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云從樓上一躍而下時,幸運之神附體,雖然有些小擦傷,但最重的傷僅僅只是右腿骨折,休養(yǎng)一兩個月便好。
她受傷的第一時間,學校便通知了家長。
她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只是震驚了一瞬,緊接著便是無邊的憤怒。
“我們辛苦供養(yǎng)你,你就是這么報答我們的?想死是吧,有本事就直接去死,怎么還躺在這里花我們的錢?”
惡毒的話語簡直不像是親生父母說得出來的話。
姥姥看著柳如云的臉色漸漸冷淡,連忙將手機搶了過來。
“行了行了,你們忙就不用回來了,云云這里有我照顧就行?!?/p>
聽到不需要他們大老遠的跑回來,語氣明顯緩和了一些。
“媽,你別老慣著她,她就是被寵壞了,我們以前哪像她這樣矯情的?!?/p>
生怕病床上的柳如云聽到,姥姥拿著手機向著病房外走去,嘴里反駁道,
“你看你們說的,我寵孩子怎么了?我樂意寵?!?/p>
柳如云心頭的陰霾被驅(qū)散了些許。
她望了望窗外。
天空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調(diào)色盤,原本湛藍的顏色變成了燦爛的晚霞。
未來的一切,都將改變。
柳如云只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星期便可以出院回家休養(yǎng)了。
雖然回家以后不像在醫(yī)院那樣清凈,要時不時的忍受著表妹柳芩芩一家的冷嘲熱諷,但她也不算全無收獲。
姥姥幫她去學校將書本全部帶了回來。
小學的課程還算簡單,她只需要重新溫習一下就好。
她吊著那條打了石膏的腿,靠在床頭,捧著手里的小學語文在背課文。
以前學的早都在日復一日的工廠流水線里還給了老師。
看著上面熟悉又陌生的詩句,柳如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她小聲的念著,思緒也漸漸飄遠。
身在異鄉(xiāng),她確實一下子理解了這句詩文,但……又有些不同之處。
王維至少還有家可以思念,還有兄弟可以掛念。
輕柔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她的傷春悲秋。
姥姥端著一碗飯進來。熱騰騰的米飯上蓋滿了香氣四溢的熱菜。
過油肉,鹵雞腿,涼拌菠菜。
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她以前最愛吃的。
姥姥知道她最愛吃湯汁泡米飯。
還特意舀了一大勺鹵汁澆在米飯上,雪白的米飯也染上了一抹盈潤的褐色。
姥姥看她還捧著書在看,怕她靠的不舒服,從旁邊拿過一個枕頭,給她墊在腰后。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看累了就休息會,等下吃完飯睡會午覺啊,別把眼睛看壞了?!?/p>
柳如云聽話的放下課本,端起飯碗,吃的很香。
多少年沒吃過姥姥的手藝了?啃著軟爛的雞腿,柳如云恍如隔世。
上輩子經(jīng)歷的磨難倒像是噩夢一場,她還是在姥姥保護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姥姥見她大口吃飯,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出去。
外面沒一會便傳來舅媽那熟悉的大嗓門。
“媽!你就慣著她吧,這孩子越慣越不像樣。見到長輩也不說打個招呼,你看飯桌都不上,動不動就鬧自殺?!?/p>
“現(xiàn)在就這樣任性了,以后得成什么樣呀!要我說,她爹媽不在,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就得替她爹媽好好的管教管教。”
柳芩芩扯著嘴角,笑的嘲諷。
“媽,你別說了,人家自己想當垃圾,你怎么勸也是沒用的。”
柳如云聽著這明顯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她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繼續(xù)吃著飯,好似完全不受這些話的影響。
但握著筷子的手,指節(jié)卻漸漸用力到泛白。
兩個月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柳如云再次出現(xiàn)在學校里時,引起了全班的轟動。
畢竟她可是跳樓后還沒死的牛人,同學們一個個好奇的眼神,死死盯著她,活像她是什么動物園來的新奇動物似的。
班主任李老師的眼神十分溫柔和藹。
“身體好點了嗎?”
柳如云乖巧的點頭,絲毫沒有那天跳樓時的癲狂模樣。
“好多了,謝謝老師關(guān)心。”
李老師有些微微的驚訝,這孩子以前都低著頭,厚厚的劉海遮住眼睛,看不真切。
說話時,聲音也小的像是蚊子叫,有時都聽不太清她說了什么。
這次再見,卻像脫胎換骨一般。
厚重的劉海全部梳了上去,用黑色發(fā)卡固定在頭頂,露出了飽滿的額頭,一雙黑亮的眸子明亮有神。
曾經(jīng)還有些圓潤的小臉瘦了下去,巴掌大的小臉合著看起來有些空蕩的校服,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沒有了以前的死氣沉沉,總算有了這個年紀少女應有的青春活力。
“行,那就回座位上課吧,落下的課程如果有不會的,課后可以來找我?!?/p>
說完,李老師扶了扶眼鏡,表情恢復了平時的嚴肅。
“我們現(xiàn)在開始上課,同學們好?!?/p>
“老師好?!?/p>
下課鈴聲如約的響起,李老師向來不愛拖堂,她隨手將課后的作業(yè)布置完,便提著自己的包走出了教室。
柳如云剛好有些不懂的問題想問一下老師,便抱著課本也準備追上去。
卻突然被人攔住去路。
“哎!準備去哪?倒數(shù)第一!”
柳芩芩那張討厭的臉,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直勾勾的望著柳如云,眼里是不加掩飾的嘲諷與惡意。
“我們的倒數(shù)第一居然也發(fā)奮圖強啦?老師不過隨口一說,你居然還當真要去打擾老師啊?!?/p>
她一邊說著,一邊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捂著肚子,笑的暢快。
“滾開?!?/p>
對于這位表妹,柳如云沒有半點的耐心。
柳芩芩瞬間愣住,笑容僵在臉上,似乎完全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有些結(jié)巴道,
“你……你……你說什么?”
柳如云實在不想陪她玩這些幼稚的游戲,湊近了些。
“我說……滾開?!?/p>
說完,不等柳芩芩反應,繞開她,走出了教室。
柳芩芩愣怔在原地許久,反應過來時,眼睛里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水霧。
一向在家里被當做掌上明珠疼愛的她,什么時候被人這樣毫不留情的罵過,還是她最看不起的那個小雜種。
“柳如云,你個小雜種!你給我等著瞧!”
接下來的課程,柳芩芩倒是安生很多,只是試圖用自己憤怒的眼神瞪死柳如云而已。
不痛不癢的眼光,她想瞪就瞪去吧,反正自己又不會少塊肉。
柳如云徜徉在學習的海洋之中,今天倒是格外的充實。
學校距離姥姥家比較近,中午兩人都是要回姥姥家吃午飯的。所以她們一向都是一同走回家。
以前每次都是柳如云低著頭走路,盡量躲避著柳芩芩層出不窮的惡作劇。
可惜,那會的她還不明白,麻煩不是你想躲就可以躲的掉的。
但這次,想故技重施的柳芩芩卻是失望透頂。
她伸出腳想將專心致志背單詞的柳如云絆倒,卻沒想到,柳如云直接一腳精準踩住了她的腳,像走平地一樣,自然的踩了過去。
雖然現(xiàn)在柳如云還是個小孩,體重沒多重,但也把柳芩芩疼的夠嗆。
捂著腳在地上單腳跳了半天,才緩過勁來。
眼見一計不成,她又偷偷摸摸湊上前,猛的伸出手去,將她推向墻邊。
路兩側(cè)全部都是些老房子,外立面粗糙不堪,甚至還有些釘子凸出來。如果柳如云撞上去,說不定會被釘子劃破校服,回家必然少不了一頓臭罵。
卻沒想到柳如云像背后長眼睛了一般,閃身躲開,她自己倒是因為慣性,狠狠的撞向了墻面。
“??!”
柳芩芩看著近在咫尺的釘子,忍不住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
釘子鋒利還生著鐵銹,如果就這樣直愣愣的撞上去,她一定會毀容的!
千鈞一發(fā)之間,她只覺得后領(lǐng)一緊,身子在離著釘子還有幾厘米的距離,停住了。
重新站穩(wěn)的她有些驚魂未定,愣愣的看著已經(jīng)走遠的柳如云。
她……什么意思?
雖然避免了毀容的厄運,但她重心不穩(wěn)時,下意識的靠向了墻壁,手也扶了一下。
掌心被粗糙的墻面搓破了皮,紅了一大塊,火辣辣的疼。
一直到坐上飯桌,柳芩芩還有些魂游天外。
她媽媽的大嗓門卻猛的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柳芩芩!你怎么搞得,校服怎么破了這么大的一個洞!”
柳芩芩下意識的指著柳如云道,
“都怪她……”
話剛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但舅媽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目標,立刻對著低著頭專心扒飯的柳如云教訓起來。
“柳如云,你個做姐姐的,怎么能對妹妹動手呢!還把她校服弄破了,你讓她等下還怎么去上學?!?/p>
“這樣,把你的校服給她穿,你先穿她這個,你個做姐姐的,讓讓妹妹,我們就不追究你弄破芩芩的校服的事了。”
眼看她自說自話的就要確定下來的樣子,柳如云冷笑。
今天姥姥有事不在家,她正好可以一次性將麻煩解決。
她淡然的起身,完全沒有在乎舅媽的大吼大叫,轉(zhuǎn)身進了廚房,將自己的碗筷洗干凈,擦干水放進了櫥柜里,
然后拿起了案板上的刀,緩緩的走出了廚房。
舅媽一邊大口扒著飯,筷子在菜里胡亂劃拉著,一邊罵罵咧咧的。
“真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一點教養(yǎng)沒有……”
柳如云背著手站在飯桌旁,臉上的笑容燦爛。
“現(xiàn)在好像是舅媽比較沒教養(yǎng)。”
聽到這里,舅媽勃然大怒,
“怎么和長輩說話的!”
說著便揚起了巴掌作勢要打。
柳如云淡定舉起手中的刀,猛的一下狠狠的砍在桌子上。
木質(zhì)桌子發(fā)出了刺耳的吱嘎聲,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所有人都震驚的停下了筷子。
柳如云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冷,注視著舅媽的眼睛。
她大張著嘴巴,甚至可以看到她有些顫動的扁桃體,和沒咀嚼完的菜。
“我想你應該還沒忘記我這條腿是怎么骨折的吧?”
她貼近了些,手中的刀也順勢拔出,緩緩在舅媽的眼前劃過。
“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想通了許多,就這么一個人孤零零的死了,還挺孤單的。要是有個人陪我就好了,舅媽你要陪我嗎?”
舅媽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不愿意啊……那看來舅媽也沒你說的那么關(guān)心我嘛,那不如舅媽以后不要再假裝很關(guān)心我的樣子了,好嗎?”
她的語氣溫柔至極,可刀尖卻閃著噬人的光澤。
舅媽頭上的冷汗,一滴滴的落下,她求救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姥爺。
姥爺卻像沒看見一樣,低著頭專心吃飯。
而她的寶貝女兒,早就被嚇傻了,正坐在一邊,捂著嘴無聲哭泣著。
柳如云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她的眼睛,黑沉沉的眸子,毫無生氣。
“知……知道了。”
一向大嗓門的舅媽,這次的聲音卻細若蚊吟,沉悶的有些聽不清楚。
柳如云卻是聽的仔細,收起尖刀,笑容愈發(fā)燦爛。
“那就好,那……舅媽……姥爺……表妹……我去學習了,你們慢慢吃?!?/p>
每念一個名字,對應的人就是渾身一激靈。
直到她關(guān)上了房間門,舅媽才撫著狂跳的心臟,大口的喘著粗氣。
“這孩子……”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聲音有些大,她瞄了一眼柳如云的方向,放低了聲音。
“這孩子怎么一下子這么嚇人了?!?/p>
姥爺?shù)椭^吃飯,也悄聲的回答道,
“醫(yī)生說可能是什么抑郁癥,我看她可能還有狂躁癥?!?/p>
舅媽撇撇嘴,小聲道,
“那就是精神病唄,那我們還是別惹她了。芩芩,以后離她遠點,聽見沒?!?/p>
柳芩芩擦擦眼淚,遲疑的點了點頭。
終于,柳如云如愿以償?shù)墨@得了清靜的午餐時間。
上輩子她因為每天吃飯時都少不了被舅媽一家數(shù)落,貶低。所以每次正餐時都吃不下多少,姥姥心疼她,就飯后不停的投喂她各種零嘴小吃。
這也導致了她的體重直線上升,遭到不少嘲笑,人也越發(fā)陰沉。
重活一世,她對于這些口腹之欲沒了興趣,體重倒是保持在了一個健康的標準內(nèi)。
自那天以后,柳芩芩再也不敢對柳如云冷嘲熱諷,就連一起回家時,她都躲的很遠,兩人之間的距離,甚至足夠蓋一座商場。
柳如云也不在乎她怎么樣,反而每天都用回家路上的時間捧著一本英語書在背單詞。
柳芩芩覺得,柳如云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柳如云每天上課不是發(fā)呆就是在課本上畫些血腥暴力的涂鴉。
現(xiàn)在柳芩芩每次回頭,都只看得到柳如云挺直的脊背和認真的神情,她連一個余光都不屑于分給她。
下課時,柳如云也都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有人說看見了她拿著一堆課本去了辦公室,大家都竊竊私語。
“柳如云這是真的要好好學習啦?”
“難道她跳樓摔的那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脈?要不……”
“勸你別試!”
大家說說笑笑的,都只當個笑話看。
柳如云的改變又與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不合群的人依舊不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