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燈光慘白,照得人無處遁形。
“姓名?”
“蘇沁。”我報出了這個名字,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在顧家二十年,所有人都叫我阿沁。
“年齡?”
“二十二?!?/p>
“職業(yè)?”
“無業(yè)。在……姐姐的公司打雜?!蔽业椭^,看著手腕上冰冷的手銬。
對面的警察“啪”地一聲把一份文件摔在桌上,聲音嚴(yán)厲:“蘇沁,別?;恿?!被害人殷少錦,男,十九歲,美術(shù)學(xué)院天才學(xué)生。根據(jù)我們拿到的視頻證據(jù),你涉嫌故意殺人。老實交代,人是不是你殺的?”
視頻。
那段掐著阿錦脖子的視頻。
我閉上眼,腦子里亂成一團。
我記得那天,阿錦的畫得了一等獎,拿到了一大筆獎金。他高興地拉著我跑到天臺,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然后……
然后發(fā)生了什么?
我的記憶像被挖掉了一塊,怎么也想不起來。只剩下最后那個驚悚的畫面。
“我……不記得了?!蔽彝纯嗟乇е^。
“不記得了?”警察冷笑,“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們已經(jīng)在你租住的公寓后山,找到了殷少錦的尸體。法醫(yī)鑒定,死亡時間是三天前,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和你視頻里的作案手法,完全一致!”
后山……
我猛地想起來。
三天前,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后山冰冷的泥地上。身上沾滿了泥土和露水,手心被什么東西硌得生疼。
我攤開手,是一枚用易拉罐拉環(huán)做成的戒指。
是阿錦向我求婚的戒指。
我當(dāng)時以為只是做了個噩夢,慌慌張張地跑回了家。
原來,那不是夢。
“我沒有殺他!”我激動地站起來,手銬撞在桌子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愛他,我怎么可能殺他!”
“可證據(jù)對你很不利?!绷硪粋€稍微年長些的警察開口了,語氣緩和了一些,“蘇沁,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或者知道些什么,現(xiàn)在說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這一切都是顧卿的陰謀。
是她殺了阿錦,然后嫁禍給我。
“是顧卿!是她干的!”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視頻是她偽造的!她嫉妒我,她一直都想毀了我!”
“顧卿?”年輕警察嗤笑一聲,“人家是顧氏集團的千金,秦氏未來的少奶奶,她有什么理由嫉妒你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女?蘇沁,編故事也要編得像樣點?!?/p>
是啊。
誰會信呢?
在所有人眼里,顧卿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
我絕望地癱坐在椅子上。
“帶她去做精神鑒定?!蹦觊L的警察揮了揮手。
精神鑒定?
我心里咯噔一下。
顧卿,你好狠。你不僅要我坐牢,還要把我變成一個瘋子。
鑒定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
我有嚴(yán)重的精神分裂和認知障礙。
當(dāng)醫(yī)生拿著報告,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時,我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我知道,我完了。
一個瘋子的證詞,沒有任何可信度。
開庭那天,顧卿和秦漠都來了。
她穿著一身白色長裙,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看起來脆弱又無辜。
她作為“受害者家屬”出庭作證。
她說,阿錦是她資助的貧困生,也是她暗中交往的愛人。她說,我一直嫉妒她擁有的一切,所以殘忍地殺害了阿錦,想要報復(fù)她。
她的聲音哽咽,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我見猶憐。
整個法庭都為之動容。
連法官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
秦漠坐在旁聽席的第一排,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我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顧卿。
輪到我為自己辯護。
我看著他們,看著臺下那些冷漠的臉,突然就笑了。
“沒錯,人是我殺的。”
我聽到自己用一種平靜到詭異的聲調(diào)說。
滿場嘩然。
我的律師震驚地看著我,不停地給我使眼色。
我卻不管不顧,繼續(xù)說道:“我不僅殺了他,我還把他埋在了后山。因為我嫉妒。我嫉妒顧卿,嫉妒她擁有的一切。所以我要毀掉她最愛的東西。”
我重復(fù)著秦漠對我說過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看到顧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而秦漠,他終于抬起頭,看向我。
他的眼神,冰冷,銳利,像要將我凌遲。
很好。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我成全你們。
因為我知道,從這里出去,我斗不過顧卿。
我需要時間。
我需要一個地方,讓我可以安心地,把腦子里那些被挖走的記憶,一點一點地,拼湊回來。
監(jiān)獄,或者精神病院,是最好的選擇。
最終,因為“精神問題”,我被判處無期徒刑,送往了市郊的安康精神病院。
進去的那天,下著大雨。
顧卿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門口。
“妹妹,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會經(jīng)常來看你的?!彼χf,聲音溫柔得像情人間的呢喃。
我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哦,對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骨灰盒,在我面前晃了晃,“這是阿錦的骨灰。我特意給你帶來的。以后,就讓他在這里陪著你吧?!?/p>
骨灰盒。
我的阿錦,最后只剩下這么一小捧灰。
我死死盯著那個盒子,眼睛一瞬間變得赤紅。
一股暴戾的情緒從心底猛地竄上來,我像一頭發(fā)了瘋的野獸,掙開押送人員,撲向顧卿。
“我殺了你!”
我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按在墻上。
那纖細的脖頸,在我手里仿佛一折就斷。
顧卿的臉?biāo)查g漲紅,她驚恐地瞪大眼睛,手腳并用地掙扎。
雨水打在我們身上,冰冷刺骨。
“蘇沁!你干什么!放開她!”
秦漠的聲音像一道驚雷。
他沖過來,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我被踹得飛出去,重重摔在泥水里。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口血噴了出來。
秦漠扶起嚇得渾身發(fā)抖的顧卿,緊張地檢查她的傷勢。
“我沒事……阿漠,我沒事……”顧卿咳著,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秦漠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雨水順著他冷硬的臉部線條滑落。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和殺意。
“蘇沁,你真是無可救藥?!?/p>
他蹲下身,撿起掉在泥水里的骨灰盒,用手帕一點一點擦干凈。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將那個冰冷的盒子,塞進我懷里。
“你不是想要嗎?拿去?!?/p>
“抱著它,在這里,給我爛一輩子。”
他的聲音,比這冬日的雨水,還要冷。
我抱著那個小小的盒子,蜷縮在泥水里,渾身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我看著他們相擁著離開的背影,看著那輛黑色的賓利消失在雨幕中。
我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像一個真正的瘋子。
顧卿,秦漠。
你們等著。
游戲,才剛剛開始。
從今天起,世上再無阿沁。
只有,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