇牧艘幌露柕募绨颍斑@位卷心、這位來客可是須彌的智慧之主，小吉祥草王納西妲，你客氣點，別把我們的大腿給得罪了。”
二號突兀沉默。
制作精密的大腦開始迅速計算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得罪大腿的必然不太美好，所以——
二號選擇了裝人機。
哦不，她本來就是人機。
她乖巧地蹲下，訥訥地點頭，假裝自己只是個按照程序設定行動的普通款機器人。
“您好，小吉祥草王大人，我是芙洛拉二號，被創(chuàng)造主取名芙洛蕾，您可以直接稱呼我為二號?！?/p>
納西妲嘆為觀止。
——好一出變臉絕技！
但納西妲確實沒有生氣，她甚至感覺有些新奇，神色也是溫和的。
“說的沒錯呢，我確實喜歡你。”小小的神明如是說，“說起來也很神奇，我對你有一種沒由來的好感，芙洛拉和芙洛蕾都是這樣?！?/p>
被芙洛拉稱為“人之常情”的好感也可以影響到神明嗎？
芙洛拉倒是已經(jīng)很習慣了：“我明白的，我有一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光華，對吧？”
納西妲，阿帽，賽諾，卡維，埃里克，還有那些每次從住處和實驗室往返時遇見的商戶也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只是承不承認的區(qū)別而已。
芙洛拉完全不會謙讓和自卑，納西妲一開始還詫異，但現(xiàn)在，親眼見到智能如此離譜的二號，從芙洛拉的天賦反推她以前的生活……
絕對是千萬目光集于一身。
芙洛拉在實驗室里轉(zhuǎn)悠了一圈，勉強從九霄云外撿回來了一點禮儀。她從書架上拿出幾本足有巴掌厚的書，把它們堆疊摞高，然后“duang”地一聲放在了納西妲的面前。
“草神大人，你坐?！?/p>
書籍堆成的座位有一種厚重的分量。
二號殷勤地上前，拿出一塊擦拭灰塵的碎布給書籍封面來回擦拭了好幾下，還貼心地鋪上了干凈的布料來做墊子。
納西妲遲疑道：“……謝謝？”
她還從未坐過這樣敷衍又鄭重準備的座位，坐下之后，芙洛拉已經(jīng)在神明的對面摞起了第二個書堆座位。
“見諒，實驗室里唯一一把椅子被我不小心用火元素力和雷元素力炸壞了，現(xiàn)在還沒來得及買新的?！?/p>
芙洛拉尷尬一笑，“話說回來，崩、老師呢？”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阿帽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接下來的時間，我會暫時代替他來……唔，照看你？”
成為天才不僅有天賦，大部分還有對研究廢寢忘食的狂熱。
納納西妲其實早就到了，她聽見了芙洛拉和埃利斯的交談，也知道了她其實根本沒吃晚飯、晝夜顛倒，不知道已經(jīng)連續(xù)泡在這里多久了。
“埃利斯把你當成很要好的朋友呢?！奔{西妲感嘆一句，又有些憂慮，“可是你們的相處似乎出現(xiàn)了一點點的小問題？”
“智慧主還會兼職調(diào)解人際關(guān)系嗎？”
芙洛拉還沒見過這么隨和的理性泰坦，她揮揮手，二號心領神會地去重復實驗步驟，芙洛拉望向納西妲，還給她整了一杯提瓦特本土食材改良版星芋啵啵。
——大有好好說說的意思。
芙洛拉張口就是：“說實話，埃里克能成為被我承認的朋友，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別人羨慕了?！?/p>
“可是你甚至記不住他的名字?！奔{西妲一針見血，“你好像并不是非常在乎……盡管口中說的是‘朋友’，可是你好像根本不認為你們是一個世界的人?！?/p>
確實。
芙洛拉還是沒辦法融入這個世界。
納西妲繼續(xù)道：“不僅是埃利斯，還有阿帽、我……我們這些你在須彌認識的其他人，好像都沒辦法被你真正地記住。”
她為什么會主動要求進入教令院，成為一名學生？
時間過去這么久，納西妲和流浪者早早便看明白了——聰明才智沒給她帶來架子，芙洛拉想要成為學生而非老師，僅僅只是因為當學生所要應對的事情比老師輕松太多了。
而她無意教導其他人學習自己所擁有的知識，那費時費力又無自身的提升。與之相對的——她對元素力興致盎然，卻一無所知。
她需要源源不斷地汲取知識。
納西妲卻道：“你畢竟還要在須彌生活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這里，總難免要融入這里，或許你可以適當?shù)亍M行一些立場上的交換?！?/p>
“但我完全不介意被交錯名字……”芙洛拉思忖，“其實黑塔女士也不叫我名字，我總是‘小黑’‘小綠’混著叫我，其實只要知道我是我就好了，稱呼對我來說真的不重要?！?/p>
她又舉一例：“就比如說老師，他也說不在乎自己被叫什么，崩醬啊，小圓帽啊，阿帽啊……他長得那么好看，說不定還有人叫過他老婆呢？”
納西妲陷入宇宙貓貓頭的沉思。
她聲音微顫：“真的嗎？”
“說不定，只是說不定——如果真的發(fā)生了那種事，老師應該會把事情瞞得死死的才對吧?！?/p>
不對……話題偏了！
納西妲艱難地把話題拐了回來：“先不要討論這個了……芙洛拉，我還是建議你減少待在實驗室的時間，多去看看這個世界?！?/p>
只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進行毫無底線、不斷擴張的求索，人遲早會變成失去人性的瘋子，就像……多托雷一樣。
納西妲又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帶著阿帽進入的夢境。
那些被作為實驗體的猴子凄慘的叫聲回蕩于腦海中之中，扎起長卷發(fā)的芙洛拉動作毫不猶豫，翠綠色的眼瞳中帶著點點悲憫。
【至少是解脫，不是嗎？】
納西妲告訴自己：至少她還有得救，不是嗎？
聽罷，芙洛拉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正在不停進行重復實驗的二號。
那些耗材已經(jīng)沒得七七八八，她收回視線，勉為其難：“好吧，我會聽從您的建議的。”
半小時后，談話結(jié)束，提瓦特改良版星芋啵啵得到了草神的大力稱贊，芙洛拉把配方傳給了二號。
“之后帶一杯星芋啵啵去給埃里克賠罪好了。”
她喃喃自語，“要不還是多準備一點材料吧……崩醬說不定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