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光微熹,沈硯的生物鐘如常將他從睡夢中抽離。前夜他盯著那支口紅枯坐了半小時,末了將其扔進書房垃圾桶。不料凌晨三點,他猛地驚醒,隨即摸黑進了廚房,開燈和面,揉起面團來。此刻烤箱里的全麥面包正散發(fā)出焦香,平底鍋里的溏心蛋滋滋作響,玻璃壺里的熱牛奶冒著氤氳白霧。
他系著深藍色圍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餐桌上已經(jīng)擺好兩套骨瓷餐具,左邊那份放著蘇祈最愛的草莓醬,右邊是他慣用的黑咖啡。墻上的石英鐘指向七點十五,他拿出手機撥通助理的電話:“今天上午的會議改視頻,十點前的行程全部取消。”
“沈總,那個文創(chuàng)園區(qū)的對接會……”
“讓王經(jīng)理代我去,”沈硯打斷他,目光掃向樓梯口,“記住,沒重要事別打電話?!?/p>
掛了電話,他恰好看到蘇祈揉著眼睛走下樓。女孩穿著白色兔子睡衣,長發(fā)松松挽著,幾縷碎發(fā)垂在臉頰。她昨晚翻來覆去到凌晨,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卻在看到餐桌時愣了一下——沈硯從不在周末做早餐,更遑論擺得如此講究。
“醒了?”沈硯關掉燃氣灶,聲音比平時柔和幾分,“去洗手,吃早餐?!?/p>
蘇祈沒吭聲,徑直走向洗手間。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還帶著未消的紅血絲。她昨晚想了無數(shù)遍,決定今天要擺出最平靜的樣子——不就是支口紅嗎?他沈硯的桃花債,與她蘇祈何干?
等她坐到餐桌旁,沈硯正好將煎蛋盛到她盤里?!皣L嘗看,”他推過草莓醬,“新買的牌子,說果肉含量90%?!?/p>
蘇祈拿起面包的手頓了頓,沒接話,只是用銀叉戳著盤子里的蛋。溏心緩緩流出,像她此刻亂糟糟的心緒。她能感覺到沈硯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某種探究和……歉意?
“在生悶氣?”沈硯忽然開口,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蘇祈抬眼,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茫然:“沒有啊,為什么這么說?” 她故意扯出一個笑容,拿起面包抹草莓醬,動作過分專注。
沈硯沒拆穿她的刻意。他知道這姑娘的性子,像只炸毛的貓,硬捋只會被撓得更狠。這時手機震動起來,他沖蘇祈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到陽臺接起電話。
“沈總,關于城西那塊地的規(guī)劃……”
蘇祈一邊小口吃著早餐,一邊偷偷打量陽臺那個身影。沈硯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晨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背脊,偶爾蹙眉時,指尖會習慣性地敲擊手機邊框。很難想象,這個剛從建筑系碩士畢業(yè)沒多久的男人,已經(jīng)能從容應對集團事務。大她四歲的距離,似乎讓他天然帶著一種成熟的壓迫感,也讓她那些小女孩心思顯得有些……上不了臺面。
可那又怎樣?她蘇祈憑什么要受委屈?想到副駕的口紅,她又忍不住用叉子狠狠戳了下盤子。
“……就這樣,下午讓法務部把合同初稿發(fā)我。”沈硯掛了電話,轉身時正看到蘇祈氣鼓鼓戳盤子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他走回餐桌,在她對面坐下,推過去一個絲絨盒子。
“這是什么?”蘇祈挑眉,沒去碰。
“打開看看。”
盒子里躺著兩張水族館的VIP票,票面上印著夢幻的海底隧道圖案。蘇祈的眼睛亮了一下——她上周還在朋友圈轉發(fā)過這家新開的深海主題水族館,沒想到他會記得。
“公司朋友送的,”沈硯觀察著她的表情,“說里面有個水母宮,燈光很漂亮?!?/p>
蘇祈指尖摩挲著票根,心里的雀躍快要藏不住。她從小就喜歡泡在水族館,覺得那些在水里游弋的生物帶著神秘的治愈力。但一想到昨天的口紅,她又硬生生壓下那點期待,把票退了回去:“謝謝,不過我今天想在家看書?!?/p>
“看書?”沈硯挑眉,“你上周不是還說想看白鯨表演?”
“突然不想看了?!碧K祈垂下眼睫,聲音悶悶的,“你還是跟……跟你女朋友一起去吧,我就不做電燈泡了?!?她說著就要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蘇祈!”沈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溫熱,指尖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蘇祈掙了一下沒掙脫,心跳卻莫名漏了一拍?!澳惴攀?,”她梗著脖子,“我要上樓了?!?/p>
“先別走,”沈硯沒松開手,反而將她拉得更近了些。兩人隔著餐桌,距離突然拉近,他能清楚看到她眼底的水汽和強裝的鎮(zhèn)定,“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釋?!?/p>
“不用解釋,”蘇祈別過頭,“你去見誰,跟我沒關系?!?/p>
“怎么會沒關系?”沈硯的聲音沉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昨天去外婆家,是我媽安排的相親,我事先完全不知道。那個女生叫蘇曼,是我媽生意伙伴的女兒,口紅是她落下的,我也是接你時才發(fā)現(xiàn)?!?/p>
他語速很快,像是怕她不信,又補充道:“那支口紅還在我書房垃圾桶里,你要是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去看。”
蘇祈的心猛地一跳,卻還是嘴硬:“哦,是嗎?跟我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沈硯忽然起身,繞過餐桌走到她面前。他微微彎腰,視線與她平齊,眼里是難得的認真,“我怕你誤會,怕你不高興,怕你覺得……我騙了你?!?/p>
他的氣息帶著咖啡的微苦和淡淡的皂角香,近在咫尺。蘇祈能看到他眼底清晰的倒影,那個倒影里的自己,正咬著嘴唇,眼神慌亂。
“我昨天……”沈硯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確實是去看外婆的,但我事先也不知道她是要給我安排相親,那支口紅也是對方留下的。不該瞞著你這些,更不該讓你撞見那支口紅誤會。對不起?!?/p>
這聲“對不起”像顆軟糖,瞬間融化了蘇祈心里的硬結。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點發(fā)熱:“那你為什么不早說?看我生氣也不解釋……”
“看你氣鼓鼓的樣子,不知道怎么開口,”沈硯難得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指尖輕輕擦過她的眼角,“怕你覺得我在找借口?!?/p>
他的動作太溫柔,蘇祈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她猛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誰氣鼓鼓了……我才沒有……”
“是是是,”沈硯順著她的話,語氣帶著寵溺,“是我看錯了。那現(xiàn)在,能不能賞光陪我去趟水族館?聽說那里的白鯨會吐泡泡圈。”
蘇祈偷偷抬眼看他,見他眼里滿是期待,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臉上,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瞬間驅散了所有陰霾。
半小時后,沈硯的車穩(wěn)穩(wěn)停在水族館停車場。蘇祈剛推開車門,就被眼前的建筑吸引了——巨大的玻璃幕墻像一塊藍寶石,陽光折射下泛著粼粼波光,遠遠望去仿佛一頭擱淺的鯨魚。
“哇,好漂亮!”她忍不住驚嘆,剛才的別扭早就拋到九霄云外。
沈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走上前,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走吧,VIP通道不用排隊?!?/p>
蘇祈的手指被他握住,掌心的溫度傳來,讓她心跳漏了一拍。她想掙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些。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任由他牽著。
走進水族館,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璋档臒艄庀?,巨大的水族箱里,成千上萬條沙丁魚組成的魚群像一道銀色的閃電,在水中穿梭,引得周圍游客發(fā)出陣陣驚嘆。
“你看那個!”蘇祈指著一條色彩斑斕的獅子魚,眼睛瞪得圓圓的,“它的鰭像扇子一樣!”
“嗯,有毒?!鄙虺幵谝慌钥破?,“被刺到會很疼?!?/p>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蘇祈扭頭看他,眼里帶著崇拜。
“之前做過海洋館的項目,了解過一點。”沈硯輕描淡寫地帶過,目光卻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
他們順著指示牌往前走,來到一條長長的海底隧道。頭頂和兩側都是巨大的玻璃,成千上萬的海洋生物在身邊游弋。一只溫順的魔鬼魚緩緩從頭頂游過,扁平的身體像一塊黑色的毯子,尾巴細長,劃出水波的漣漪。
“它好像在跟我們打招呼!”蘇祈興奮地指著魔鬼魚,拉著沈硯的手晃了晃。
沈硯低頭,看著她因為興奮而泛紅的臉頰,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抬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fā):“小心撞到玻璃?!?/p>
蘇祈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差點貼到玻璃上,臉頰一紅,連忙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進沈硯懷里。他的胸膛堅硬而溫暖,帶著熟悉的雪松味,讓她瞬間僵住了。
“站穩(wěn)了?!鄙虺幏鲎∷募绨?,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祈連忙站直身體,拉開距離,心跳得像要沖出胸腔。她不敢看他,轉身快步往前走,嘴里嘟囔著:“我去看水母!”
沈硯看著她略顯倉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又縱容的笑,快步跟了上去。
水母館是整個水族館最夢幻的地方。巨大的水族箱里,各種各樣的水母在燈光下緩緩游動。有的像透明的小傘,在水中輕輕飄蕩;有的帶著細長的觸手,像穿著紗裙的舞者;還有的身體是淡淡的粉色,在藍色燈光的映照下,美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太美了……”蘇祈站在水母墻前,眼睛里映著流動的光影,語氣里滿是驚嘆。
沈硯站在她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的側臉線條柔和,睫毛長長的,像兩把小扇子。他忽然覺得,眼前的水母再美,也比不上她眼底的星光。
“你看這個!”蘇祈指著一只巨大的海月水母,“它好像在發(fā)光!”
“嗯,”沈硯應道,“海月水母體內(nèi)有熒光蛋白,在黑暗中會發(fā)光。”
“你懂的真多?!碧K祈又夸了他一句,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我們合張影吧!”
沒等沈硯反應,她已經(jīng)舉起手機,靠到他身邊。兩人的肩膀輕輕挨著,屏幕里,她笑得燦爛,他則微微偏頭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咔嚓”一聲,快門按下,將這一瞬間定格。
從水母館出來,正好趕上白鯨表演。觀眾席已經(jīng)坐滿了人,沈硯帶著蘇祈走到前排的VIP座位。剛坐下沒多久,音樂響起,兩只雪白的白鯨從后臺游了出來,在馴獸師的指揮下,做出各種可愛的動作。
它們會用吻部頂球,會跟著音樂轉圈,還會對著觀眾噴水,引得全場哈哈大笑。最精彩的是,其中一只白鯨竟然吐出了一個巨大的泡泡圈,另一只白鯨則從泡泡圈里鉆了過去,動作行云流水,贏得滿堂喝彩。
“太厲害了!”蘇祈看得目不轉睛,手里的爆米花不知不覺吃完了。
沈硯從旁邊的袋子里又拿出一包,撕開遞給她:“慢點吃,沒人跟你搶?!?/p>
蘇祈接過爆米花,塞了一顆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就是因為好吃才吃得快嘛?!?/p>
表演結束后,觀眾陸續(xù)離場。沈硯牽著蘇祈的手,慢慢往外走。路過紀念品商店時,蘇祈被櫥窗里的鯨魚玩偶吸引了,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那是一只毛絨鯨魚玩偶,藍白相間,肚子圓滾滾的,看起來特別可愛。
“想要?”沈硯看出了她的心思。
“才不要,”蘇祈嘴硬,“幼稚死了?!?/p>
沈硯沒說話,徑直走進商店,片刻后拿著那只鯨魚玩偶走了出來,塞進她懷里:“給你的?!?/p>
“我不要!”蘇祈想把玩偶還給他,卻被他按住了手。
“就當是……賠罪禮?!鄙虺幙粗凵裾J真,“昨天讓你不高興了。”
蘇祈抱著軟乎乎的鯨魚玩偶,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她低下頭,小聲說:“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p>
走出水族館時,夕陽已經(jīng)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沈硯的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蘇祈抱著鯨魚玩偶,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今天……謝謝你?!彼÷曊f。
“不客氣。”沈硯看了她一眼,“只要你高興就好?!?/p>
蘇祈沒說話,心里卻像被蜜糖浸過一樣甜。她偷偷瞥了一眼沈硯,他正專注地開著車,側臉在夕陽的映照下,線條柔和而英俊。她忽然覺得,有他在身邊,好像什么煩心事都不見了。
回到家時,阿姨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餐桌上擺滿了蘇祈愛吃的菜,沈硯不停地給她夾菜,嘴里念叨著:“多吃點,今天跑了一天,肯定累了?!?/p>
蘇祈一邊吃著菜,一邊偷偷看他,心里的那點別扭早就煙消云散了。她知道自己有時候有點作,有點恃寵而驕,但沈硯總是包容著她,耐心地哄著她。這種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覺,讓她覺得無比溫暖。
晚飯后,蘇祈抱著鯨魚玩偶回了房間。她坐在書桌前,拿出手機,點開下午在水母館拍的合照。照片里,沈硯看著她的眼神溫柔得不像話,讓她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她點開對話框,猶豫了很久,終于打下一行字:“鯨魚玩偶很可愛,謝謝你?!?想了想,又加上一個害羞的表情,才按下發(fā)送鍵。
幾乎是立刻,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沈硯的消息彈了出來:“喜歡就好。早點休息,晚安。”
蘇祈看著屏幕上的“晚安”兩個字,嘴角忍不住揚起,抱著鯨魚玩偶,甜甜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而樓下的沈硯,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害羞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溫柔得能化開冰雪。他知道,這場因為口紅引起的風波,終于在水族館的星光和水母的光影里,悄然和解了。而他和蘇祈之間那層微妙的窗戶紙,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