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色如墨,帝都的太醫(yī)院內(nèi)燈火未眠。蕭燼自夜半起就守在此處,不曾闔眼。
正待思索間黑衣暗衛(wèi)疾步竄入殿,單膝叩地,“殿下,云姑娘于未時被一伙黑衣人擄走,
看護的侍衛(wèi)盡數(shù)失蹤,屬下正循線追趕?!笔挔a面色陡冷,心頭如墜冰窖。他素來冷靜自持,
如今卻已動了殺機。手下話音剛落,他已然起身便欲踏出房門。
只見見榻中宋明珠陡然輕吟:“殿下……殿下莫走……”她緊緊攥住他袍角,淚光點點,
眸中盡是懼色:“那妖女方才試圖取妾性命,妾仍心有余悸,祈愿殿下莫棄明珠獨坐于長夜。
”蕭燼冷眸沉了沉,目光掃向暗衛(wèi),只淡淡道:“罷了,許是她買通了侍衛(wèi)逃走了,
諒他們也不敢翻起什么浪花來?!毖粤T又坐回榻前。他拿起瓷匙,
將湯藥輕輕送至宋明珠唇畔:“乖,我們多喝點藥?!泵髦槁勓?,順從地飲下藥汁。
蕭燼神色倦怠,然腦海里卻不自禁浮現(xiàn)云疏月對人無私仁心的模樣。但他終究收斂情緒,
將注意力拉回身前。宋明珠縮進他懷中,
聲音帶顫:“殿下……臣妾自知攀附與殿下乃禍福相依,今夜已是驚魂,
更怕日后那妖女糾纏不休。求殿下速速大婚,妾愿隨冊入王府,求殿下命人將她流放蠻荒,
永除后患……”蕭燼一時無言,只覺懷中人纖肩微顫,偎依不舍。
明珠卻又泣聲低喃:“妾身不過異邦浮萍,孤苦難托,不及那妖女心機深沉,殿下若憐惜妾,
妾定一諾終生?!币环赞o,以將所有委屈道盡。他低聲應道:“明珠放心,
本王許定讓你一世安穩(wěn)。既進宮門,何懼宵小作祟?我立刻請旨與你大婚,至于那云疏月,
我派人送往漠北流放,再不得踏京一步。”天光未亮,蕭燼便帶宋明珠直奔皇城。
太后已獲宮報,端坐鳳榻前,臉色鐵青,左右宮娥和太監(jiān)皆退避三舍。蕭燼拱手長揖,
語氣決絕:“兒臣今請?zhí)鬁蕛撼加髦闉檎舸伺e違逆圣心,兒臣寧棄攝政之職,
也同她遠走天涯!”這話若重錘砸地,殿內(nèi)瞬息寂靜。太后雙眉緊擰,神情冷厲。
過得盞茶工夫,她沉聲開口:“哀家勸你三思。云疏月與你已有婚約,雖未婚配,
卻也名正言順。如今你一意孤行,不懼天下人恥笑?”蕭燼直視太后,
無半分動搖:“云疏月早已自愿退婚,她和兒臣兩不相欠。兒臣只娶明珠公主一人,
余者無所多言。請?zhí)笤手?,莫令旁人置喙。”宋明珠適時跪地,淚流滿面跪拜,
柔聲顫顫:“明珠命薄福淺,身世飄零,若得王爺垂憐,便是此生無憾,還請?zhí)蟪扇?/p>
”太后臉色漸漸難看,她衣袖一揮,宮人抬上來一卷墨色錦書,“若你真為情所困,
便應斬斷它念。哀家要你畫押為誓,日后若有悔意,不得再覬覦王府半分財物。王權天下,
留名盛世,不容你等兒戲國法。”宋明珠面露委屈,抬眼偷覷蕭燼,
泫然欲泣道:“若能留在殿下身旁,明珠甘心無怨?!闭f罷,她顫抖著執(zhí)起朱紅印泥,
眼神交錯間滿是掙扎。蕭燼低眉斂眸,望著那狹長契書,不知怎的,
忽地憶起云疏月素雅如蘭的笑意。云疏月與他再無半點干系,可他心中,
終究有不可言說之意,在那一刻浮上心頭,又深埋無聲。蕭燼面無波瀾,
從太后手中接過帛書,只淡淡望了宋明珠一眼,“這是祖訓,也為護你清譽。
你只需簽下便是?!?宋明珠怎么也沒料到,蕭燼竟讓她簽下誓契?她指尖微顫,最終低頭,
只得蘸墨簽下自己的名諱。“好,我簽。我這一顆心,只系在殿下身上,
旁的一切于我如浮云?!笔钠跻殉?,太后設下宴席。席未散,外廳卻傳來傳令聲。
養(yǎng)父攜養(yǎng)母前來覲見,他們眉宇間滿是算計?!疤?,朝中之事幸得您的垂憐。
云疏月自幼蒙被我們教養(yǎng),如今殿下將公私兩宜,能否談談先前允諾的事?”養(yǎng)父語氣謙卑,
埋下覬覦之意。太后明白他二人虛偽做作,卻仍心有愧疚。“疏月是在幫哀家辦事,
哀家自會有賞賜,貴府所求,王府定會安排妥當。”“疏月自幼多病,
哀家已請了太醫(yī)為她調(diào)養(yǎng),所有所需盡由哀家承擔,以表我們一份心意?!别B(yǎng)母聞言,
立時笑逐顏開:“太好了太好了,太后的賞賜若交與我們就好,我們自會代為照應疏月。
”可蕭太后眼神一斂,淡淡道:“這份心意,理當親自交到疏月手上。疏月可在家?
”養(yǎng)母柳眉一皺,忙笑著敷衍:“唉,我們也不知她現(xiàn)今身在何處。”蕭燼聞言,目中帶霜。
“疏月竟未歸家?”養(yǎng)父與養(yǎng)母對視一眼,神情晦澀。“前夜,她不是還在王府嗎?
”太后聞言,面色大變?!熬烤拱l(fā)生何事?”她冷聲問道。蕭燼心頭無端生出躁動,
喚來暗衛(wèi),“可有云疏月的蹤跡?”“殿下,屬下查遍京中暗巷,無人知其行蹤,
帶走疏月之人來歷成迷。”“胡鬧!”蕭燼語氣冷厲,袖袍一掃,青瓷杯應聲而碎。
“即刻著人去查,把她給本王找回來!”廳內(nèi)氣氛愈發(fā)凝重。宋明珠見狀,計上心來,
擠出一抹擔憂的笑容?!暗钕拢乒媚铩?,可不會有危險吧?”蕭燼眉心微蹙,
寬慰道:“無妨,你安心留在王府,這等俗事自有人處置,待吉日良辰完成婚典。
”太后在一旁聽著,眼中閃爍著難言的憂色。待蕭燼送宋明珠回王府之后,復返皇宮。
推開朱漆大門時,太后早已等候多時。“你可知,為何我們遲遲不允宋明珠嫁入王府?
”蕭燼面色冷峻,幾分鋒利,幾分執(zhí)拗?!皟撼贾恢约盒囊怆y改,無論外人如何評說,
皆不能變動半分?!碧笪⑽㈩h首,神情沉重。“你父王與我當年孑然起家,
不曾以身家地位評判他人。可是疏月心志純凈,而宋明珠并非良人!
”7“哀家早已命人將她徹查了一遍,她是北梁的細作,和你成婚,
為的就是你府上的邊防圖?!薄八疽呀?jīng)成功,只不過是被哀家截了回來!
然后她就用假死脫身?!碧罄浜咭宦?,“我看你,真是瞎了眼,兩年前你于西山佛寺遇伏,
寒毒入骨。皆因疏月心頭血為引,每月以身入藥,方能護你周全,你怎知她這兩年的疾苦?
”醫(yī)案翻開,字字分明,細述每年每月,云疏月如何為解寒毒,耗去心力,甚至血盡氣竭,
至今體弱多病。蕭燼大腦一片空白,萬萬未曾料想,真相竟至如此地步!
他腦海中忽地浮現(xiàn)出云疏月那夜的咒罵,心頭已經(jīng)亂得不可收拾。蕭燼面色陰沉,
直奔王府后院。剛踏入內(nèi)室,他一把拂開紗帳,將宋明珠硬生生從臥榻拉起,
語氣中滿含怒火。“你說是云疏月加害于你,難道這也是騙我的?”宋明珠驀地被驚醒,
只覺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暗钕?,放……放手,您弄疼我了……”她無助地掙扎,
眸中帶著水霧,“裝夠了沒有?”蕭燼冷聲,眸中寒意逼人,“你以謊言蒙蔽本王多年。
那當年救我的,并非是你你!你本已逃回北梁,如今又自投羅網(wǎng)返歸本王身旁,你意欲何為?
”“這些過往,且放一邊,本王只問你,疏月是否真曾加害于你,照實說來!
”宋明珠自知大勢已去,卻仍端坐如蓮,“殿下既然知曉,又何必苦苦稽查?
昨日她踏入王府時,我便認出,這位姑娘,正是當年舍命救殿下的那人?!蹦且凰?,
蕭燼眼中世界坍塌。云疏月無聲守著他,救他于危難,甚至還懷了他的骨血。而他,
做了什么?只因宋明珠挑唆,就無端冷待云疏月。甚至讓她丟了孩子!指間微顫,
蕭燼驀地扣住宋明珠纖頸,恨不得就此了結恩怨。可宋明珠卻未顯懼色,反倒眼波凌厲,
帶上一絲寒意,“殿下,此舉可要三思!今日你若敢傷我性命,來日朝堂之中、皇都大街,
便會滿城風雨。這些月來,為防萬一,我早已讓人將王府內(nèi)外的把柄收集好了,
隨時可以送往天子案前!”她毫無退讓,“我可不是云疏月那等的孱弱啞女,
默默受盡委屈從不吭聲。”“你敢動我半分,北梁與大乾的和親即毀,若是挑起戰(zhàn)事,
你承擔得起嗎?”蕭燼低聲冷哼,嘴角浮起一抹近乎諷刺的笑意?!八蚊髦椋?/p>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誰會聽信一位敵國公主之言?”8蕭燼將宋明珠逐出王府。
然后獨自踏遍皇城九巷,嚴查我的蹤跡。半載之后。市集珍玩閣前,雅客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