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閉合的震動尚未消散,張之年左眼角的疤痕突然綻開,幽藍血珠滴落在道觀的青石板上,竟化作一團蠕動的觸須狀紋路。那紋路并非共工殘魂的印記,也非《七十二章經(jīng)》的篆體,而是某種更古老的符號——觸須末端泛著深紫色的熒光,像極了他在精神病院幻覺中見過的星圖殘片。
“這符號在……呼吸?”王槐月的指尖剛觸及紋路邊緣,就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彈開。她掌心的五角星印記突然發(fā)燙,書包里的《壇海志》自行翻開,空白頁上浮現(xiàn)出暗紅色的文字,扭曲如活物:“星核之影,寄于骨中,門痕既破,舊神當(dāng)醒。”
李念安的后頸疤痕同時裂開,露出里面纏繞的白色絲線。這些絲線正順著血管游走,在他鎖骨處織出七顆連綴的星狀圖案,最亮的那顆星旁,赫然刻著與石板上相同的觸須符號?!拔覡敔?shù)娜沼浝飱A著半頁殘紙,說西安出土的青銅鼎內(nèi)壁,刻著‘域外之影以槐為食’?!彼曇舭l(fā)顫,指尖劃過星狀圖案,“原來‘槐’不是指槐樹,是指……我們這些有星骸印記的人?!?/p>
話音未落,秦嶺主峰的天空驟然暗如墨色。白日被濃稠的紫霧吞噬,無數(shù)星辰憑空顯現(xiàn),卻絕非人類認知中的星座——它們的光芒呈粘稠的幽紫色,形狀扭曲如活物,其中七顆最亮的星正沿著李念安鎖骨上的軌跡移動,最終在青銅門遺址上空匯成一個旋轉(zhuǎn)的黑洞。
“克魯斯……”這個詞突兀地闖入張之年的腦海,仿佛被某種外力強行烙印。他左眼角的疤痕劇烈發(fā)燙,鱗片下浮現(xiàn)出觸目驚心的景象:無數(shù)觸須在星云中蠕動,將一顆顆恒星纏繞、吞噬,而觸須的末端,竟長著與骨槐根須一模一樣的吸盤。
石板上的符號突然爆發(fā)出強光,映出一段被星骸污染的記憶:
上古的秦嶺并非山脈,而是一塊墜落的域外隕石。隕石核心嵌著一扇黑曜石門,門上爬滿觸須狀的紋路,門后是沸騰的星核之影——那是克魯斯星群的意識碎片,在宇宙中漂流時被隕石捕獲。女媧煉五色石并非補天,而是用隕石核心鑄造青銅門,將星核之影鎖在“地脈與星軌的夾縫”中。共工怒觸不周山也不是神話,而是他被星核之影蠱惑,試圖撞開青銅門釋放舊神,被鎮(zhèn)壓時,殘魂與門內(nèi)滲出的星骸纏結(jié),才化作以執(zhí)念為食的骨槐。
“所謂的‘祂’,根本不是共工殘魂?!睆堉甑穆曇粼谧响F中回蕩,左眼角的鱗片因痛苦而剝落,露出下面蠕動的觸須狀血管,“是克魯斯星群透過共工殘魂投射的影子!骨槐吞噬執(zhí)念,不是為了修補五色石,是為了給星核之影提供養(yǎng)料!”
青銅門突然劇烈震顫,表面的人臉紛紛睜開眼睛,眼眶里涌出深紫色的粘液。粘液落地即化作細小的觸須,觸須頂端的吸盤里嵌著微型星辰,正往三人的七竅里鉆。王槐月的書包突然飛出那本新的《壇海志》,書頁在觸須中翻飛,最終停在一頁用血寫就的讖語:“三牲祭星,門開三度:守門人之骨為匙,引星者之血為引,織相人之皮為祭?!?/p>
“三牲祭……”年長的警察突然看向王槐月,女孩掌心的五角星已滲出紫血,滴在地上凝成觸須狀的細線,“槐月的血能引星,念安的骨里有星骸,那王婆婆的皮……”
他的話被一陣皮革摩擦聲打斷。青銅門后的陰影里,王婆婆的青銅骨架正用銀戒指里的根須,縫合一張巨大的人皮。人皮上縫著七十二張臉,正是分壇里所有“相”的面容,而每張臉的左眼角,都嵌著與黑洞中星辰相同的幽紫色光點。
“王家世代都是‘鞣皮匠’?!蓖跗牌诺穆曇魪娜似ず髠鱽?,帶著非人的共鳴,“用守門人的血軟化人皮,好讓舊神啃食時,能嘗到‘地脈的味道’?!彼e起人皮,那些嵌在眼角的光點突然亮起,與黑洞中的星辰形成共振,“民國二十三年的火不是拖延,是太爺爺在給人皮‘淬火’——用星骸余燼讓皮張更合舊神的胃口?!?/p>
李念安突然抓起地上的骨刃,狠狠刺向自己的后頸。傷口中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幽紫色的霧氣,霧氣里浮現(xiàn)出爺爺日記的最后插畫:七十二座分壇組成的陣型中,無數(shù)人影被觸須拖向星門,而陣型的中心,刻著與青銅鼎內(nèi)壁相同的“域外之影以槐為食”。
“分壇根本不是撐天的骨架,是喂養(yǎng)舊神的食盆!”李念安的眼睛因憤怒而充血,霧氣在他身后凝成一個穿白大褂的虛影——那是被星核之影污染的李醫(yī)生,正將精神病院的病人推向觸須,“我們李家守的不是鎖鏈,是食盆的開關(guān)!”
張之年突然想起精神病院的“斬神”記憶:他曾在幻覺中砍斷一根觸須,斷面滲出的不是汁液,而是閃爍的星塵,而被砍斷的地方,竟長出了帶著吸盤的根須。當(dāng)時他以為是瘋癲,此刻才明白——那是星核之影與地球生命的第一次“嫁接實驗”。
“所以太爺爺養(yǎng)壇,不是為了培養(yǎng)容器?!睆堉瓯l(fā)出癲狂的大笑,笑聲震得紫霧翻涌,“是為了培養(yǎng)能同時容納星骸與地脈的‘媒介’!民國二十三年的火,是在給我們的血脈里種‘反制因子’!”
他撕開胸前的皮肉,露出那顆一半血肉、一半鱗片的心臟。心臟中央的骨核正發(fā)出金光,里面既嵌著共工殘魂的碎片,也藏著太爺爺用星骸余燼種下的“地脈火種”。黑洞中的觸須突然加速墜落,纏住青銅門的表面,門扉上的人臉開始融化,露出下面的黑曜石,上面刻著克魯斯星群的運行軌跡,軌跡終點直指骨核的位置。
“女媧鎖門不是為了保護人類,是為了圈養(yǎng)‘祭品’?!睆堉甑穆曇粼谛呛酥暗乃缓鹬杏l(fā)清晰,他撲向青銅門,將骨核按在門扉的軌跡終點,“但她沒算到,祭品也能長出反咬的牙!”
骨核與黑曜石接觸的剎那,張之年的意識被拽入星門。他看見無數(shù)平行時空的自己:有的被觸須吞噬,化作星核之影的養(yǎng)料;有的成為舊神的祭司,用分壇的“相”喂養(yǎng)黑洞;有的像他一樣試圖反抗,卻因骨核中沒有地脈火種而失敗。
“我和他們不一樣?!睆堉甑穆曇粼谛情T深處炸響,骨核中的共工殘魂突然蘇醒,與地脈火種交融成金紫色的火焰,“我是星骸與地脈的雜種!是你們永遠消化不了的骨頭!”
金紫色的火焰順著觸須往黑洞蔓延,所過之處,幽紫色的星辰紛紛炸裂,觸須化作白色的根須,像被凈化的骨槐。王槐月的掌心血突然化作紅色絲線,纏繞住火焰的軌跡,將星門的裂縫一一縫合:“媽媽說過,引星者的血既能開門,也能封門!”
李念安的后頸噴出青綠色的火焰——那是民國二十三年太爺爺埋下的星骸余燼,火焰在青銅門表面織成一張網(wǎng),將克魯斯星群的光芒擋在門外:“爺爺?shù)娜沼涀詈髮懼孕欠葱?,以骨?zhèn)影’!”
王婆婆的人皮突然自行燃燒,化作金色的灰燼,填補了星門最后的縫隙?!霸瓉砜椣嗟慕K極,是把自己也織成封印……”她最后的聲音帶著解脫,消散在紫霧中。
當(dāng)最后一縷觸須被火焰吞噬,黑洞開始收縮,七顆亮星的光芒漸漸黯淡。墨色的天空重新變回白日,青銅門表面的黑曜石隱去,露出原本的人臉,這些人臉紛紛閉上眼,左眼角的鱗片化作點點星光,飄向宇宙深處——像是在與克魯斯星群告別。
張之年癱坐在地,心臟里的骨核已消失,左心室的壁上多了一層金紫色的薄膜,像星骸與地脈共生的鎧甲。王槐月的掌心五角星變成了金紫色,李念安后頸的星狀胎記嵌著青綠色的火星。
“結(jié)束了?”王槐月輕聲問,指尖觸碰地面的觸須符號,符號已化作白色的槐花。
“是暫時的?!睆堉昕聪蛱炜?,那顆最亮的星仍泛著微弱的紫光,“克魯斯星群的運行周期是三千年,下次它們再來時,就是我們的后代面對星核之影了。”
年長的警察從廢墟里撿起一塊玉佩,上面刻著張之年太爺爺?shù)拿郑趁媸切赂‖F(xiàn)的刻痕:“星骸落,地脈生,三代守門,一世安寧?!?/p>
他們走出道觀時,秦嶺的槐花已重新盛開,花瓣上的露珠里映著純凈的星空。山下的公路上,新一代的守門人正在集結(jié),他們左眼角沒有鱗片,卻帶著金紫色的印記——有的是五角星,有的是觸須狀的線,有的是槐樹的紋路。他們不再是守壇人,而是“星骸監(jiān)察者”,手里拿著記錄星軌的儀器,也握著用薄荷與槐花提煉的“星骸抑制劑”。
張之年站在主峰上,左心室的金紫色薄膜輕輕顫動,像在與遙遠的星群對峙。他突然明白,所謂的克蘇魯神話,所謂的舊神,不過是宇宙規(guī)則的一部分——就像骨槐需要執(zhí)念生長,星核之影需要祭品蘇醒,而人類,需要在恐懼中守住那點“不信邪”的執(zhí)念。
他笑了笑,轉(zhuǎn)身往監(jiān)測站走。李念安和王槐月跟在身后,三人的影子在陽光下舒展,像三棵扎在大地上的槐樹,根須往深處蔓延,觸碰到青銅門遺址時,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在對星核之影說:
“我們等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