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檀香,在心理咨詢室里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劉之星蜷縮在真皮沙發(fā)角落,看著王主任翻動病歷本時金絲眼鏡折射的冷光。
母親坐在她身旁,膝蓋上的真絲裙擺被攥出褶皺,小聲說:"這是醫(yī)院最權威的專家......"
"說說吧,為什么要傷害自己?"王主任的鋼筆尖敲打著桌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劉之星盯著他袖口露出的勞力士表盤,喉嚨發(fā)緊:"小學時同學孤立我,老師也......"
"小孩子間的矛盾記這么久?"
王主任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刀般銳利,"你父母說你家庭條件優(yōu)越,從小要什么有什么,現(xiàn)在的孩子就是太嬌氣。"
劉之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當她講到陳雨帶頭寫辱罵紙條,李萌陰陽怪氣的嘲諷,王主任突然笑了:"青春期友誼本來就不穩(wěn)定,是不是你太敏感?換個角度想,她們或許只是想和你親近。"
母親在旁邊連連點頭:"對啊,星星,你別鉆牛角尖......"劉之星感覺胃里翻涌,那些被強行咽下的委屈突然化作尖銳的刺。
走出診室時,她聽見王主任對著對講機說:"現(xiàn)在的富二代,心理承受能力還不如普通孩子。"
第二次就診的診室擺滿綠蘿,葉片上凝著水珠。
李醫(yī)生穿著米色針織衫,聲音像泡過溫水的絲綢:"能具體說說,第一次劃手那天的感受嗎?"
當劉之星顫抖著講完月考失利的絕望,講王老師一次次的冤枉,講父母從高壓到突然寬容的轉變,眼淚突然決堤。
"這不是你的錯。"
李醫(yī)生遞來紙巾,薄荷護手霜的清香混著淚水的咸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這句話像把鑰匙,打開了劉之星心底銹蝕的鎖。
最終診斷書上"抑郁焦慮狀態(tài)"和"軀體障礙"的字樣,讓她既釋然又恐懼——原來那些日夜啃噬她的痛苦,真的有名字。
藥片是白色的小顆粒,帶著金屬般的苦澀。
劉之星每天在母親的注視下吞下藥片,看著藥效在體內掀起無聲的風暴。
她變得嗜睡又容易驚醒,有時在課堂上突然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那個與她相似的聲音出現(xiàn)得愈發(fā)頻繁,在她對著鏡子發(fā)呆時低笑:"這些藥都是謊言,它們想殺死真正的你。"
父親動用所有關系,預約到醫(yī)院"最厲害"的周醫(yī)生。
每周三下午,劉之星都要穿過擺滿名人合影的走廊,走進那個掛著"特級專家"牌匾的診室。
周醫(yī)生總用激光筆在腦電波圖上圈圈點點:"神經遞質紊亂,繼續(xù)加藥。"
三個月過去,她的頭痛從鈍痛變成尖銳的刺痛,深夜驚醒時,床單總是被冷汗浸透。
體育中考那天,塑膠跑道在烈日下泛著刺鼻的氣味。
劉之星站在起跑線前,聽見母親在場外喊"寶貝加油",聲音卻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發(fā)令槍響的瞬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第一圈還能機械地邁動雙腿,第二圈時,喉嚨像被塞進燃燒的棉花。
"堅持?。⒅?!"
班主任的聲音混著此起彼伏的加油聲。
劉之星眼前的跑道開始扭曲,觀眾席上的人臉模糊成蒼白的面具。
她突然看見林小悠站在終點線,指著她大笑,王老師舉著寫滿"廢物"的成績單搖頭。
胸口的疼痛讓她踉蹌著扶住膝蓋,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下——她咬破了舌頭。
"只有我懂你的痛。"
那個聲音在她腦海轟鳴,"他們都在逼你,只有我想讓你解脫。"
劉之星瘋狂捶打自己的太陽穴,指甲在皮膚上劃出紅痕。
班主任沖過來想扶住她,她卻聽見自己沙啞地喊:"別碰我!"
當她跌跌撞撞沖過終點線,世界突然天旋地轉。
她癱倒在椅子上,雙手不受控地抽搐,眼皮像被鉛塊壓住。
心臟的劇痛讓她想撕開胸口,喉嚨里發(fā)出瀕死般的嗚咽。
有同學慌亂地喊著"救護車",有人按住她冰涼的手,而那個聲音在黑暗中愈發(fā)清晰:"你看,他們根本救不了你,只有我能......"
在父母焦急的呼喚聲中,劉之星艱難地簽下成績確認單。
她的視線模糊成一片血色,卻仍記得周醫(yī)生說過的話:"體育中考后立刻去省里的醫(yī)院。"
此刻她終于明白,這場與心魔的戰(zhàn)爭,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
當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她在失去意識前最后一個念頭是——或許,終點根本不是終點,而是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