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單像塊燒紅的烙鐵，在劉之星的掌心燙出灼痛。
她站在教室后排，盯著紙上刺眼的分數(shù)——數(shù)學87分，英語92分，年級排名從往常的八九百名暴跌至一千三百名開外。
粉筆灰在陽光下懸浮，講臺上傳來老師講解試卷的聲音，卻像隔著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放學的鈴聲刺破凝滯的空氣時，劉之星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
她把成績單塞進書包最底層，仿佛這樣就能藏起這份恥辱。
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討論聲像潮水般涌來："這次題好難啊""我居然進前八百了！"
她垂著頭快步走過，書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卻比不上心里鈍痛的萬分之一。
深秋的風裹挾著枯葉打在臉上，劉之星在路邊的長椅坐下。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寶貝，今晚想吃什么？媽媽去接你。"
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遲遲無法打出回復。淚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來，滴在牛仔褲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餐桌上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父親翻看成績單的手指頓了頓，隨即露出和藹的笑容："一次考試說明不了什么，我們不看分數(shù)。"
母親也跟著點頭："對，只要你盡力就好。"
劉之星盯著碗里的米飯，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每一粒米都像砂礫，難以下咽。
她想說"我真的盡力了"，卻只是機械地扒著飯，任由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深夜的房間里，臺燈散發(fā)著慘白的光。
劉之星攤開練習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那些熟悉的公式和單詞突然變得扭曲陌生，像無數(shù)只張牙舞爪的怪物。
頭痛又開始發(fā)作，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墻壁，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兩天后的物理課上，悶熱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老師在講臺上講解電路圖，粉筆與黑板的摩擦聲漸漸變得尖銳。
劉之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驅(qū)散內(nèi)心翻涌的煩躁。
可那種想要破壞一切的沖動愈發(fā)強烈，她盯著前排同學的后腦勺，突然幻想抓起椅子砸過去。
"劉之星，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老師的聲音像驚雷炸響。
她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得課桌發(fā)出巨響。
全班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眼前的黑板開始旋轉(zhuǎn)，所有的字跡都變成了"廢物""沒用"。
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抽屜，觸到冰涼的圓規(guī)。
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她盯著圓規(guī)尖銳的筆尖，突然覺得這是唯一能讓她平靜的東西。
第一下劃下去時，刺痛感像電流般竄遍全身，卻意外地讓頭腦清醒了些。
一下，兩下，三下......血珠滲出來，在課桌上暈開暗紅色的花。
"你在干什么？！"同桌驚恐的尖叫刺破教室的寂靜。
劉之星這才如夢初醒，慌忙用袖子擦掉血跡，把圓規(guī)塞進書包。
她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卻不敢抬頭，只是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腥味。
放學后，劉之星躲在學校的廁所隔間里。
看著手腕上交錯的血痕，突然覺得荒謬又解脫。
那個和她相似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疼的時候，才覺得自己還活著。"她顫抖著摸出手機，通訊錄里"媽媽"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
電話接通的瞬間，劉之星的眼淚決堤："媽......我劃手了。"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呼吸聲，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在哪？別動，媽媽馬上來。"
掛掉電話后，她癱坐在地上，聽著自己抽噎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廁所里回蕩。
校門口的路燈次第亮起時，母親的車急剎在路邊。劉之星看著母親沖過來，眼眶通紅，頭發(fā)凌亂，突然覺得無比愧疚。
"讓媽媽看看。"母親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袖子，倒抽一口冷氣。
劉之星別過頭，不敢看母親眼里的心疼和自責。
回家的車上，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父親開車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母親用消毒棉簽輕輕擦拭她的傷口，眼淚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
"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母親哽咽著問。劉之星盯著車窗上的倒影，那個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說了又能怎樣？他們根本不懂。"
深夜的房間里，劉之星躺在床上，手腕纏著干凈的紗布。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墻上投下細長的影子。
她盯著天花板，聽著父母房間傳來的隱約爭吵聲。
"都怪你平時只知道忙工作！""你又好到哪去？"這些聲音混著腦海中的低語，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她徹底困住。
第二天醒來時，陽光已經(jīng)灑滿房間。劉之星摸出藏在枕頭下的手機，搜索欄里自動跳出"自殘怎么辦""抑郁癥癥狀"。
看著網(wǎng)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她突然覺得諷刺——原來自己早就病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認。
母親端著早餐進來時，她慌忙關掉手機。"今天請假在家休息吧。"
母親把粥放在床頭柜上，伸手想摸她的頭，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劉之星盯著碗里漂浮的枸杞，突然開口："媽，我好像生病了。"
話音剛落，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劉之星的世界徹底崩塌。父母帶她去看醫(yī)生，做各種檢查，開了一堆藥片。
可那些白色的小藥丸并沒有帶來平靜，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怪物。
那個和她相似的聲音出現(xiàn)得越來越頻繁，有時溫柔地安慰，有時尖銳地嘲諷，讓她分不清現(xiàn)實與虛幻。
深夜的房間里，劉之星常常盯著手腕上的疤痕發(fā)呆。那些愈合的傷口像扭曲的藤蔓，提醒著她曾經(jīng)的崩潰。
她開始害怕睡覺，因為每個夜晚都會被噩夢糾纏——夢見自己被同學包圍嘲笑，夢見老師用紅筆在她身上寫滿羞辱的話。
而當她驚醒時，那個聲音總會在耳邊低語："別怕，我會陪著你。"
學校發(fā)來的請假條堆在書桌上，劉之星數(shù)著日歷上被劃掉的日子，突然覺得自己像被世界遺忘的人。
母親每天變著花樣做飯，父親推掉了所有出差，可這些關心反而讓她更加愧疚。
她知道，自己成了全家的負擔，那個曾經(jīng)被父母引以為傲的"最優(yōu)秀的孩子"，如今卻成了需要被照顧的病人。
在這場無聲的戰(zhàn)爭中，劉之星獨自對抗著內(nèi)心的黑暗。
她不知道這場噩夢何時才能結束，只覺得自己像溺水的人，越掙扎越下沉。
而那個和她相似的聲音，如同深海中的漩渦，正將她拖向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