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主臥和客臥都沒有再傳出任何動靜。但我知道,隔著一道門板,
兩顆被困在錯誤皮囊里的靈魂,都在經(jīng)歷著同樣焦灼的煎熬。
陸星延那句“我們得想辦法”像魔咒一樣在我腦海里盤旋。辦法?什么辦法?跳樓?觸電?
再經(jīng)歷一次車禍?這些瘋狂的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深的恐懼壓下去。不行,太危險了。
萬一沒換回來,反而真的死了或者殘了……第二天清晨。主臥的門比往常開得早了一些。
陸星延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
但眼神里的空洞和暴怒已經(jīng)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滯的平靜,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向廚房,動作機械地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仰頭灌下去,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空氣依舊沉默,卻不再是之前那種充滿敵意的冰冷,
而是一種被巨大壓力碾平后的、沉重的死寂。我也走出客臥,站在客廳中央,看著他的背影。
牛奶從我懷里跳下去,小心翼翼地湊近他,輕輕“喵”了一聲。陸星延的身體頓了一下,
沒有像往常那樣無視或釋放冷氣。他低頭,看著腳邊仰著小腦袋的牛奶,那張屬于我的臉上,
冰冷的面具似乎裂開了一條微不可查的縫隙。他緩緩地、極其生疏地,蹲下身,
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帶著點試探地,碰了碰牛奶毛茸茸的頭頂。牛奶舒服地瞇起眼,
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指尖。這個簡單的、甚至稱不上互動的動作,卻像投入冰湖的一顆小石子,
在死寂的空氣里漾開一絲微弱的漣漪。他收回手,站起身,終于轉(zhuǎn)過身,目光平靜地看向我。
那雙屬于我的杏眼里,沒有了怒火,沒有了羞憤,
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疲憊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啊?。” 他開口,
聲音是我清甜的嗓子,語調(diào)卻像陸星延一樣冰冷平直,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動用你所有能用的資源,或者……我親自來。
查一切關(guān)于‘靈魂互換’、‘意識轉(zhuǎn)移’、‘離奇事件’的資料。
古籍、傳說、現(xiàn)代案例、邊緣科學(xué)……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他頓了頓,
眼神銳利如刀,“……沒有禁忌。只要能換回來,任何方法……都可以嘗試?!弊詈髱讉€字,
他說得異常緩慢,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寒意。我看著他,心臟猛地一縮。任何方法?
他這是被逼到絕境了。我用力點了點頭,同樣用陸星延那低沉的聲音,
斬釘截鐵地回答:“好?!边@一刻,所有的隔閡、別扭、死對頭之間的齟齬,
都被一個共同的目標徹底碾碎奪回自己的身體!接下來的日子,
公寓變成了一個詭異又高效的研究所。冷戰(zhàn)徹底結(jié)束,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加緊張、壓抑卻又目標一致的氛圍。
陸星延徹底霸占了客廳最大的那張書桌。他用我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度調(diào)到最高,
指尖在鍵盤上敲擊如飛,速度快得幾乎出現(xiàn)殘影。屏幕上打開的頁面密密麻麻,
晦澀難懂的文字、符號、離奇的新聞報道截圖、甚至還有一些邊緣論壇討論神秘事件的帖子。
他的表情專注到近乎冷酷,眼神銳利地掃描著每一個字,
仿佛在浩瀚的信息海洋里尋找著唯一的救命稻草。旁邊堆滿了打印出來的資料,
上面用紅筆圈圈點點,像某種瘋狂的密碼。他幾乎不眠不休,
餓了就隨手抓點面包片或者沙拉塞進嘴里,困極了就趴在桌子上瞇一會兒,黑眼圈越來越重,
本就單薄的身體,似乎更瘦削了。而我,則動用了陸星延的身份和資源。
我聯(lián)系了他的特助陳鋒,以“特殊項目研究”的名義,要求他動用陸氏集團的信息網(wǎng)絡(luò),
秘密搜集全球范圍內(nèi)所有記錄在案的、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身份錯位”或“意識轉(zhuǎn)移”案例,
無論是現(xiàn)代的還是古代的,官方的還是民間的,甚至是……精神病院的記錄。陳鋒雖然困惑,
但對“陸總”的命令執(zhí)行得一絲不茍,源源不斷的加密資料被發(fā)送過來。同時,
我也利用顧染在娛樂圈的人脈,旁敲側(cè)擊地打聽圈內(nèi)是否流傳過什么“怪談”或者“高人”。
我們不再交談,除非必要。交流的方式變成了極其簡潔的指令和資料的傳遞?!皷|南亞,
1997年,叢林部落,疑似案例,查?!薄爸惺兰o女巫審判卷宗,
關(guān)鍵詞‘附身’、‘交換’,篩選?!薄斑@份加密文件,第七頁,第三段,存疑,交叉比對。
”空氣里只剩下鍵盤敲擊聲、紙張翻動聲,以及兩人因為疲憊和焦慮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牛奶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蜷在貓窩里,偶爾跳上桌子,
在堆積如山的資料邊緣小心地行走,碧藍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兩個瘋狂翻找的“主人”。
時間在高度緊張和一次次失望中流逝。
我們查到了無數(shù)離奇的故事、荒誕的傳說、牽強附會的解釋,
甚至接觸了一些神神叨叨的“靈媒”和“大師”,
結(jié)果無一例外都是騙局或者毫無幫助的囈語。希望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一次次被點燃,
又一次次被殘酷的現(xiàn)實吹滅。疲憊和絕望像潮水般一次次試圖將我們淹沒。
直到第七天的深夜。陸星延的鍵盤敲擊聲驟然停止。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打開的一份極其古老的、掃描自某本殘破羊皮手札的模糊頁面。
頁面上的文字是早已失傳的古語,
旁邊配有簡陋卻詭異的圖畫——兩個扭曲纏繞在一起的人形符號,
中間似乎被一道閃電狀的東西劈開。他的臉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白得嚇人。
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飛快地調(diào)出另一份資料,那是陳鋒發(fā)來的,
案館解密的、關(guān)于一次十九世紀偏遠村莊“雙生子身份認知集體混亂”事件的調(diào)查報告附件。
報告中描述的癥狀與我們極其相似,而事件平息的原因語焉不詳,
只提到當(dāng)?shù)亓鱾髦环N說法,
需要“靈魂同頻的強烈意愿”在“媒介的共鳴”下被“外力的契機”激發(fā)?!邦櫲?!
” 他猛地抬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打破了幾天的死寂。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
燃起了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過來!看這個!”我立刻沖過去,俯身看向屏幕。
那晦澀的圖畫和北歐報告中的描述,像兩塊殘缺的拼圖,在我們焦灼絕望的腦海中,
猛地碰撞在一起,拼湊出一個模糊卻驚心動魄的輪廓!
“靈魂同頻的強烈意愿”……我們此刻的意愿還不夠強烈嗎?“媒介的共鳴”……什么媒介?
那羊皮卷上的閃電?北歐報告里提到的……教堂鐘聲?
“外力的契機”……最初的互換是因為車禍時的劇烈碰撞……難道需要再來一次?“不!
不是車禍!” 陸星延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他指著羊皮卷上兩個纏繞人形中間的閃電符號,
又指向北歐報告中提到的村莊平息事件時正在進行的“仲夏夜篝火慶典”,
以及……他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客廳角落!那里,靜靜地矗立著那架漆黑的施坦威三角鋼琴!
“媒介……共鳴……” 他喃喃自語,眼神亮得驚人,
“最初的互換……車禍是‘外力契機’……但讓我們意識短暫‘同頻’的……是車里的音樂!
那首我們都在聽的……肖邦的《離別》!”記憶如同被閃電劈開!車禍發(fā)生前的瞬間,
狹窄的車廂里,那首憂傷而激烈的鋼琴曲正通過頂級音響流淌出來!那旋律仿佛穿透了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