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后巷的對峙
蘇清和走出音樂廳側門時，午后的陽光正烈。蟬鳴聲從圍墻外的老樹上涌來，混雜著遠處街道的喧囂，卻襯得后巷愈發(fā)安靜，像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青灰色的磚墻爬滿藤蔓，幾個黑色的垃圾桶歪斜地靠在墻角，散發(fā)著淡淡的餿味。他站在巷口，指尖攥著剛換下的演出服外套，布料被汗水浸得有些發(fā)潮。
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
沈馳的人會走嗎？還是在暗處等著？
蘇清和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巷子。皮鞋踩在碎石子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走到中段，他停下腳步。
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陰影里走出來，為首的正是沈馳的助理，那個在琴房外被陳默的人拍到的男人。
“蘇先生，比預想中來得晚啊。”助理臉上掛著虛偽的笑，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我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p>
“我母親的事，你們知道什么？”蘇清和沒心思跟他廢話，開門見山。
“別急啊。”助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扔在旁邊的垃圾桶上，“這里面，有你想要的東西?！?/p>
蘇清和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沒動?！斑@是什么？”
“你母親的病例報告，還有……一些你不知道的‘秘密’?！敝硇Φ迷桨l(fā)得意，“不過，想拿東西，總得付出點代價，對吧？”
“什么代價？”
“很簡單?！敝碇噶酥杆氖郑吧蚋笨傉f了，蘇先生的手這么金貴，想必很寶貝。只要你自斷一根手指，這信封就是你的了。”
蘇清和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自斷手指？
沈馳居然狠毒到這種地步？他不僅想毀掉自己的比賽，還想徹底毀掉他的鋼琴生涯！
“他就這么怕我贏？”蘇清和的聲音冷得像冰。
“怕？”助理嗤笑一聲，“沈副總那是不屑。一個靠不正當關系上位的私生子，也配跟沈總爭？識相點就自己了斷，免得我們動手?！?/p>
“不正當關系？”蘇清和皺緊眉頭，沒明白他在說什么。
“別裝了。”助理眼神鄙夷，“誰不知道你是靠沈倦才拿到比賽資格的？真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告訴你，沒了沈倦，你什么都不是！”
蘇清和的臉色白了白，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荒謬。他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居然被說成靠不正當關系？
“我和沈倦的關系，輪不到你們置喙。”他握緊拳頭，努力克制著情緒，“我母親的事，如果你們不說，我會自己查清楚?！?/p>
說完，他轉身想走。既然對方?jīng)]誠意，再糾纏下去也沒意義。
“想走？”助理臉色一沉，揮了揮手，“攔住他！”
另外兩個男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擋住了蘇清和的去路。他們身材高大，肌肉結實，一看就是練過的。
蘇清和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只能盡量拖延時間。
“你們想干什么？這里是音樂廳后門，隨時會有人經(jīng)過！”
“經(jīng)過又怎么樣？”助理冷笑，“就算有人看到，也只會以為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蘇先生，別掙扎了，乖乖聽話，還能少受點罪?！?/p>
他一步步逼近，眼神里的惡意毫不掩飾：“沈副總說了，廢了你的手，讓你再也彈不了琴，沈倦也就不會再護著你了。到時候，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誰還會管你？”
蘇清和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墻壁上，退無可退。他看著步步緊逼的助理，腦子里飛快地想著對策。
沈倦的人呢？他說過會盯著，為什么現(xiàn)在還沒出現(xiàn)？
難道……他沒來？
一絲慌亂涌上心頭，隨即被他強壓下去。不能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你們敢動我試試？”蘇清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沈倦不會放過你們的?！?/p>
“沈倦？”助理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現(xiàn)在恐怕自身難保了吧？沈副總已經(jīng)聯(lián)合幾位董事，正在召開緊急會議，準備罷免他的職務。等他自身都難保了，還有功夫管你？”
蘇清和的心猛地一沉。沈馳居然在這個時候動手？
難怪沈倦沒來，他一定是被纏住了。
“怎么樣？現(xiàn)在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吧？”助理笑得越發(fā)得意，“沒人能救你，識相點，自己動手！”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扔在蘇清和腳邊，刀刃閃著寒光。
“要么，斷一根手指。要么，我們廢了你兩只手。選吧?！?/p>
蘇清和看著腳邊的刀，又看了看眼前這三個面目猙獰的男人，心臟狂跳不止。
斷手指？他以后還要彈琴，還要完成母親的愿望，怎么能斷手指？
可如果不照做，他們真的會廢了自己的手……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巷口傳來：
“我看誰敢動他一根手指頭?！?/p>
蘇清和猛地抬頭，看到沈倦站在巷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的氣場卻冷得讓人發(fā)抖。
他身后跟著四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個個身材高大，眼神凌厲，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保鏢。
沈馳的助理臉色瞬間變了：“沈、沈總？你怎么會在這里？”
沈倦沒理他，目光落在蘇清和身上，看到他后背抵著墻，臉色蒼白，眼底的寒意瞬間翻涌。
“過來?！彼K清和伸出手，聲音低沉。
蘇清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幾乎是立刻就朝著他跑過去，站到他身后?？拷臅r候，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像是剛從什么激烈的場合過來。
“你沒事吧？”沈倦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有些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沒事?！碧K清和搖搖頭，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剛才的恐懼還沒完全散去。
沈倦這才看向沈馳的助理，眼神冷得像冰：“誰讓你們來的？”
“沈、沈總，這是個誤會……”助理的腿都在打顫，哪里還有剛才的囂張。
“誤會？”沈倦冷笑一聲，“拿著刀逼別人斷手指，也是誤會？”
他朝身后的保鏢使了個眼色：“廢了他們的手，扔去給沈馳當禮物?！?/p>
“是！”保鏢們立刻上前，動作迅速地將沈馳的三個手下制服。
慘叫聲和骨頭斷裂的聲音在巷子里響起，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蘇清和下意識地別過臉，胃里有些翻騰。
沈倦察覺到他的不適，伸手擋住他的眼睛：“別看?！?/p>
溫熱的手掌覆在眼睛上，隔絕了血腥的畫面，也帶來了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蘇清和的心跳漸漸平穩(wěn)下來，靠在沈倦的身側，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剛才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一股后怕涌上心頭，腿有些發(fā)軟。
“沈總饒命！沈總饒命啊！”助理的慘叫聲凄厲無比，“是沈副總讓我們干的，不關我們的事??！”
沈倦沒理他，只是看著蘇清和，聲音放柔了些：“能走嗎？”
蘇清和點點頭，從他的掌下挪開臉：“能走?！?/p>
“那就先離開這里?！鄙蚓敕鲋母觳?，轉身想走。
“等等！”蘇清和突然想起什么，掙脫他的手，跑到垃圾桶旁，撿起那個牛皮紙信封。
沈倦的眉頭皺了皺：“那種東西，別碰?！?/p>
“這里面可能有我母親的資料?！碧K清和固執(zhí)地打開信封，拿出里面的東西。
里面只有幾張照片，還有一張打印出來的病歷報告。
照片上是他的母親，年輕的時候，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一起，笑得很開心。那個男人……蘇清和的瞳孔驟然收縮。
是沈明誠，沈馳的父親！
而那張病歷報告，上面的名字是他母親的，但診斷結果卻和他記憶中的不一樣——上面寫著“急性藥物中毒”，而不是肺癌！
蘇清和的手抖得厲害，照片和報告幾乎要拿不住。
母親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毒死的？而那個和母親合影的人，是沈馳的父親？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沈倦走過來，看到他慘白的臉色，拿過他手里的照片和報告。
當看到照片上的人時，沈倦的眼神也沉了下去。
果然和沈明誠有關。
“這是……”蘇清和的聲音發(fā)顫，幾乎說不出話。
“回去再說?！鄙蚓氚褨|西收好，扶著他的胳膊，“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蘇清和點點頭，現(xiàn)在他腦子里一片混亂，確實需要冷靜下來。
兩人走出巷子，沈倦的車就停在不遠處。
坐進車里，蘇清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厲害。沈倦遞給他一瓶水，他沒接，只是看著窗外，眼神茫然。
母親的笑容，照片上的沈明誠，那份詭異的病歷報告……所有的碎片在腦子里盤旋，卻拼不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沈明誠……和我母親，到底是什么關系？”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
沈倦發(fā)動車子，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二十年前，你母親在沈氏集團工作過，是沈明誠的助理?！?/p>
蘇清和愣住了：“我母親從沒跟我說過……”
“她離開沈氏后不久，就嫁給了你父親?！鄙蚓肜^續(xù)說，“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那時候我還小。但我知道，沈明誠和你母親之間，確實有過一段……糾葛?！?/p>
糾葛？
蘇清和看著那張照片，母親笑得那么開心，絕不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
“那我母親的死……”他不敢說下去，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這份報告不一定是真的。”沈倦的聲音很沉，“沈馳的人很可能偽造了這份報告，想挑撥離間，讓你恨沈家?！?/p>
蘇清和搖搖頭，眼神里帶著一絲絕望：“可照片是真的，不是嗎？如果他們之間沒什么，沈馳為什么要費這么大勁，拿這個來刺激我？”
沈倦沒有回答。
他知道，蘇清和說的是對的。沈馳這么做，絕不僅僅是為了挑撥離間。
這里面一定有更深的隱情，甚至可能……牽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樁舊事。
而那件舊事，很可能就是蘇清和母親死亡的真相。
車子一路沉默地開到蘇清和的琴房樓下。
“上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沈倦停下車，“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查?！?/p>
蘇清和看著他：“你會告訴我真相嗎？不管那真相有多可怕？”
沈倦的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沉默了幾秒，點頭：“會?！?/p>
“我相信你?！碧K清和推開車門，下了車。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下腳步，回過頭，“沈氏集團的會議……你沒事吧？”
他剛才聽到沈馳的助理說，沈馳聯(lián)合董事們在罷免他的職務。
沈倦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什么風浪。”
“那就好?！碧K清和點點頭，轉身走進了樓里。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沈倦臉上的笑容才淡去，眼神重新變得冰冷。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幫我查一下二十年前，沈明誠和蘇婉的關系，還有蘇婉去世前后的所有資料，越詳細越好?！?/p>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沈總，你確定要查沈明誠？這可能會牽扯到……”
“我確定?！鄙蚓氪驍嗨?，語氣不容置疑，“不管牽扯到什么，都必須查清楚。”
“是?！?/p>
掛斷電話，沈倦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二十年前的舊事，沈明誠，蘇婉的死……
這背后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而這些秘密，又會給蘇清和帶來什么樣的危險？
沈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盤，眼神越來越沉。
不管是什么，他都會擋在蘇清和面前。
哪怕要對上整個沈家，哪怕要揭開那些塵封的，可能會讓所有人都難堪的往事。
因為他答應了蘇清和，會告訴他真相。
也因為……他看不得那雙彈琴的手，再染上半分塵埃。
車子靜靜地停在樓下，像一頭蟄伏的猛獸，守護著樓上那個剛剛經(jīng)歷了驚魂一幕，卻依舊固執(zhí)地追尋真相的少年。
夜色漸濃，琴房的燈亮了起來。
蘇清和坐在書桌前，手里拿著那張母親和沈明誠的合影，看了很久。
照片上的母親那么年輕，那么開心。她和沈明誠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是戀人？還是……別的什么？
而她的死，真的和沈明誠有關嗎？
沈馳這么做，是為了掩蓋真相，還是為了別的什么？
無數(shù)的疑問在腦海里盤旋，讓他頭痛欲裂。
他拿出那張偽造的病歷報告，上面的字跡冰冷而陌生。不管這報告是真是假，都說明母親的死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他必須知道真相。
哪怕那真相會像一把利刃，將他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劈得粉碎。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張揚發(fā)來的消息：“清和，你沒事吧？剛才看到沈總的車在樓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蘇清和回復：“沒事，一點小麻煩，已經(jīng)解決了?！?/p>
“那就好，嚇死我了。對了，評委剛才公布了初賽結果，你進決賽了！恭喜??！”
看到“進決賽了”這幾個字，蘇清和的心里才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意。
他做到了，沒有因為那些干擾而影響比賽，他進決賽了。
母親，你看到了嗎？
我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他收起手機，重新看向那張合影，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不管前方有多少荊棘，他都會走下去。
為了母親，為了真相，也為了……不辜負那些默默守護著他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過樹葉灑進來，落在書桌上，照亮了照片上母親溫柔的笑臉，也照亮了少年眼中那份永不熄滅的，追尋真相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