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邁巴赫 S680 如同一道沉默的黑色閃電,撕裂雨后初晴的都市畫卷,駛離了那所承載著青春躁動與白卿顏罕見挫敗感的大學(xué)校園。車窗緊閉,頂級隔音材料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只留下引擎低沉而壓抑的嗡鳴,如同主人此刻胸腔內(nèi)翻騰不息的暗流。
車內(nèi),頂級皮革與雪松木的冷冽香氣一如既往地彌漫,卻再也無法撫平白卿顏眉宇間凝結(jié)的寒意。他靠在后座,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丟在一旁,領(lǐng)帶被煩躁地扯開,露出緊束的襯衫領(lǐng)口和線條冷硬的下頜線。指間夾著一支細長的香煙,煙頭明滅,裊裊青煙盤旋上升,模糊了他深邃卻異常冰冷的眼眸。
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沈知南抱著那摞沉重的書本和那把突兀的透明雨傘,站在午后陽光里的模樣。她仰著頭,那雙清澈的眼眸里,巨大的困惑與深入骨髓的警惕交織,像一面冰冷的鏡子,清晰地映照出他剛才那場“笨拙靠近”的徹底失敗。她后退的那一步,如同精準的刀鋒,劃破了他試圖披上的溫和假面,露出了內(nèi)里猙獰的控制欲和暴戾的底色。
煩躁,一種他極度陌生且厭惡的情緒,如同藤蔓般纏繞著他的心臟。他厭惡失控,更厭惡這份失控感來源于一個他本應(yīng)輕易掌控的、看似脆弱的存在。沈知南的抗拒,像一根無形的刺,深深扎入他慣于掌控一切的核心。而周嶼那如同陽光般無孔不入的、帶著暖意的身影,則像是對他權(quán)威無聲的嘲諷。
他需要一個絕對掌控的環(huán)境,一個能讓他重新梳理思緒、找回冰冷節(jié)奏的地方。那里沒有沈知南的警惕,沒有周嶼刺眼的笑容,只有純粹的、臣服于他意志的空間。
“‘云頂’?!彼〈轿?,聲音低沉,帶著未散的戾氣,像冰錐墜地。
司機心領(lǐng)神會,方向盤沉穩(wěn)一轉(zhuǎn),黑色的巨獸悄無聲息地匯入車流,朝著城市中心那座象征著財富與權(quán)力頂點的地標建筑駛?cè)ァ?/p>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一座奢華公寓的頂層套房內(nèi),氣氛卻截然相反地熱烈而充滿算計。
巨大的落地穿衣鏡前,林薇正進行著最后的儀態(tài)調(diào)整。鏡中的她,明艷不可方物。一條當季巴黎高定秀場款的淺粉色連衣裙,完美貼合著她精心鍛煉出的玲瓏曲線。柔滑的絲綢質(zhì)地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裙擺處精心點綴的立體水晶花苞,隨著她細微的動作折射出細碎璀璨的光芒,既凸顯了矜貴身份,又恰到好處地保留了少女的嬌俏感。她的妝容更是無可挑剔,每一根睫毛都卷翹得恰到好處,眼線勾勒出嫵媚又不失清純的弧度,精心挑選的豆沙色唇釉,讓她飽滿的唇瓣如同沾露的玫瑰。
“小姐,您今天真是太美了,白先生看到一定會驚艷的?!币慌缘馁Y深造型師由衷地贊嘆,小心地整理著她蓬松微卷的發(fā)尾,確保每一根發(fā)絲都呈現(xiàn)出最完美的弧度。
林薇對著鏡子揚起一個自信而完美的微笑,眼底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禽?!爱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甜膩,“今天可是要去見卿顏哥哥,自然要拿出最好的狀態(tài)。”那個親昵的稱呼被她念得婉轉(zhuǎn)纏綿,仿佛這稱呼本身就蘊含著某種不容置疑的特權(quán)。
幾天前發(fā)生在大學(xué)食堂門口的那場鬧劇,她雖未親臨現(xiàn)場,卻早已通過她精心安插在校園里的“眼睛”,獲得了繪聲繪色、甚至添油加醋的詳盡描述。沈知南被滾燙咖啡潑得狼狽不堪的慘狀,周嶼那只伸出的手被無情拒絕時的錯愕和受傷,以及——最關(guān)鍵的一點——白卿顏那輛象征著無上權(quán)勢的邁巴赫,在駛離時毫不留情地碾過積水,濺起的骯臟泥水精準地潑了沈知南和周嶼一身!
這個細節(jié),在林薇精心編織的解讀網(wǎng)中,被無限放大,賦予了決定性的意義。她固執(zhí)地認為,這絕非偶然!這是白卿顏對沈知南這個麻煩存在的厭惡,是對她不知好歹糾纏的警告,更是對周嶼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染指他“領(lǐng)地”的螻蟻的蔑視與懲罰!一種信號,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卻讓她心潮澎湃的信號——她林薇的機會,來了!
她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個鑲嵌著珍珠母貝的古董首飾盒。打開,里面并非珠寶,而是一張被精心塑封起來的泛黃老照片。照片上,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被并排放在鋪著錦緞的搖籃里,旁邊站著兩位笑容溫婉、衣著考究的年輕婦人——正是年輕時的白夫人和林夫人。照片背面,一行娟秀的舊體字寫著:“顏兒與薇薇,百日留念?!?/p>
這張照片,是林家的“傳家寶”,被賦予了遠超其本身意義的重量。在林家日益感受到與白家鴻溝般的差距后,這張照片更是被視作一張無形的、卻具有某種契約效力的“護身符”和“通行證”。
“娃娃親……”林薇的指尖帶著近乎癡迷的力度,輕輕摩挲著照片上那個標注著“白卿顏”的襁褓輪廓,眼中燃燒著赤裸裸的野心火焰,仿佛能透過照片灼燒到那個如今權(quán)勢滔天的男人?!斑@可是最名正言順的入場券?!彼吐曌哉Z,聲音里充滿了勢在必得的決心。她需要這張牌,需要讓白卿顏重新記起這“淵源”,需要讓白夫人持續(xù)施加影響,更需要讓那個礙眼的沈知南,以及所有可能覬覦白卿顏的人,都清楚地認識到——他白卿顏的身邊,早有“名分”!
她拿起手機,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瞬間切換成無可挑剔的甜美乖巧,撥通了那個她爛熟于心的號碼。電話響了幾聲后接通。
“喂?伯母~”林薇的聲音如同浸了蜜糖,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和孺慕,“是我,薇薇呀……嗯嗯,我很好!就是這兩天沒去看您,特別想您了……您身體還好吧?……對了伯母,”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您上次跟我聊天時提過,卿顏哥哥最近特別忙,好幾個大項目壓著,您擔心他顧不上身體……我這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事兒。剛好今天跟家里阿姨學(xué)著燉了點溫補的湯,用的是您最喜歡的那個老方子,加了上好的蟲草和花膠……我想著……想著給他送去?補補身子也好。就是不知道卿顏哥哥現(xiàn)在在哪兒忙呢?我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他?”她的話語滴水不漏,將白夫人搬出來作為正當理由,又表現(xiàn)得無比體貼懂事。
電話那頭的白夫人顯然對這個“準兒媳”的關(guān)心十分受用,聲音里帶著笑意:“哎呀,薇薇你這孩子就是有心。卿顏啊,他這會兒估計在‘云頂’那邊,有個重要的視頻會議。這孩子,一工作起來就什么都忘了……你去吧,把湯送到前臺就行,我讓那邊的人告訴他一聲。他要是正好有空,能見你一面喝口熱湯也好,要是忙著,你就放下湯回來,別打擾他工作。”
“好的好的,伯母!我知道啦,您放心,我就送個湯,絕不打擾卿顏哥哥工作!謝謝伯母!”林薇的聲音充滿了感激和雀躍。掛斷電話,她臉上精心維持的甜美笑容瞬間被一種得逞的、帶著鋒芒的得意所取代。有了白夫人的首肯和“通風報信”,她這次的行動,便披上了一層“奉旨探視”的合法外衣,名正言順!
她最后檢查了一遍儀容,拎起那個與她裙子同色系、鑲嵌著水晶扣的奢華保溫食盒,如同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女將軍,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間。
***
“云頂”會所頂層,名為“蒼穹”的專屬套房。
這里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懸浮于城市之巔的獨立王國。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玻璃幕墻,將整個繁華都市的天際線盡收眼底,車流如織的街道如同模型般渺小。室內(nèi)設(shè)計極盡簡約與冷感,冰冷的金屬線條、深色的名貴石材、低飽和度的頂級皮革家具,營造出一種俯瞰眾生、不容褻瀆的疏離感。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無聲運轉(zhuǎn),保持著最適宜的溫度和濕度,彌漫著一種與白卿顏身上如出一轍的、冷冽的雪松與皮革混合的香氣。
白卿顏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空曠得令人心悸的空間。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燃至盡頭,他卻渾然未覺,深邃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腳下那如同螻蟻般忙碌的城市景象上。他在試圖用這種絕對的、掌控全局的視角,來驅(qū)散心底那股因沈知南而起的、失控的煩躁。
他需要絕對的掌控,無論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商業(yè)帝國,還是……他想要納入囊中的東西。沈知南的抗拒是意外,是瑕疵,而即將到來的林薇,則是一場令人厭煩的、帶著算計的噪音。他厭惡這種被打擾的感覺,尤其是被一個妄圖利用陳年舊事來攀附的女人打擾。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足以打破這片死寂的提示音響起,來自那部直達頂層、僅供他一人使用的專屬電梯。
白卿顏沒有回頭,甚至連夾著煙蒂的手指都沒有動一下,只有那如墨染般的眉峰,幾不可查地蹙緊了一瞬,形成一個冷硬的折痕。他吩咐過,不要打擾。
輕盈而富有節(jié)奏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敲打在光潔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回響。伴隨著腳步聲而來的,還有一股刻意營造的、清雅卻因濃度過高而顯得有些甜膩的鳶尾花香——正是他母親偏好的味道。
“卿顏哥哥!”一個刻意放得嬌柔婉轉(zhuǎn)、帶著十足驚喜與熟稔的女聲響起,打破了套房內(nèi)凝固的冰冷空氣。
白卿顏終于緩緩轉(zhuǎn)過身。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卻無端讓人感到壓力。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精心雕琢的寒玉面具。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無波地落在林薇身上,帶著穿透表象的冰冷審視。那目光里沒有一絲驚艷,沒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評估一件物品價值或……其帶來的麻煩程度的漠然。
林薇被他看得心頭猛地一悸,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描繪的妝容和華麗的衣裙,直抵她內(nèi)心的算計。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椎。但她強大的心理素質(zhì)和多年對目標的執(zhí)念支撐著她。她迅速揚起練習過千百遍的完美笑容,笑容弧度恰到好處,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顯得明媚又無害。
她提起手中那個價值不菲的保溫食盒,盒蓋上鑲嵌的碎鉆在頂燈光線下熠熠生輝:“伯母特別擔心你,說你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怕你顧不上身體。這不,特意囑咐我燉了點溫補的湯送來,用的就是伯母最喜歡的那個老方子,小火慢燉了好幾個小時呢。”她的話語巧妙地將白夫人置于主導(dǎo)地位,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只是傳遞關(guān)懷的、孝順懂事的晚輩。
她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向前走了幾步,試圖將那個奢華的食盒放在離白卿顏最近的水晶茶幾上。她的身體有意無意地靠近,精心熨燙過的粉色裙擺,帶著一陣香風,幾乎要拂過他熨帖筆挺的灰色西褲褲腳。這是一個充滿暗示性的距離,試探著對方默許的邊界。
“放下,出去。”白卿顏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金屬片刮過空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甚至吝嗇于給那個食盒一個眼神,目光始終鎖定在林薇臉上,仿佛她本人就是那個需要立刻被清除的物件。
林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瞬,如同精美的瓷器出現(xiàn)了細微裂痕。但她強大的應(yīng)變能力讓她迅速調(diào)整過來,唇角依舊上揚,只是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委屈和嗔怪:“卿顏哥哥,你怎么對我這么冷淡呀?”她刻意拖長了尾音,帶著撒嬌的意味,“我們好歹……”她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眼波流轉(zhuǎn),目光似有似無地掃過白卿顏的臉,帶著一種曖昧的暗示,“我們兩家可是有很深的淵源呢。伯母前幾天還給我看了我們小時候的照片,那時候我們兩個小娃娃可是被放在同一個搖籃里,裹著同一條錦被呢,伯母說我們那時候就特別有緣?!彼斆鞯乇荛_了“娃娃親”這個過于直白且可能引起反感的詞,轉(zhuǎn)而用“放在一起”、“同一條錦被”、“特別有緣”這些充滿畫面感和暗示性的詞匯,意圖在白卿顏心中喚起某種被塵封的、帶有溫情色彩的聯(lián)想。
白卿顏的眼神瞬間更冷了,如同寒潭凝結(jié)成冰。那張所謂的嬰兒合照,不過是他母親偶爾拿出來懷念往昔歲月的小物件,承載的是舊時光的溫情,而非任何具有約束力的承諾。如今,卻被林薇和她背后的家族,當作攀附權(quán)貴的憑據(jù),反復(fù)提及,這令他感到一種被算計、被物化的、難以言喻的厭煩和惡心。
“林小姐,”他開口,語氣疏離得如同對待一個初次見面的、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我母親的心意,我收到了,代我謝過她?!彼哪抗怃J利如刀,從她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掃過妝容精致的臉龐,掠過價值不菲的衣裙,最后落回她的眼睛,那眼神讓林薇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展示的商品,無所遁形,“至于其他的,”他刻意加重了這三個字,帶著冰冷的切割意味,“與你無關(guān),也與我無關(guān)。請回?!?/p>
直接、冷酷、不留一絲情面的逐客令。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林薇精心營造的“青梅竹馬”、“世交情誼”的泡沫。
林薇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那聲冰冷的“林小姐”像一記無形的、卻響亮無比的耳光,狠狠甩在她精心維持的面具上。精心描畫的眼線似乎也掩蓋不住她眼底瞬間涌上的震驚和難堪。她完全沒料到白卿顏會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在她預(yù)設(shè)的劇本里,憑借兩家多年的世交和白夫人明顯的喜愛,她至少應(yīng)該得到一個禮貌的、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對待,而不是這樣赤裸裸的、如同驅(qū)趕蒼蠅般的驅(qū)逐!
巨大的不甘和怨毒如同毒蛇,瞬間噬咬著她的心臟。血液沖上頭頂,讓她幾乎失去理智。不能就這樣狼狽退場!她捕捉到了他眉宇間尚未完全散去的、那絲不易察覺的煩躁——那是屬于沈知南的氣息!這或許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卿顏哥哥,”林薇非但沒有如他所愿地后退離開,反而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又向前靠近了一小步,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當然,白卿顏周身散發(fā)的只有冷氣)。她的聲音放得更柔、更緩,帶著一種刻骨的體貼和擔憂,仿佛全心全意只為眼前的人著想,“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我看你眉宇間都有些郁色。是不是因為……因為那個沈知南?”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白卿顏的表情,語速加快,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義憤填膺,“我都聽說了!她在學(xué)校里總是惹麻煩,名聲……也不太好。前幾天食堂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還連累了旁人。這種身份不清不楚、又總是惹是生非的人,卿顏哥哥你何必……”
“閉嘴?!卑浊漕伒穆曇舳溉怀亮讼氯?,如同萬年寒冰在巨大的壓力下驟然碎裂,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轟鳴!他指間那幾乎燃盡的煙蒂被他帶著一股暴戾的力量,狠狠摁熄在面前水晶煙灰缸光潔如鏡的底面上,發(fā)出“滋啦”一聲刺耳又短促的哀鳴!他猛地轉(zhuǎn)過身,高大的身影瞬間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將林薇完全籠罩其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方才的平靜無波早已被徹底撕碎,此刻清晰地翻涌著被觸犯逆鱗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怒意!“我的事,輪得到你來置喙?”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壓出來,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凜冽的殺氣,“林薇,不要挑戰(zhàn)我的耐心。這是最后一次警告?!?/p>
那冰冷的眼神,那毫不掩飾的、如同實質(zhì)般碾壓過來的警告和殺氣,讓林薇渾身劇烈一顫,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瞬間冰涼!她毫不懷疑,如果她膽敢再多說一個字關(guān)于沈知南的話,下一秒,她可能真的會被眼前這個如同暴君般的男人直接從這三百米高的落地窗扔出去!她精心構(gòu)建的“名正言順”和“青梅竹馬”的幻夢,在他絕對的力量和冷酷無情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一戳即破。
她的臉色煞白如紙,精心涂抹的腮紅也掩蓋不住那份死灰。提著食盒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變形,昂貴的皮質(zhì)提手被她尖銳的指甲摳出了深深的印記。巨大的恐懼和前所未有的難堪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林薇幾乎要崩潰的瞬間,白卿顏的目光,似乎是無意識地、極其短暫地掠過了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對面一棟稍矮但同樣氣派的商業(yè)大樓入口處,一個熟悉得刺眼的身影,正抱著一摞厚厚的書本,低著頭匆匆走出來。
是沈知南!
她似乎是剛從不遠處的學(xué)術(shù)書店出來,懷里抱著的顯然是新買的專業(yè)書籍。她低著頭,步履匆匆,單薄的身影在午后人流如織的繁華街道上,顯得格格不入,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疏離感。初夏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瘦的肩線和纖細的脖頸,額前幾縷碎發(fā)被微風拂動,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她像一株生長在喧囂縫隙里的、安靜又脆弱的小草。
白卿顏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極其短暫,快得如同錯覺,連半秒都不到。他臉上那冰封般的怒意似乎沒有絲毫變化。然而,近在咫尺、一直死死盯著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表情變化的林薇,卻如同最敏銳的毒蛇,瞬間捕捉到了他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極其復(fù)雜的微瀾!
那不是純粹的、對麻煩的厭惡,也不是對螻蟻的漠視。那是一種更復(fù)雜、更深沉的東西——一絲被強行壓抑的煩躁?一絲因失控而生的惱怒?甚至……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抹單薄身影牽動的心緒?
這個發(fā)現(xiàn),如同最致命的毒液,瞬間注入了林薇的心房!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他果然在意那個賤人!他甚至因為自己僅僅提到了沈知南的名字就暴怒至此!而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眼神波動,更是鐵證!
強烈的、足以焚毀理智的嫉妒和恨意,如同火山噴發(fā)般瞬間壓倒了恐懼!她猛地順著白卿顏剛才視線的方向看去,也清晰地看到了那個抱著書、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礙眼的沈知南!
一股惡毒到極致的念頭,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瘋狂滋生、蔓延!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染指!尤其是沈知南這種低賤的泥巴種!
“卿顏哥哥,”林薇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種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膩,她強行壓下恐懼,臉上重新堆砌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深處,淬滿了最陰毒的汁液,如同盛開的罌粟花,“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但我真的是為你好,為我們兩家好?!彼桃鈴娬{(diào)著“我們兩家”,試圖再次捆綁那虛無的“淵源”。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白卿顏冰冷的臉龐,聲音放得更輕,卻字字如同毒蛇吐信:“像沈知南那種……身份低微、背景不清不楚的人,就像陰溝里的淤泥,根本不配出現(xiàn)在你的世界里,玷污你的視線。她只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和……難以洗刷的污點。”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向那個陽光下的身影,也試圖在白卿顏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心防上,撬開一絲認同的縫隙?!跋胂氩?,想想白家的聲譽!讓這種人靠近,就是自降身價!是引火燒身!”
“污點?”白卿顏周身的氣壓驟然降至冰點以下,仿佛連空氣都被凍結(jié)了!他沒有再看沈知南的方向,所有的視線都如同實質(zhì)的、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死死釘在林薇那張涂抹得精致卻扭曲的臉上。他緩緩向前踏出一步,皮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而危險的聲響。
那強大的、如同山岳傾覆般的壓迫感,讓林薇不由自主地、踉蹌著后退了一步,纖細的后腰“砰”地一聲撞在了身后冰冷的吧臺大理石邊緣,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也讓她臉上的血色徹底消失殆盡。
白卿顏微微俯身,逼近她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睫毛的顫動。他冰冷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廓,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讓她瞬間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林薇,”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地獄深處的回響,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認清你自己的位置。”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如同凌遲前的宣告,“你,和你那可笑家族所妄想的所謂‘名分’,”他嘴角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充滿譏誚的弧度,“在我眼里,連塵埃都不如?!?/p>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將她精心裝扮的華麗外表徹底剝開,露出內(nèi)里的蒼白和算計:“至于‘污點’?”他發(fā)出一聲極輕、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此刻站在這里,用你那充滿嫉妒和惡毒的心思揣測、詆毀他人,妄圖攀附的樣子,就是最大的污點?!?/p>
他微微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因恐懼和羞辱而搖搖欲墜的林薇,如同看著一攤令人作嘔的垃圾:“再讓我聽到你提她的名字,或者再用那張可笑的嬰兒照片和‘娃娃親’的噱頭來煩擾我或我的家人,”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斬釘截鐵的毀滅意味,“我不介意讓你們整個林家,親身體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萬劫不復(fù)的‘麻煩’。相信我,那絕不是你們能承受的代價?!?/p>
那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毀滅性威脅,如同最鋒利的冰刃,瞬間將林薇所有的偽裝、妄想和尊嚴割裂得粉碎!她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了,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精心描畫的眼眸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滅頂?shù)碾y堪。她精心策劃的一切,她賴以依仗的“名分”,在白卿顏絕對的力量和冷酷的意志面前,徹底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滾?!卑浊漕佒逼鹕恚淅涞?、不帶任何感情地吐出一個字。如同驅(qū)趕一只聒噪的蒼蠅。
這一個字,如同赦令。林薇如蒙大赦,巨大的恐懼壓倒了所有的不甘和怨恨。她再也不敢看白卿顏一眼,更顧不上那個價值連城的食盒和維持什么名媛風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狼狽不堪地、踉蹌著逃離了這間如同冰窖煉獄般的頂層套房。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慌亂而破碎,迅速消失在電梯方向。
世界重新歸于死寂。
白卿顏站在原地,沒有立刻動作。套房內(nèi)還殘留著那股令人作嘔的鳶尾花香和林薇倉惶逃離的恐懼氣息。他煩躁地抬起手,動作帶著未消的戾氣,“咔噠”一聲,解開了手腕上那枚鑲嵌著黑鉆的昂貴袖扣,隨手丟在水晶茶幾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冰冷的金屬扣件在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他重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沉沉地投向沈知南剛才短暫出現(xiàn)的位置。那里早已空無一人,只剩下川流不息的車流和冷漠的城市森林。午后的陽光透過厚重的防彈玻璃照射進來,卻無法穿透他身上彌漫的冰冷寒意。
林薇的出現(xiàn)和聒噪,像一場精心策劃卻又拙劣不堪的鬧劇。非但沒有轉(zhuǎn)移他因沈知南而起的煩躁,反而像一面扭曲的鏡子,將他內(nèi)心深處那份試圖壓抑的、對沈知南那份失控的在意,赤裸裸地、以一種被惡意窺探的方式,再次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這讓他感到一種更深層次的、被冒犯的暴戾,一種領(lǐng)地遭受覬覦的極致不悅。
他需要清掃,需要絕對的掌控感回歸。
他拿起沙發(fā)旁鑲嵌著鉑金邊框的復(fù)古內(nèi)線電話,手指按下一個快捷鍵。電話幾乎是瞬間被接通。
“白先生?!彪娫捘穷^傳來一個毫無情緒起伏、如同精密機器般的男聲,正是“云頂”安??傌撠熑?。
白卿顏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土深處最堅硬的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絕對的命令和森然的殺意:“剛才離開的女人,林薇。立刻將她的生物信息、影像資料錄入最高級別黑名單?!祈敗?,‘棲山’,‘靜苑’,‘天樞’,所有我名下的私人會所、住宅、辦公區(qū)域,永久禁止她踏入半步,靠近警戒線一米內(nèi),視為入侵?!?/p>
他頓了頓,聲音里的寒意更甚:“通知所有安保部門,即日起,整體警戒級別上調(diào)至‘梟’級。增派暗哨,啟用最高規(guī)格掃描識別系統(tǒng)。任何未經(jīng)我本人明確授權(quán)、試圖靠近或闖入的無關(guān)人等,”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尤其是林薇,或者與她有關(guān)聯(lián)的任何試探者……無需警告,無需請示,直接按最高威脅等級進行物理清除。處理干凈,不留痕跡?!?/p>
“明白,白先生。指令已記錄并即刻執(zhí)行。黑名單已更新,‘梟’級警戒已啟動。任何威脅,格殺勿論?!彪娫捘穷^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流程。
“咔噠?!卑浊漕亽鞌嗔穗娫?,干脆利落。
他重新點燃一支煙,幽藍的火苗映亮了他冷峻如冰雕的側(cè)臉。青白色的煙霧再次升騰,繚繞盤旋,將他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寒意之中。落地窗外,繁華依舊,陽光燦爛,卻仿佛與他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
名正言順?娃娃親?
呵。
他緩緩?fù)鲁鲆豢跓熑?,眼神穿透煙霧,冰冷、譏誚,又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絕對的漠然。
在這盤由他制定規(guī)則、掌控生死的棋局里,任何妄圖染指他圈定獵物的人,無論是打著“名分”幌子的林薇,還是散發(fā)著“暖意”的周嶼,都只配得到一個下場——被無情地、徹底地清掃出局,碾作塵埃。
他的領(lǐng)地,不容侵犯。他的獵物,不容覬覦。這是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