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從徐哲這里離開后,徑直回家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和證件,然后坐最近的一班火車去到了淮市。他給高翥的解釋是:項目臨時缺人,他遵從本心、前往救場。
這個項目還沒開始的時候,他就跟高翥提起過。當時高翥就鼓勵他爭取參與,倆人可以周末團聚。但他不想高翥太奔波,后來又知道徐哲摻和在里面,就果斷的拒絕了公司的派遣。
但這一次,方斐的話還有她所透露的高翥的行為,徹底激怒了他。他對方斐最后說的話并不全是氣話:他知道方斐最想要的看到就是他去找高翥攤牌,然后兩個人正式分開,這樣她和高翥再無阻礙。
他既然要出軌報復高翥,當然也不會讓方斐好過。他們既然欺騙愚弄自己,那也該讓這兩人嘗嘗這個滋味。
但是他做不到再跟高翥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他沒有高翥那么的演技和心理素質(zhì)。從方斐口中知曉兩個還在來往的消息以后,他就知道他和高翥的這段婚姻已經(jīng)不可能再繼續(xù)了。
于是他的住所成為了一個現(xiàn)實又迫在眉睫的問題,工作也是一樣。
因為高翥,他這些年完全沒有任何財務壓力,工作也是想換就換,做事全憑心意。他并不準備通過離婚獲取任何金錢上的收獲,盡管高翥是過錯方,但他不是女人,沒有為高翥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平心而論,在這段婚姻關(guān)系里高翥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但這并不是可以出軌的理由。
爭取更多的工作和經(jīng)驗,借由出差這段時間尋找合適的房子,還可以合理的和人分開居住,一舉三得。這是他在走出咖啡館不久就在心中盤算好了的事,然后在徐哲開往別墅的車上確定了具體的計劃。
高翥從文字信息上知道這個決定后,除了覺得有點突然倒沒有表示出任何反對和懷疑。他告訴梁博:自己像之前說的那樣,周末就過來找他;體貼的詢問梁博在員工宿舍住的習不習慣,不喜歡的就出來租房單獨住。
梁博表示員工宿舍條件不錯,單獨租房容易讓同事關(guān)系生隙,不利于日后工作的開展。高翥便也再無異議。自此之后,高翥每個周五都會在淮市按照他的喜好在酒店開好房間等人。再后來固定在一家淮市周邊小城三面臨海的度假酒店,然后在周日的晚上或者清晨返回祁市。
周末的兩天,除了偶爾和韓黎夫婦的聚餐和郊游,剩下的時間里兩個人會在酒店的房間里做/愛。他不僅放縱自己盡情的享受著高翥能讓他欲仙/欲死的高超技術(shù),偶爾甚至還會主動求歡。
他看似深情款款的丈夫并不知道:徐哲會在他的默許下,在工作時間里來找他,兩個人見縫插針的把之前沒有過邊緣性/行為玩了個遍。
之所以兩個始終沒有做到最后一步,不是他想要為高翥“守貞”,而是他做不到。即便親眼目睹出軌、小三打上門來,他還是心理負擔重到?jīng)]有辦法接受其他人進入自己的身體。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開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揣摩高翥的出軌時的心理活動,然后在痛不欲生中叫停。明明是報復他人,最后卻變成了凌遲自己。
今年的臺風登陸的很早,四月中旬的淮市就迎來了第一場。覆及城市的飛機、高鐵全部停運,城市的公交、地鐵也全部暫時關(guān)閉。為了安全考慮,梁博的公司也宣布淮市的工作停工兩天。連著周末,比一個小長假還多一天。
公司宣布停工的前一天,高翥在就在電話里反復囑咐梁博:這兩天不要外出,乖乖的待在宿舍里;如果周末情況還沒有好轉(zhuǎn),飛機或者高鐵沒有恢復的話,他爭取開車過來。梁博一聽,立刻嚴肅的表示反對:如果天氣沒有好轉(zhuǎn),這周就不要過來了。安全第一。
天氣預報臺風登陸時間的前一天的夜里,梁博就被瘋狂敲窗的亂風驚醒了好幾次。一大早,手機就收到了高翥和徐哲差不多同時發(fā)來的信息,問他那里情況怎么樣。他睡眼朦朧的看到徐哲的回復以后才驚覺自己將回復給兩個人的消息顛倒了——將本來回復給高翥的消息發(fā)送給了徐哲。
慶幸的是本來發(fā)給徐哲的那一條只有一個表示一切安好的表情符號,因此并未引起任何歧義。但是收到高翥“安全第一,這個周末就算了”的消息的徐哲,迫不及待的一連發(fā)來幾條消息詢問他,高翥是不是這個周末不會過來淮市找他。他想著這樣的天氣,徐哲也不可能過來找他,就如實回答了人。
吃過簡單的午飯,本來就容易飯后困的梁博,看著窗外被烏云擠壓得如同入夜前的天色,剛準備去睡個午覺,手機就響了起來。聽筒里傳來徐哲興奮的聲音:
“你快來停車場,我就在你宿舍樓下!”
他詫異了一剎,隨便抓了件外套就心煩意亂的出了門。然后,他就在停車里見到了站在一輛打眼的炭灰色房車旁、異常興奮的徐哲。
梁博像是在做一篇他大部分單詞都不認識的英文閱讀一樣,困惑又迷茫的慢慢向人走近。
“上來看看!”徐哲打開/房車的車門,揮著手邀請人上車。
和徐哲的亢奮對比,梁博的平靜約等于冷漠。隨著問句的內(nèi)容,表情又變成了剛剛的不能理解,“你怎么過來的?開這輛車?”
“對啊?!毙煺芄首麟S意的拍了一下光澤的漆面,“這是我才買的。賣家通知我來取車,提車的地方正好在淮市這邊,我就順便開過來給你看看?!彼质疽馊送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沒那么急切,“上去看看啊。我記得你好像原來說過,想買一輛房車。不上去看看嗎?”
不用爬梯子的寬敞大床,有全套音響設(shè)備的客廳,用透明門板隔開的駕駛艙和生活區(qū)…還有很多他自己都忘了的細節(jié),都事無巨細的在這輛車里實現(xiàn)了。那套房子的裝修細節(jié)還可以依憑看過也許無數(shù)次的圖紙回憶。但是這些,不過都是他的隨口之言,很多他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
不是“好像記得”,是全都銘記在心。
這兩天的淮市,連他這樣的室內(nèi)工作都宣布停工了,又怎么可能會有商家通知買家來這里提車呢?
但徐哲一直都是如此:他不僅沒有高翥的浪漫,甚至都沒有普通人的直白。他的愛意像是深埋在地下表被土壤包裹的文物,需要發(fā)掘和細心且耐心的層層清理,才能夠得以一觀真容和全貌。
梁博還是沒有一丁點想要流下半滴眼淚的想法。但是如果沒有高翥,他想,他是會接受徐哲的。起碼這一刻是。
他坐到他喜歡的深色皮質(zhì)沙發(fā)上,他沒話找話的問人道:“你買房車做什么?
“旅游啊?!毙煺芑卮鸬睦硭斎?。
梁博笑道:“我記得我們那次車禍以后,你發(fā)誓說你再也不開車了。前面見你的幾次,也都是司機在開車。你不會想帶著司機去房車旅行吧。這還算什么自駕游?不過你喜歡也行吧。我個人覺得而已?!?/p>
“你放心,我們開這個車出去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帶著司機的。這兩年我車是開的比較少。等我再練練,我們就能一起開著這個車出去旅游了。你不用怕,我現(xiàn)在開車很小心的。你看,我這次開了七個小時都沒事,而且還是刮——”
徐哲急忙剎住露餡的嘴,然后又自知于事無補的的扭過頭,避開梁博的視線。
“以后別這樣了。安全第一?!?/p>
徐哲知道梁博不會嘲笑他——他認識的梁博一向如此,哪怕再不值一提的心意也從不輕慢。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可以在人這里收獲到一句和高翥同樣的關(guān)心。他告訴自己這沒什么可讓自己開心的,因為高翥根本就不配和他相提并論。可今天他的身體都不太聽他話的樣子,上翹的嘴角再一次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正好你休息,又連著周末,比小長假還多一天。你想想,你想去哪里,我們可以開車去。哪里都可以。”
梁博笑道:“拜托,這是臺風天氣好嗎大哥。這個時候還能去哪里?”他嘴上雖然這么說著,手上卻翻開了朋友圈,想看看生活身邊的人都在做什么,也許可以提供點參考意見。
他在方斐的朋友圈那里停住了下翻的動作。他之前點開過方斐的朋友圈,除了兩條虛線,再無其他。
被點開的圖片又被迅速的點擊,然后縮小。梁博面無表情的放下手機,對徐哲道:“我們?nèi)ヒ患揖频?。就在淮市附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就到了。你要去嗎?”
“再大的風雨也阻止不了愛人的腳步。”文字后面跟著的是三朵玫瑰和一個蛋糕,最關(guān)鍵的是配圖——落地窗外烏云密布下的大海——那是他和高翥周末幽會的酒店房間里的視角。
他住在那個房間的時候每天都會站在那里遠眺大海——那是這些日子里他難得的喘息時刻。他不會認錯。
徐哲再次瞟向坐在副駕駛座上情緒低落的人,開口打破了出發(fā)后壓抑如暴雨前的沉默:
“你不會去了那里以后又反悔了吧?然后又打著什么報復人的名義,繼續(xù)這么跟他過下去?”
聽到梁博提出要他開車去酒店的要求時,他驚喜的以為梁博終于要正式接受自己了。結(jié)果沒想到是帶人去捉奸。他安慰自己:這之后自己和人也許就好事將近了。但一路上,看著情緒越來越低落的梁博,他想到上次的“車震事件”后,迅速重歸于好,甚至還打算雙宿雙飛的后續(xù),對這一次的行動不再抱有什么期待和好感。
“徐哲,”梁博認真的問道:“你是怎么做到一邊在外面和別人上床,一邊還可以對老婆海誓山盟的啊?!?/p>
徐哲又斜眼看了有氣無力的人一眼,冷聲道:“我可從來沒有跟她海誓山盟過。而且我遇見你之前,那些跟我上床的男人,我經(jīng)常連他們的名字都不記得,根本不可能開五六個小時的車跑去和他們過生日。還是這種說不定會死人的臺風天?!?/p>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這一次出于真誠的不解。
“為什么不給你的情人過生日。你也太不貼心了吧?!?/p>
徐哲想都不想的答道:“就上個床而已,又不是沒給錢。我干嘛要跟他貼心?我又不喜歡他?!?/p>
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心死的梁博發(fā)現(xiàn)他的心還可以更疼。
緊接著他又想笑:真的哀莫大于心死了,他現(xiàn)在又是在做什么?
徐哲的車太高沒法進入地下停車場,好在這家星級的度假酒店設(shè)施完善,他們將車停在地面專供大車停放的車位后,頂著狂風暴雨來到酒店大堂。
高翥在這里長期定下了一個房間,梁博把自己手里的房卡給前臺簡單的操作了一下后就帶著徐哲進入電梯、刷卡上樓。
徐哲似乎是怕他臨陣脫逃,不肯在車里或者大堂等他,執(zhí)意跟來。他本來覺得徐哲杞人憂天,但是他的心跳速率居然隨著電梯顯示的樓層數(shù)字一起快速上升。
他不無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害怕。
這一層都是視野極佳的套房,房間闊綽的面積和出于私隱的考慮,相鄰房間的房門都間隔極大。從前在心里小小的抱怨過走廊太深的梁博,今天卻又恨起太快的電梯和太短的行程,完全沒有能留給他足夠心理建設(shè)的時間。
他捏著房卡遲疑的瞬間,身后的徐哲看出了他的緊張和猶豫,直接從他手里搶了下卡片,往前一貼;靈敏的感應裝置立刻將房門輕輕的彈出,清脆的“嘟”聲后沒有傳來任何的驚異的斥問或恐懼的呼喊。
難道…他們不在這里?這是梁博大腦反應出的第一個念頭。好奇迅速的取代了忐忑,兩人一前一后的步入房內(nèi)。
還沒等穿過走廊,梁博就看到了正對面客廳落地窗里狂風都吹不動的黑云。他來到客廳正中,耳邊呼嘯不止的海風反而讓房間顯得更為靜謐。他下意識的打算環(huán)圈掃視,卻在視線看向第一個方位時,停止了繼續(xù)的動作——已經(jīng)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