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將軍府內(nèi)沈清歡握著尚方寶劍的指節(jié)泛白，玄色蟒紋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她身后一百沈家軍親衛(wèi)甲胄鏗鏘，刀刃上還沾著昨夜火場的灰燼。
“都聽好了！” 沈清歡突然勒馬，寒芒掃過眾人，“龐丘構(gòu)陷忠良、縱火屠宅，連我年逾古稀的祖母都不放過！”
“長公主殿下體恤沈家滿門忠烈，特賜這道奪令圣旨...”
她將圣旨重重抖開，讓凜冽寒風(fēng)卷著墨香掠過陣列，“命我親率虎賁營百人，今日便要血債血償！”
親衛(wèi)們瞬間沸騰，刀鞘撞擊聲此起彼伏。
負(fù)責(zé)虎賁營的燕七攥緊長刀，眼中血絲密布，“末將愿為將軍踏平龐府！”
龐府朱漆大門半掩，銅釘上凝結(jié)的血珠混著泥水蜿蜒而下。
當(dāng)沈清歡率眾闖入前院，正撞見刑部郎中王顯宗舉著賬冊獰笑，聽到廊下傳來的聲響，她抬手阻攔了親衛(wèi)的腳步。
廊下站著個身著靛青官服的身影，束發(fā)巾下露出半截白皙脖頸，腰懸獬豸佩，正是女扮男裝的刑部主事李成意。
她的官靴沾滿泥濘，卻身姿挺拔如翠竹，此刻她杏眼圓睜，死死盯著王顯宗手中賬簿，“庫房本該有二十箱金器，為何只剩七箱？”
“王大人莫不是想把剩下的都吞進(jìn)自己肚子里？”
“放肆！”王顯宗甩袖打翻案上茶盞，滾燙的茶水濺在李成意手背，“你不過區(qū)區(qū)六品主事，也配質(zhì)疑本官？”
“信不信我明日就參你個以下犯上！”
他突然湊近李成意耳畔，陰惻惻笑道，“聽說你母親的病還沒好？要是你被革職，缺了藥引...”
“夠了！”沈清歡踏碎滿地瓷片，尚方寶劍“啷啷”出鞘，寒光映得王顯宗臉色驟變。
身后的燕七振臂一揮，虎賁營的玄甲鐵騎如黑云壓城般迅速包抄。
寒光凜冽的陌刀出鞘，將王顯宗帶來的私兵層層圍困，兵器碰撞聲、喝罵聲交織成一片，不過片刻便將龐府內(nèi)外盡數(shù)接管。
沈清歡掃過李成意泛紅的眼眶和緊咬的下唇，心中微動。
這倔強(qiáng)的模樣，分明就是后世那個剛正不阿，與她并肩作戰(zhàn)的李隊長。
女扮男裝的她雖束著發(fā)冠，卻難掩眉眼間的英氣，官服下隱約勾勒出纖細(xì)的身形，腰間的獬豸佩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王顯宗很快鎮(zhèn)定下來，臉上堆滿假笑，上下打量沈清歡，“我道是誰，原來是詐死的靖邊將軍？”
“怎么，在死人堆里躺膩了，又想來搶功勞？”
他故意拖長尾音，語氣里滿是嘲諷。
沈清歡冷笑，將圣旨甩在王顯宗腳邊，“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陛下欽點(diǎn)本官暫代兵部郎中，全權(quán)查抄龐府?！?/p>
“你若敢抗旨...”她抬手輕撫劍刃，寒光掠過王顯宗驚恐的雙眼，“這尚方寶劍，斬過的狗頭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王顯宗望著沈家軍森然的刀刃，喉結(jié)滾動。
他突然陰森一笑，“沈?qū)④姾猛L(fēng)！不過這朝堂可不是靠刀劍說話?！?/p>
他狠狠剜了眼李成意，甩袖欲走。
“慢著。”沈清歡叫住他，語氣冰冷如霜，“李主事留下協(xié)助。”
見王顯宗眼神驟冷，她湊近低語，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王大人放心，我定會好好‘照顧’李主事，不讓她把不該說的話說出去。”
王顯宗青筋暴起的額角突突跳動，猛地踹翻身側(cè)繡墩，震得滿地瓷片飛濺，“我們走！”
他盯著那抹銀白，嘴角勾起毒蛇般的弧度，看來得盡快除掉這個礙事的棋子了。
身后私兵轟然應(yīng)命，躲避著虎賁營刀劍逃離這是非之地，揚(yáng)長而去。
王顯宗離去時帶起的勁風(fēng)掀翻了廊下燈籠，燭火在積水中明明滅滅。
沈清歡望著他遠(yuǎn)去的狼狽背影，將尚方寶劍重重拍在石桌上，驚得李成意肩頭一顫。
“燕七，帶二十人守住前后門，其余人跟著賬房先生清點(diǎn)財物，若有疏漏，唯你是問！”
她頭也不回地下令，燕七抱拳領(lǐng)命，甲胄碰撞聲漸漸消散在回廊盡頭。
石桌上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李成意束發(fā)的銀冠，她望著沈清歡指尖纏繞的繃帶，那是昨夜火場救人留下的傷痕。
“沈?qū)④?..”話未說完，便被沈清歡抬手打斷。
“這里沒有將軍，只有想和故人敘舊的沈思瑜?！彼似鸩璞K輕抿，目光卻似能穿透層層宮墻，“說說吧，李滄海的女兒，是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堂活下來的？”
李成意手中的茶盞晃了晃，滾燙的茶水灑在靛青官袍上。
她自嘲地笑出聲，“你倒是一眼就看穿了?！?/p>
管帽下露出的耳垂泛起薄紅，“冥王送我至此，竟還是父親之女，可這大黔...”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女子為官如同逆水行舟，我若不扮作男子，連科舉的門檻都跨不進(jìn)去?！?/p>
沈清歡凝視著她眼底的疲憊，忽然想起并肩作戰(zhàn)的模樣，那時的李隊長也是這樣，明明渾身浴血，卻仍挺直脊梁。
“你那兩個兄長...”
“不過是傅君恒養(yǎng)的兩條惡犬！”李成意猛地將茶盞砸在桌上，瓷片迸裂的聲響驚飛了檐下白鴿，“大哥李成元空有世襲的主事頭銜，每日在兵部作威作福；”
“二哥李成瑞倒是讀了些書，如今在吏部替傅黨把持官員升遷...”
她攥緊腰間的獬豸佩，“我若不離開李家，遲早要被他們拖進(jìn)泥潭?！?/p>
沈清歡望著滿地碎瓷，想起沈家滿門忠烈的慘狀，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你孤身一人，在刑部查案怕是步步驚心?！?/p>
“何止步步驚心？”李成意苦笑，發(fā)冠下一縷青絲滑落，“上個月剛了結(jié)的漕銀案，若不是鄭也暗中幫忙，我怕是連案卷都出不了衙門?！?/p>
提到這個名字時，她的眼神突然亮了亮，“說來也巧，鄭也說他算到兩位貴人即將歸黔，沒想到竟是你和長公主...”
沈清歡瞳孔微縮，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雙魚玉佩，“你既知我遭截殺，可還記得穿越時的異象？”
“我正是那時醒來的。”李成意突然壓低聲音，“就像那些穿越小說寫的，渾身劇痛后睜眼，便成了開國將軍李滄海的女兒?！?/p>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沈清歡鎖骨處的傷疤上，“不過你似乎比我想象的來的更早？”
沈清歡避開她的視線，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些事，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p>
她忽然想起王顯宗的威脅，神色一凜，“倒是你母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