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團招新那天，好家伙，那陣仗簡直是把整個菜市場一股腦兒塞進了操場，吵得人腦瓜子嗡嗡的，跟被塞了團棉花似的。
林默就那么杵在“推理社”那個寒酸得快掉渣的小攤子前頭。
耳朵里灌滿了亂七八糟的動靜——隔壁動漫社那日語歌嚎得撕心裂肺，街舞社的鼓點咚咚咚震得人心口直發(fā)麻，周圍的新生們嘰嘰喳喳，興奮得跟一群剛炸了窩的麻雀。
擱一般人早該頭暈眼花找不著北了，可這些亂七八糟的聲兒鉆進林默耳朵里，愣是被他那腦子自動拾掇得利利索索，分門別類，各就各位。
操，這該死的刑警本能，真是甩都甩不掉啊！
“上周那個‘消失的鑰匙’謎題，知道我們怎么破的嗎？靠心理測寫！”
推理社社長王明唾沫星子橫飛。
這哥們兒有點微胖，戴副黑框眼鏡，說話時左手老是不自覺地摸胸前的社團徽章——那玩意兒在太陽底下閃著股廉價的金光，上頭刻著個賊夸張的放大鏡，瞅著活像剛從兩元店淘來的兒童玩具，寒磣得很。
林默的目光像釘子，死死釘在王明那不安分的手指頭上。
得，典型的“謊言強化動作”——人一撒謊就愛整點小動作壯膽，顯得自個兒倍兒可信。
瞧王明這架勢，說幾句就得碰碰那破徽章，好像那玩意兒是什么“真話認證器”似的，可笑。
“鑰匙藏在花瓶夾層里，”
林默的聲音不高，卻像把薄而冷的刀子，“唰” 地插進王明慷慨激昂的演講縫兒里，
“至于你扯的‘心理側寫’？呵，提前看過答案吧？”
周圍的喧鬧聲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嘎”一下靜了半截。
王明的表情瞬間僵住，下意識推了推眼鏡，臉皮“噌”地漲紅，活像只剛出鍋的蝦子：
“你…你胡說什么！證據(jù)呢？”
審音都劈了叉。
林默眼皮都沒撩一下，就那么看著他，心里冷冷哼了聲：就這心理素質？
擱審訊室里連三回合都撐不過去，鐵定露餡兒。
“證據(jù)？在你眼皮子上呢——”
他語氣平淡得跟念說明書似的，卻莫名壓得人有點喘不上氣，
“平常說話眨十五次眼，剛才那會兒？飆到二十八次了?！?/p>
他頓了頓，接著往下扎刀子，
“還有，你右手食指哆嗦了兩下，緊張了；提到‘心理側寫’那會兒，喉結跟卡了魚刺似的上下滾了三次，喝水都沒這么勤快?！?/p>
完全是本能反應。
那一瞬間，林默感覺自己又他媽回到了那間熟悉的審訊室，對面坐著的不是什么學生社長，就是個滑不溜手的嫌犯。
他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兩手垂著，肌肉繃得死緊——這是無數(shù)次真刀真槍干出來的架勢，下一秒就能撲上去把人摁死。
直到室友陳昊猛地拽了他衣角一把，林默才一個激靈，猛地驚醒。艸！
他趕緊往后撤了半步，心臟在腔子里“咚咚咚”擂鼓似的狂跳，耳朵里全是血流上涌的嗡嗡聲。
在那個世界，他這姿態(tài)能讓老油條都腿肚子轉筋，可在這兒？
他只是個大一新生，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生！
“呃，那個…對不住…”
林默張了張嘴，嗓子眼干得冒煙，后半句解釋卡在那兒死活吐不出來。
周圍那些目光，驚訝，疑惑還夾著點說不清的畏懼，像小針一樣密密麻麻扎在他身上，刺撓得慌。
陳昊小跑著跟上來，一臉興奮咋咋呼呼的勁兒，活像剛看完場大戲：
“老林！牛逼啊哥們兒！剛才那范兒，絕了！跟電影里的神探似的！就是…”
他撓撓頭，壓低點聲音，
“是不是有點忒兇了？我看王社長臉都白了，眼瞅著快哭了似的，跟被教導主任抓包的小學生似的，怪可憐的?！?/p>
林默沒吭聲。
太陽穴突突地跳，熟悉的頭痛又在里頭醞釀著風暴。
自從三天前在這鬼地方睜眼，他就一直在跟這個“新身份”較勁——普通大學生？
放屁！
他骨子里還是那個破案率頂破天的刑警林默！
這感覺，擰巴得要命，就像硬塞進一件小一號的衣服里，渾身不自在。
當晚，宿舍燈一熄，林默躺在床上，意識沉進了自己腦子里那座“記憶宮殿”。
這算是他的絕活，像個超大號的私人圖書館：東邊書架塞滿了積灰的刑偵案卷，西邊堆著磚頭厚的犯罪心理學大部頭，地下室…嘖，那是法醫(yī)檔案室，味兒有點沖，他一般繞著走…
突然，“咔嚓”一聲脆響！
代表刑警身份的左腦區(qū)域像被砸裂的鋼化玻璃，“嘩啦”一下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
“原主”的記憶碎片像決了堤的洪水“轟”地沖進來——跟陳昊他們通宵開黑連跪的懊惱，在課堂上偷摸看漫畫的緊張，還有…偷瞄文學系那個女生時，心里那點小鹿亂撞的悸動…這些鮮活又陌生的片段狠狠撞上他冷硬得像塊石頭的刑警記憶，撞得他腦袋像要炸開！
林默蜷在床上，冷汗把睡衣浸得冰涼。
兩種人生在他腦子里撕扯打架，每一段都他媽真實得要命，卻又水火不容。
他死死咬著牙把痛哼憋在喉嚨里，生怕吵醒旁邊鼾聲震天的陳昊。
“我他媽到底是誰？”
這問題像個魔咒在腦子里嗡嗡作響。
是那個追兇千里、讓罪犯聞風喪膽的刑警？
還是這個剛進象牙塔，啥也不懂的毛頭小子？
或者…艸，難道他得托著這倆身份，就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一輩子？
想想都憋屈！
第二天下午，林默又晃進了那家叫“零時”的便利店。
校園西角這破店看著平平無奇，可總讓人覺得有點邪乎。
上次來，他就覺著店里的時間好像跟外頭不是一條道兒上的，走得特別黏糊。
這回他懷里揣著個寶貝——一個古董懷表。
全靠他那“過目不忘”的本事，硬是在腦子里把原世界老隊長送他那塊精密計時器給復刻出來了。
那表，每一個齒輪的位置他都刻在腦子里，閉著眼都能畫出來，分毫不差。
叮鈴——門鈴脆響。
林默一腳踏進去，同時“啪”地按下懷表按鈕，眼睛死死盯在墻上那個老掉牙的掛鐘上。
鐘面顯示 16:00 整，秒針…紋絲不動，跟焊死了一樣，透著股詭異。
店里空蕩蕩，只有收銀臺后頭杵著那個永遠一張撲克臉的店員，跟個背景板似的。
林默慢悠悠晃到飲料區(qū)，拿起一瓶包裝花里胡哨的“極速思維”。
指尖剛碰到標簽——懷表的指針像見了鬼似的瘋狂旋轉！
而墻上那掛鐘？
依舊死死卡在 16:01，一動不動，像個凝固的標本。
“店里時間流速…是外面的六倍？誤差頂多半秒。”
他低聲嘀咕，心里飛快盤算著。
意思就是，在這兒磨蹭一分鐘，外面世界已經(jīng)溜走六分鐘了——這要是擱審訊室，足夠讓仨嘴硬的嫌犯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啥都招了。
效率驚人，也…詭異得驚人。
林默猛地轉身，銳利的目光直射收銀臺：
“哥們兒，在這兒干多久了？”
那店員像個生銹發(fā)條快用盡的機器人，“嘎吱嘎吱”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瞳孔里一點光都沒有，死氣沉沉的：
“很久了…久得…忘了?！?/p>
聲音平板得像劣質錄音機放出來的，還帶著滋滋啦啦的電流雜音，活像沒上油的門軸在干澀地轉動，聽著就難受。
林默走近柜臺，目光跟探照燈似的掃過店員制服袖口露出的手腕。
皮膚底下…那淡藍色的血管紋路不對勁！
不是人身上那種自然蜿蜒的筋脈，倒像是某種刻板的幾何圖案…等等！
這圖案跟他兜里那枚詭異硬幣上的旋渦符號，他媽的一模一樣！
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往上爬。
“今兒天氣不錯哈。”
林默故意扯了句最沒營養(yǎng)的閑篇，眼睛卻像釘子一樣釘在店員臉上。
他在試探——就像當年試探那個總愛用“天氣”打岔轉移話題的老油條毒販，看這“東西”會不會露出點馬腳。
“是的，天氣不錯?！?/p>
店員回答，嘴角極其標準地向上扯了扯，露出個假得不能再假，塑料感十足的微笑，眼神依舊空洞得像兩口枯井。
活脫脫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應答機器，連撒謊都懶得編點新鮮詞兒糊弄人，敷衍得明明白白。
林默突然掏出手機，打開了慢動作拍攝。
鏡頭對準貨架上一個普通的價簽——屏幕上的字瞬間扭曲變形，化作無數(shù)密密麻麻，扭動爬行的黑色“謊”字！
密密麻麻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林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臉上卻繃得死緊，看不出半點波瀾。
“結賬?！?/p>
他把飲料往柜臺上一放，聲音盡量平穩(wěn)，不想打草驚蛇。
店員動作僵硬地拿起掃碼器，指關節(jié)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聽著就不像人骨頭該有的動靜。
“十五塊。”
聲音像是隔著層厚棉布傳過來，悶悶的。
林默遞過錢，故意讓自己的手指擦過店員的手背——冰冷！
那股涼意直透骨髓，壓根兒不像活人該有的體溫！
他飛快縮回手，抓起飲料扭頭就走，一秒都不想多待。
跨出店門的瞬間，懷表指針“啪嗒”猛地往回一跳，顯示他在里面只待了三分二十秒。
可掏出手機一看——艸！
外面世界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二十分鐘！
這時間差，真他娘的離譜！
口袋里的硬幣突然像通了電一樣震動起來，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那股麻勁兒，甚至透出點微弱的藍光。
林默飛快四下掃了一眼，確認沒人注意這個角落，才把它掏出來攤在手心。
硬幣光滑冰冷的表面，一行流動的小字詭異地浮現(xiàn)出來：
“他們在編織世界，用謊言做線。”
林默的呼吸驟然一窒，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街道——行人的步伐整齊得過分，臉上掛著幾乎一模一樣，像是復制粘貼出來的微笑，假得瘆人。
而遠處教學樓的屋頂邊緣，那個該死的戴兜帽的身影又出現(xiàn)了！
手里的望遠鏡鏡片反射著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寒光，正死死地，精準地鎖定著他，跟個劣質恐怖片里的固定機位似的，陰魂不散。
林默一把將硬幣塞回口袋，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宿舍方向走。
但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真實與虛幻那道看不見的，隨時會崩塌的裂縫邊緣。
“有人在盯著我，”
他心里像壓了塊千年寒冰，又冷又沉，
“而且這鬼地方…越來越他媽不對勁了……”
那股被一張無形巨網(wǎng)緩緩收緊，牢牢罩住的感覺，從未如此清晰，讓他后背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