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靠在搶救室外冰冷的金屬椅上,林修焦躁地在幾步外來回踱步,隔幾分鐘就抬頭看看指示燈。
每一次門的開合,都有醫(yī)護人員匆匆進出,神色凝重。林修幾次想上前詢問,都被護士擋了回去:“家屬請在外面等?!?/p>
周予安始終沉默。那枚惹禍的鉑金袖扣被摘了下來,此刻正被他無意識地攥在掌心,堅硬的棱角硌著皮膚,留下深紅的印痕。袖扣背面,還殘留著一點已經(jīng)干涸的暗紅血跡——不是宋知秋的,是混亂中扯開導線時,他掌心被袖扣邊緣劃破滲出的血。
搶救室的門終于開了。
林修立刻沖上去:“醫(yī)生!他怎么樣?”
“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贬t(yī)生的聲音還算平穩(wěn),“高燒39.5度,嚴重脫水,電解質(zhì)紊亂,加上過度疲勞和免疫系統(tǒng)受損導致的急性感染。已經(jīng)用了抗生素和退燒藥,正在補充液體,需要送ICU觀察一晚,防止并發(fā)癥?!?/p>
“過度疲勞?免疫系統(tǒng)受損?”林修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他怎么會搞成這樣?”
醫(yī)生看了他一眼:“具體原因不清楚,需要后續(xù)詳細檢查。目前生命體征穩(wěn)定了,但人還沒醒,很虛弱。家屬先去辦住院手續(xù)吧?!闭f完便匆匆離開。
林修立刻跟著護士去辦手續(xù)。
周予安站起身,走到ICU的觀察窗外。看到宋知秋躺在最靠里的床上,身上連著各種監(jiān)護儀器。
一個小時后,原定觀察一晚的人,情況穩(wěn)定,轉(zhuǎn)入了單人病房。
林修辦妥了一切,守在床邊。護士交代了注意事項,尤其強調(diào)病人需要絕對安靜休息。
“林醫(yī)生,”周予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你明天還有門診。這里我來守著。”
林修回頭,眼神犀利:“周先生,這不合適吧。你和知秋非親非故,麻煩你不太好。知秋需要專業(yè)的照顧,更需要熟悉的人在身邊。”
看來這個周予安調(diào)查過宋知秋,不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們今天可是第一次見。
“專業(yè)的護工我已經(jīng)請好了,半小時后到。”周予安走進病房,目光落在宋知秋毫無生氣的臉上,“至于熟悉的人…林醫(yī)生,你確定你此刻的情緒,不會影響他休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修緊握的拳頭。
林修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他看了一眼還沒蘇醒的宋知秋,又看了看周予安帶著挑釁意味的眼睛。此刻的爭執(zhí)只會驚擾病人,他只能退讓。
斯文人永遠干不過流氓,這個流氓還是有文化的流氓。
“周予安,”林修的聲音,帶著警告,“你接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醫(yī)生,”周予安打斷他,眼神冷了下來,“你該走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林修盯著周予安,最終,他頹然地松開緊握的拳頭,充滿擔憂和不甘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宋知秋,轉(zhuǎn)身,離開了。
病房里只剩下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的“嘀…嘀…”聲。
周予安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宋知秋。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宋知秋脆弱的脖頸線條、干裂的嘴唇。周予安溫熱的手掌輕覆在那緊閉的眼瞼上,床上的人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防備的極致破碎感。這種脆弱感,非但沒有激起憐憫,反而像投入滾油的火星,點燃了周予安瘋狂的破壞欲和掌控欲。
他要把宋知秋緊緊握在手中。
夜色漸深。宋知秋依舊昏迷,但體溫在藥物的作用下開始緩慢下降。
周予安他站起身,走到床邊,寬厚溫熱的掌心,輕輕覆上宋知秋的額頭。感受著掌心下灼人的熱度,過了十幾秒才收回手。
“倒杯溫水,拿棉簽來。”他低聲吩咐著護工。
周予安接過沾濕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擦拭宋知秋干裂起皮的嘴唇。昏迷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一絲清涼,干裂的嘴唇下意識地微微張開。
周予安手中的棉簽再次落下,輕輕潤濕他的唇縫。
就在棉簽頭接觸到濕潤口腔的瞬間——
宋知秋無意識本能地合攏了雙唇,將那小小的、濕潤的棉簽頭含住了!
動作很輕,很短暫,完全是高熱脫水下的生理渴求反應。
但周予安的動作卻瞬間僵住。
他清晰地看到,宋知秋脆弱的喉結,包裹在蒼白的皮膚下,極其輕微地上下滾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極度脆弱、極度依賴的本能動作。卻讓周予安的體內(nèi)升起一股燥熱。
他凝視著宋知秋完美無瑕的臉龐,眼神深處翻涌著對這份“病態(tài)美”的癡迷。
他慢慢抽回棉簽。宋知秋的嘴唇微微張著,唇瓣被潤濕后,顯出一點脆弱的淡粉色。
李阿姨再次測了體溫:“38.5度了,周先生?!?/p>
周予安坐回沙發(fā),點點頭。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寂。
約莫過了一小時,宋知秋似乎睡得不太安穩(wěn),眉頭微蹙,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周予安起身,走到床邊,又一次伸出手掌,輕輕覆上他的額頭。掌心的溫度依舊偏高,但比之前柔和了些。
凌晨三點。病房里靜得可怕。李阿姨靠在椅子上打盹。周予安毫無睡意。
他拿出了那本黑色的硬皮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筆記本攤開在膝蓋上。
他側(cè)過頭,目光再次落在病床上。宋知秋的臉龐依舊蒼白,但那份瀕死的脆弱感似乎褪去了一些,陷入藥物帶來的昏睡中。
體溫應該又降了。
周予安收回目光,筆尖落下。墨水在紙頁上暈開,流暢地寫下:
「攻心為上」
筆尖停頓了一下。他抬眼,看著宋知秋在昏暗中起伏的胸膛輪廓,看著氧氣面罩邊緣露出不再那么干裂的唇線。那份易碎的美感,在病痛和被依賴中被無限放大。
筆尖再次移動,字跡更加用力,幾乎要劃破紙頁:
「障礙:林修」
他合上本子,站起身,走到床邊,第三次伸出手掌,覆上宋知秋的額頭。
這一次,溫度已經(jīng)明顯下降,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從灼熱到溫順的觸感變化。39.2℃→38.5℃→37.8℃。每一次掌心貼額的測量,不僅記錄著體溫的回落,更丈量著他掌控力的深入。這個將他視若無物的靈魂,此刻正溫順地躺在他的羽翼之下,因他提供的庇護而退去高熱。
周予安走到窗邊,拉開一絲窗簾。外面天色依舊濃黑,
他攤開手掌,看著那枚沾著自己干涸血跡的鉑金袖扣。
這枚象征著身份、也象征著昨夜“意外傷害”的袖扣。他走到病房角落,那里放著一個黃色的醫(yī)療廢物桶。手指一松。袖扣落入桶內(nèi)瞬間被骯臟的醫(yī)療廢物淹沒。一次微不足道的“犧牲”。
一個無用且可能帶來麻煩的舊物就這樣被丟棄了。
他轉(zhuǎn)身,目光重新落回病床上沉睡的人影。
夜還很長。
狩獵者的筆記,才剛剛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