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當日，丈夫死了三年的白月光突然出現(xiàn)。
蕭燼疾步追了出去，大婚當晚，我獨守空殿。
第七日傍晚，他終于回來了。
“邊境未定，本王需與明珠聯(lián)姻以定邦交。”
“你我婚約就此作廢?！?/p>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中翻涌的酸澀。
他突然轉(zhuǎn)過身，目光冰冷看著我的小腹：
“明珠不容我納妾，更不容你懷有我的血脈……”
我扯了扯嘴角，“好，我自會處置?！?/p>
聞言，他眼中的冷意消散了幾分，破天荒地將我攬入懷中。
“疏月，我知道你素來懂進退，識大體，此番委屈你了?！?/p>
本是久違的懷抱，此時卻讓我的心一寸一寸碎裂。
“出關文牒已備妥，給你帶上萬兩黃金，三日后啟程江南，永世不得返京?！?/p>
這就是他為我規(guī)劃的未來嗎？
也好，既然他如此決絕，我又何必眷戀？
我會如他所愿，離開他的世界。
1
“明日巳時，太醫(yī)院自會備下麻沸散，本王必親自送你前去?！?/p>
耳邊傳來蕭燼冷冽的嗓音，絲毫不留情面。
我垂首坐在矮榻之上，語氣溫和而恭順：
“殿下莫忘了，明日可是北梁明珠公主的芳辰?！?/p>
他眸色閃爍一瞬，神情間帶著些許惱怒與懊悔。
“近來諸事繁雜，險些遺忘！”
被我輕聲提醒，蕭燼的眉頭才稍展，緊接著語氣松弛下來，
“明珠當年為救本王差點喪命，又為和親舍棄尊榮，此番入京，孤今生定不負她?！?/p>
我微微抬眸，對上他投來的目光，露出慣常溫順的笑意：
“妾身當然知曉，妾身絕不會阻礙半分。”
蕭燼頓住片刻，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弧度：
“月兒，你能有此覺悟，是本王所幸，多謝你?！?/p>
“臣妾不敢?！?/p>
我低眉斂目，唇邊的弧度已顯僵硬。
待他披好披風，腳步漸遠，我才能松開因用力而發(fā)白的指節(jié)。
我緩緩撫向腹部，指尖微顫。
此間孕育著一條新生的性命，是我無數(shù)夜里渴盼的希望。
然而在他父親眼里，不過是多余的包袱。
而我自己，也只是一顆可控的棋子。
三年前，蕭燼欲與北梁結親，卻被皇上給否了。
北梁公主不堪其辱，留下一紙絕命書后便投了湖。
蕭燼一怒投身佛門，自斷紅塵。
可蕭燼一脈并未留有后代，恰逢養(yǎng)父在朝中遭人陷害，官職連掉三品。
為了報恩，我主動上山入寺，日夜侍奉于蕭燼身旁。
最初，蕭燼每次見我都臉帶著譏諷。
我不曾怨恨，只要能伴在他身側，哪怕只是默默守望便已足矣。
然而養(yǎng)母生怕我失敗，給我二人私自下了迷情香。
當天，佛堂前的燭光下，留下了我們抵死纏綿的身影。
第二日清晨，蕭燼滿臉戾氣，差點將我掐死：
“卑賤的養(yǎng)女，也敢妄圖染指本王？”
從此，夜半的榻上只有掙扎與痛楚。
我不敢開口辯解，只在因心底仍奢望，有一日他會溫柔待我。
時光如水，流年無情。
蕭燼終是默認了我的存在，只是不見溫情，依舊是沉默和淡漠。
我自以為，只要用夠了時日，付出夠了耐心，總能守得云開見明月。
但終歸不過是一場自欺罷了。
我拆開已經(jīng)泛黃的書信：“局勢已定，盼汝歸來?！?/p>
我站起身，在燈下環(huán)顧周遭，這處正是蕭家特為我與他籌備的喜房。
室內(nèi)擺設考究，紗帳輕垂。
蕭燼剃度之時清凈無塵，重歸塵世后留又添了幾分凌厲。
我不舍地在他的畫像上緩緩描摹他的輪廓。
末了，我將屋內(nèi)一切與我相關的物品一一收拾，那幅畫像也被塞入包裹。
趁夜色，我朝宮外緩步行去。
剛出宮門，忽有沉重腳步疾走而來。
我心頭警鈴大作，只見一只粗布麻袋猛然罩下。
2
我迷迷糊糊睜開雙眼，一股冰涼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刑堂之門被猛然推開，蕭燼步入堂中，眼底殺意如霜。
“云疏月，三年前你買通北梁太監(jiān)，偽造明珠投湖自盡，實則暗中將她賣入蠻族！你可知罪？”
我的心里猛地一震，卻不知說什么才好。
蕭燼俯下身，冷聲喝斥：
“休裝聾作啞。若非明珠在昏迷中呼喚你的名字，本王重查舊案，又怎會知曉你才是真正推她入死句的人！”
“明珠，明珠被你逼入蠻族，慘遭折磨，她的疤可至未曾消退！你當真以為無人察覺？”
他的手掌驟然攥住我的脖頸，近乎將我懸起，然后重重摜向刑柱。
后背傳來一陣劇痛，五臟六腑都仿佛被震碎。
“你可知明珠在北梁宮中受了多少刑？她如今體弱藥石難醫(yī)，皆拜你所賜！”
我拼命搖頭，聲音沙啞破碎：
“我沒有……我是冤枉的……她不是我所害！”
蕭燼聽聞此話，冷笑一聲，將我衣襟扯裂。
“還敢嘴硬？你自以為聰明，用對我的愛，就能來讓我愧疚，讓本王為你心軟？”
“愚不可及！你以為本王會因你的委屈便動憐惜？你錯了，從今往后，本王不會再信你一句言語！”
我喉間血腥微涌，咳嗽連連，下意識捂住小腹。
侍衛(wèi)受令，步上前來，生生按住我的雙肩。
他們撬開我的牙關，辛辣的絕嗣散灌入口腔。
我極力抗拒，卻被鉗制得動彈不得。
“蕭燼！”我聲嘶力竭，
“我無意害明珠，更從未想過與王爺糾纏，這肚中之子是我的命根，求你饒他一命！”
我拽住蕭燼衣擺，磕首如搗蒜，額上瞬間崩裂出血珠。
“你要臣女如何都行，只求給孩子一線生機。我愿立誓永不出現(xiàn)在你與明珠面前，今生與王府恩斷義絕！”
可蕭燼神色冷冷，竟無一絲動容。
他負手于背，陰影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
“明珠在蠻夷之地病痛三載，嘗遍世間苦楚，你怎配再妄求憐憫？”
“今日所嘗，不過是明珠之一分痛苦罷了。本王絕不容你再留后患！”
他的眸中無悲無喜，只有決絕與深恨。
藥液翻涌入腹，腹中頓時劇痛，仿佛有刀子在內(nèi)攪動。
痛意一波高過一波，骨頭筋脈仿佛都被一寸寸割裂開來。
自己的指甲死死扣住地面，早被血染濕。
這一刻，生死于我皆無意義。
我的手摸索到一塊瓷碗碎片……
3
刺鼻的藥味最先鉆進鼻腔。
我睜開眼，耳畔傳來一陣慍怒的叱責。
“攝政王一句話，我就被貶成了庶人！”
“云疏月，你倒好，自己命賤就算了，偏偏還連累老夫！如今大禍臨頭，而你卻只會裝死！”
養(yǎng)母冷臉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養(yǎng)了你十多年，錦衣玉食，還送你進書院，你就如此回報我們？真是個禍害！”
我曾經(jīng)信他們是真心救我于亂世，將我從血雨腥風中接到身邊。
年少時，我也感受過溫情。
只可惜，隨著他們有了嫡子，便漸漸變味了。
他們當著外人的面依舊慈眉善目，對我寵愛有加。
可暗地里，卻將我冷落在柴房。
盡管如此，我心中仍感激他們不棄，讓我得以求學，有個安身之地。
直到有日傍晚，我倦坐柴房，卻聽養(yǎng)父對養(yǎng)母低語：
“京郊鹽礦的張員外六十大壽欲納小娘子續(xù)弦，只要肯賣，銀票管夠?！?/p>
我才明白，他們留我，不過是等著把我送上別人的床，只為賣女求財。
后來養(yǎng)父為保自己仕途，直言要將我送上山，去給那位權貴留后。
明知此去無回，我卻沒有拒絕。
有一分是為自保，更多的，或許是想換得片刻安穩(wěn)。
誰知造化弄人，我失了腹中幼子。
蕭燼怨毒已極，林家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會再念及養(yǎng)育之恩？
我下意識伸手覆上小腹，手心冰涼，期望還能感受到一絲顫動。
不曾想，養(yǎng)母眼尖，張手拍開我手：
“別自作多情了！”
她揚起刻薄的笑，話鋒冰冷無情：
“絕嗣散早毀了你胞宮，這輩子你休想有孩子！”
心尖驟然收緊，淚無聲滑落。
“哭什么哭？以為這世上會有人替你難過嗎？一切自作自受罷了！”
“攝政王都和我們說了，你自小就窩里橫，喜歡暗里使詐，現(xiàn)在殿下恨你，又怪得了誰？”
聽到攝政王幾個字，我心底一緊，像被粗繩勒住。
不過不是因為余情未了，而是因孩子結出怨恨的種子，在胸腔悄然破土。
我努力集中神思，聲音沙?。骸拔覟楹螘诖?？”
記憶還留在昨夜，瓷片劃開手腕，血流如注。
養(yǎng)母冷笑一聲，語氣冷?。?/p>
“王爺有言，讓你這樣死了，太便宜你。他的仇恨要你一寸寸償還?！?/p>
她叫囂著，從床尾抓起我的小腿，將我拽至床邊。
“去王府婚苑外跪著，向明珠公主當眾謝罪，若王爺肯寬容你一分，已是你燒了八輩子的高香了！”
害了我的孩子還不夠，還要我活著感受這寸寸凌遲般的痛苦。
他們說跪，便無半分轉(zhuǎn)圜。
我頭轉(zhuǎn)過去，試圖逃避，可現(xiàn)實容不得我半分逆反。
養(yǎng)母眼帶殺意，將麻繩從桌下拖出，一頭牢牢縛住我手腕。
養(yǎng)父熟練地打結、纏縛，仿佛捆住的不是活人，而是一頭待宰的畜生。
我被拖上青石小道，王府門外養(yǎng)父手搭我肩，作揖對王府侍衛(wèi)諂笑：
“罪女帶到，請王爺處置?！?/p>
路人側目，紛紛竊竊私語。
我們被侍衛(wèi)帶了進去，蕭燼高坐前堂，宋明珠則安然地倚在他懷中。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宋明珠其人。
比起流傳在外的畫像，她少了幾分溫潤，眸底隱隱透出野心。
宋明珠忽然移步而來，唇畔挑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罪女受傷未愈，何不饒她一條生路？瞧她身形幾如紙薄，怕是已經(jīng)不能再遭罪了?！?/p>
養(yǎng)母見狀趕忙插話，奉承得溜圓：
“公主寬宥慈悲，王爺好眼光，果然是天作之合?！?/p>
養(yǎng)父也霎時換上阿諛嘴臉，哈腰說道：
“明珠公主菩薩心腸，我家疏月愚蠢至極，萬望王爺念在其年幼無知，賞個寬恕可好？”
蕭燼聞言，冷哼一聲，朝我開口：
“我家明珠最心軟，我豈不知，她對你如此寬容，可你呢？云疏月！你現(xiàn)在可知自己所犯何錯！”
他踱步至我身前，抬手示意侍從端來一個火盆。
盆中木炭燒得通紅，熱浪撲面而來。
蕭燼嗤笑著指點：
“若能在炭火中撿出栗子，本王就留你一份生機。”
養(yǎng)母忙不迭應和，臉上諂媚無比：
“疏月好歹也是巧手娘子，這點小事斷然難不倒她。”
4
炭火炙烤，火盆旁的銅壁已然燙得發(fā)紅。
足有半人高的銅盆中，炭火熾熱，將空氣燒得燥熱逼人。
我低低地笑著，聽著讓人心頭發(fā)顫。
“若我能拿出栗子，你真的會放我一條生路嗎？”
蕭燼拂袖而立，眼眸淡淡望我一眼，唇角泛著譏諷。
“本王從來言出必行。但若是栗子被燒毀，你若還未尋得，即刻送你入刑司?！?/p>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將宋明珠攬入懷中，攜她回到寢殿。
養(yǎng)父和養(yǎng)母早就按捺不住，急忙按住我的手腕，將我死死壓在火盆之側。
“月兒，你自幼就身強體壯，承耐以下就好了！”
養(yǎng)父皮笑肉不笑，一邊說著，一邊將我的手狠狠地壓到炭火上方。
灼熱的火星落在指節(jié)上，灼得手背刀割一般疼，麻木與刺燙交織，幾乎叫我魂飛魄散。
從火盆里升騰起的熱浪撲到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手背上，他們被炙得縮手倒退，連連皺眉。
養(yǎng)母滿臉焦躁，冷哼一聲：“聽見沒有？快些找出來！”
“這活要人命，我才不陪你在這火跟前受苦?！别B(yǎng)父甩了甩手，語氣里盡是不滿，
“若是栗子拿不出來被燒成碳了，你也別指望我林家再容你?！?/p>
他們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廳堂只剩下我一人，手背紅腫如糊，疼得仿佛螞蟻啃骨。
走廊上傳來宋明珠輕柔的嬌笑，無比刺耳。
微喘兩下，我咬牙自懷中摸出響箭筒，撥弄火石，欲要射天求救。
這時宋明珠步履輕盈地上前，纖長手臂一探，竟將我的響箭筒奪去，唇邊帶著譏誚。
她掂著箭筒，低聲軟語：
“想搬救兵？可惜美夢怕是不能成真了?！笔滞筝p轉(zhuǎn)，便將那響箭投入一旁的炭盆之中。
烈焰瞬起，將最后一線希望被吞沒，卷成火灰。
我胸腔一緊，唇中澀然。
宋明珠笑得更開心了
“我送你的那一碗絕嗣散，味道可還記得？那是本宮親手調(diào)制的！”
她笑容狡黠：“云疏月，你終究是棋子罷了。你恨又如何？本宮不過是一句閑話罷了，你便失去了所有?！?/p>
她每個字都成了割肉的刀。
我的全身顫抖，指節(jié)因憤恨泛白。
這一瞬，恨意如烈焰燒穿理智。
我猛然攥住她的發(fā)絲，反手將她的頭生生壓向碳盆。
“你這妖婦，敢害我骨血，今日便讓你嘗嘗痛骨髓的滋味！”
她掙扎尖叫：“你瘋了！”指甲抓破我手背痛感瞬間襲來，卻抵不過我骨中的恨。
未等出氣，堂外忽傳來鐵靴踏地的急促腳步。
保衛(wèi)們蜂擁而上，試圖將我死死拽開。
然而我死死抓住宋明珠發(fā)鬢，死不松手，任由拳頭落在我身上。
蕭燼見狀，徑直上前，刀柄重重擊在我被燒傷的手上。
那疼痛如蝕骨尖刃，竟逼得我一聲悶哼，終于松了手。
他目光森冷如霜，咬牙低喝：
“來人，把這毒婦沉入池中，只許留她一口氣！”
幾名府兵當即不容分說，拖我至王府外的水池邊。
我全身力竭，被扔進水中，只要我試圖爬上岸，就會被侍衛(wèi)重新打落。
冰冷的池水，凍得我瑟瑟發(fā)抖。
我側首看著蕭燼擁著宋明珠離去，眼里恨意翻騰，終于嘶喊而出：
“蕭燼！我咒你來世永失所愛，積痛入骨，百世不復安寧！”
蕭燼腳步微滯，只微微偏頭，便攜著宋明珠坐入馬車，向御醫(yī)府方向疾駛。
就在我已近昏厥邊緣之時，忽有一陣馬蹄聲傳來。
有人高聲呼喊，一陣打斗后，有人從寒潭中將我提起。
溫暖的感覺瞬間籠罩全身，隨后我漸漸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