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年當(dāng)下就不會動了。
什、為什么突然!
他腦子跟燒開了似的冒著煙,懌霖卻是輕巧地收手揭過了話題:“那是在處置犯了重罪的叛徒,不會用在你身上。不回消息么?你的朋友看起來很掛念你?!?/p>
艱難地分析出上將好像并沒有打算繼續(xù)追究的意思,沈斯年胡亂“哦”了聲,抬手點開了光腦。
三人群聊里有著以下對話:
橋了個橋:‘阿卓,不必打聽了,剛剛本人已經(jīng)親自跟我實錘了,我們灰姑娘年崽真的被他的白馬王子娶回家了?。w旋吹泡泡)’
沈斯年無語,能不能不要亂起外號!雖然莫名還挺貼切……
程了個卓:‘???!你聯(lián)系上年年了?他親口說的?’
橋了個橋:‘不,是上將親口說的。(沉著吸煙)’
程了個卓:‘……你給上將打電話了??。@掉下巴)’
橋了個橋:‘我哪有那個膽子!剛剛上將在年崽身邊說的,我跟你說我真的快被嚇?biāo)懒松蠈⒌穆曇袈犐先フ娴木透W(wǎng)上視頻里一樣冷得讓人直哆嗦!不愧是星網(wǎng)排名第一的大冰山!’
沈斯年疑惑地想著,有嗎?感覺上將還挺……親和的?。坎还饨o他披了衣服拿了棉簽,還親自送他回家。
程了個卓:‘所以年年真的要嫁給懌霖上將了?難道是上將認(rèn)出他來了?上將還說什么了嗎?’
橋了個橋:‘我哪兒還敢聽啊我當(dāng)場就給掛了??!等著年年有空給我們喂瓜吧!’
程了個卓:‘總感覺有點夢幻呢……軍方會不會核查請柬???年年家里會不會反對???別再出什么問題吧……’
沈斯年忙回了句:‘上將說了不會追究的,你們放心?!?/p>
群里的兩人可算等到了正主,當(dāng)下更激烈地炸起了鍋。
橋了個橋:‘啊啊啊上將還親口答應(yīng)你不會追究了?這真的是高貴冷艷的懌霖上將嗎!你到底是怎么勾引到的快如實招來!’
程了個卓:‘是啊是啊能不能詳細(xì)說說當(dāng)時是個啥情形啊我真的很焦灼!’
沈斯年偷瞄了眼“高貴冷艷”的懌霖,頗有些做賊心虛地回:‘情況就是……上將說我合眼緣,然后就選了我,我現(xiàn)在正在回家的路上?!?/p>
好好一個驚天大瓜被他說得跟相親節(jié)目一樣索然無味,沈斯年好像從兩串省略號中看出了兩個室友無語凝噎的表情。
他發(fā)了個心虛的表情說:‘其實本人也還沒搞清楚狀況,我先回趟家,有空給你們打視頻。’
他發(fā)完這句話的時候,飛行器剛好停在沈家大門前。
沈斯年抬起頭,注視著比夜色還要陰沉的沈家宅院,被緊張興奮沖昏的腦子一點一點清醒回來。
他低聲說:“麻煩您等我一會……我盡快回來?!?/p>
懌霖點頭,沈斯年便獨自下了飛行器往前走去。
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總是令人不安,沈斯年忍不住回頭望去,生怕剛剛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飛行器前,一道身影立在那里,身姿挺拔,不怒自威,讓人只是看上一眼便無端感到安定踏實。
他沖著懌霖笑了笑,雖然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到。
而在他加快腳步推開大門后,懌霖才開口:“監(jiān)聽設(shè)備只留我這一條線,其余全都撤出去?!?/p>
微型耳機(jī)里傳來為難的聲音:“可是上將,陛下那邊……”
懌霖冷淡道:“陛下那邊,我自會交代?!?/p>
沈家大堂。
進(jìn)門就挨了沈父一巴掌的沈斯年正在跟家里的一眾長輩對峙。
沈父暴怒地罵個不停:“混賬東西!你還有臉回來!你還……”他偏頭看了眼面色黑如鍋底的沈老爺子,壓低聲音道:“你還敢把懌霖上將帶回沈家!你要把沈家置于何地!”
沈斯年的神色比以往多了些沉郁,聞言只道:“懌霖上將是帝國唯一一位三星勛爵,六年前要不是他帶兵平息戰(zhàn)亂,沈家早就被炮火炸成廢墟了,算起來他還是沈家的恩人,我為什么不能帶他回來?”
他這話一出,登時讓屋里的氣氛降至了冰點。誰不知道懌霖軍功累累舉足輕重?但正因如此,他才格外招惹那些守舊貴族的忌憚。
沈父氣急敗壞道:“你一個Omega懂什么!我看你是被這些情情愛愛沖昏了頭,半點都不為家族考慮!”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人驀地發(fā)出一聲冷笑。
沈父轉(zhuǎn)過頭,面容更是扭曲,“你笑什么?!”
他幾步走過去揚起巴掌就要往下落,沈斯年卻立刻擋在了那人身前,梗著脖子道:“父親,請您不要遷怒小爸!”
被他稱作小爸的中年Omega——沈秋雨不咸不淡的開口:“你不是一直希望斯年嫁個高官貴族給你長臉么,怎么,聯(lián)盟首席上將,還入不了你的眼?”
沈父憤憤一甩手,指著妻子大怒:“你少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茶室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你故意在這個節(jié)骨眼添亂是不是!”
沈斯年心中一動,他回頭去看自己的Omega父親,猜想那個莫名出現(xiàn)的光腦或許也跟他小爸有關(guān)。
沈秋雨卻保持著慣常的漠然,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沈斯年,“你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剛剛陛下親自派人遞了信,除了把人交出去,你還有別的選擇么?”
沈父卻是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我可以向陛下解釋,就說斯年生了病,腦子不正常,我就不信,他懌霖上將會揪著個傻子不放!”
沈斯年高聲叫道:“父親!”
沈秋雨的聲音卻比他還高:“好啊!要不要我干脆對外發(fā)個聲明,說沈家這些Alpha腦子都不正常??!”
“咚”地一聲,沈老爺子重重一敲拐杖,“都給我閉嘴!”
他抬起拐杖,指著沈父呵斥:“只會嚷嚷的廢物!你想讓外面把沈家當(dāng)成個笑話嗎!”
那拐杖一偏,又指向沈秋雨道:“你養(yǎng)的好兒子!”
“還有你!”拐杖最后指向了沈斯年:“一身反骨!胳膊肘往外拐!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吃沈家的飯長大的!”
沈老爺子逐個罵完,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他正喘息著,冷不丁聽見一聲悶響,卻見沈斯年跪在地上,語氣低落道:“爺爺,是斯年不孝,但……我也只是想用沈家給的這條命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如果因為我的決定為沈家?guī)砹寺闊視涣Τ袚?dān),還請您……遂了我的心愿吧。”
沈父指著他的鼻子罵:“說的好聽,你能承擔(dān)什么?!你有那個能耐嗎!”
沈秋雨淡聲說:“爸,您先消消氣?!彼m時將仆人端著的熱茶遞到沈老爺子手邊,“教子無方的確是秋雨的錯,只是這孩子您也知道,大抵是定了性改不了,我看不如借此機(jī)會將他從沈家除名,也免得您日日動氣。”
他這話一出,不僅身后的兩人齊齊震在了原地,就連沈老爺子也驚疑不定道:“沈秋雨,你……”
沈秋雨背對著他們,用提醒的語氣說:“您別忘了,他是個‘燙手的山芋’,交給懌霖上將,再合適不過?!?/p>
沈老爺子面色一變,正按著耳機(jī)的懌霖眉宇間也閃過狐疑之色。
唯有全然不知的沈斯年,跪在那里澀然地咬住嘴唇。
倒是沈父慌忙拉住妻子低聲呵斥:“你在這放……說什么氣話!知道你教導(dǎo)無方還不趕緊想辦法勸勸斯年!”
沈秋雨冷笑一聲,向來冷漠的眼神中久違地燃起一簇仇恨的火光來:“勸?你兒子什么秉性你不知道么?你又打又罵了這么多年,他聽過你一句話么?”
僵持之下,竟是沈老爺子頹然地轉(zhuǎn)了口風(fēng):“夠了!都把嘴閉上!吵來吵去的像什么樣子?!?/p>
拐杖最后一次舉起,卻帶著些沈斯年看不懂的悲戚,“沈斯年,你可要想好,今日出了這個門,你就跟沈家再無半點瓜葛!”
沈斯年的心口傳來了一陣綿延不絕的絞痛。
眼底的熱氣洶涌而出,沈斯年卻在眼淚將落未落時彎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為了心中尚未成型的信仰背離生養(yǎng)之人,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有幾分愚蠢,但沈斯年知道,今天如果他選擇留下,就等同于殺死了另一個自己。
哪怕這份自由終會付出莫大的代價,哪怕他終會頭破血流,至少此刻,他心中并無怯意。
庭院里的那條路不近不遠(yuǎn),沈斯年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
原來那束縛也是牽絆,親手?jǐn)財嗪?,沈斯年甚至有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感,他知道早晚都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突然、這么決絕。
只不經(jīng)意的抬頭望見仍舊等在飛行器前的懌霖時,沈斯年虛浮的腳步才逐漸踏實起來。
意識到自己似乎讓對方等了太久,沈斯年胡亂抹了一把臉,快著步子走到懌霖身前,帶著些鼻音道:“讓您久等了?!?/p>
懌霖的視線在他臉上浮起的指痕上停留片刻,半晌才開口問:“決定好了?不后悔?”
沈斯年點點頭,畢竟就算不是今天被選中,他也是打算離家參軍的。
懌霖眸中微動,卻聽他的準(zhǔn)妻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那您呢?您會……后悔么?”
如果說半個小時前他還勉強(qiáng)能算個大家族里不受寵的少爺,半小時后,他就只是個連行李都沒得一件的小乞丐了。
懌霖偏過身打開艙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進(jìn)去。
沈斯年嗖地一下子鉆了進(jìn)去,坐得可端正。
懌霖眉頭微挑,抬步坐到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