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終于觸碰到那片冰冷的青銅。
預(yù)想中的堅(jiān)硬并未傳來。
入手瞬間,它竟帶著一種詭異的、活物般的輕微震顫。
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握住了萬載寒冰的核心!
這股寒意并非作用于皮膚,而是沿著指尖的神經(jīng)、血管,如同決堤的冰河,瞬間逆流而上,狠狠灌入手臂,直沖心臟!
“嘶——!”
楊三問倒抽一口冷氣,全身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
這股寒流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而腐朽的氣息。
它蠻橫地沖刷著體內(nèi)肆虐的灼痛。
掌心跳動(dòng)的蝕印,那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滾燙劇痛,竟在這股蝕骨寒流的沖擊下,出現(xiàn)了短暫的、令人心悸的平息!
如同滾燙的烙鐵被投入冰水。
劇痛被壓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麻木的冰冷。
仿佛整條手臂,連同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
只剩下刺骨的寒。
他下意識地緊緊攥住這片青銅槐葉。
它的邊緣并不鋒利,觸感更像某種風(fēng)化的、帶著細(xì)密紋路的骨質(zhì)。
那些細(xì)密的蝕刻紋路,在接觸他掌心血跡和蝕印能量的瞬間,似乎……活了過來!
暗綠色的微光在紋路凹槽中極其微弱地流轉(zhuǎn)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血管被短暫激活。
就在這短暫的接觸與寒流沖擊的間隙——
“吱——?。?!”
骨柱后方,那兩點(diǎn)蒙塵的幽光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怒意!
一聲尖厲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嘶鳴,裹挾著被冒犯、被竊取的狂暴,穿透猩紅力場與能量亂流的轟鳴!
目標(biāo),不再是苦衰猴!
而是楊三問!
準(zhǔn)確地說,是他手中那片青銅槐葉!
無數(shù)根原本絞殺向苦衰猴的蛛絲,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瞬間調(diào)轉(zhuǎn)方向!
鋪天蓋地!
帶著比之前更濃郁、更具侵蝕性的甜膩毒香,以及肉眼可見的暗金色腐蝕光暈,如同傾瀉的死亡瀑布,朝著楊三問當(dāng)頭罩下!
速度之快,超越了思維!
楊三問瞳孔驟縮!
身體因極寒而僵硬遲滯,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動(dòng)作!
死亡的氣息,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濃烈!
苦衰猴的猩紅血瞳也猛地轉(zhuǎn)向他!
那雙燃燒著純粹暴怒的熔爐眼中,此刻竟也映出了那片青銅槐葉的暗綠微光!
貪婪?
不,是更純粹的、被異物闖入領(lǐng)地的、毀滅一切的狂怒!
“嗷——?。?!”
苦衰猴放棄了與骨柱的角力,膨脹的身軀猛地轉(zhuǎn)向楊三問!
覆蓋周身的猩紅力場如同失控的烈焰風(fēng)暴,混合著它對笑面蛛的滔天恨意,以及對這個(gè)膽敢染指“寶物”的螻蟻的狂暴殺意,雙重疊加,化作毀滅的洪流,同時(shí)向他碾壓而來!
前有致命蛛網(wǎng)!
后有暴怒狂瀾!
楊三問如同怒??駶械囊蝗~孤舟,瞬間被兩道恐怖的力量鎖定!
避無可避!
逃無可逃!
掌心的蝕印在青銅槐葉的冰冷壓制下,灼痛雖然暫歇,但新蔓延的灰敗朽壞皮膚,卻傳來一種詭異的、如同枯木被寒風(fēng)吹刮的“沙沙”感。
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骨柱后方那片慵懶的陰影,第一次真正地“動(dòng)”了。
并非實(shí)體移動(dòng)。
而是那片濃郁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陰影本身,如同粘稠的墨汁般,極其詭異地向前“流淌”了一小片。
恰好擋在了楊三問與那傾瀉而下的致命蛛網(wǎng)之間!
無聲無息。
那片流淌的陰影,如同一個(gè)深不見底的微型黑洞。
當(dāng)頭罩下的、蘊(yùn)含著恐怖腐蝕能量的蛛絲瀑布,在觸及那片陰影的瞬間,竟如同泥牛入海!
沒有激烈的碰撞,沒有能量的湮滅。
就那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被強(qiáng)行中斷的甜膩余韻。
楊三問甚至能感覺到幾縷冰冷的、帶著腐朽塵埃氣息的“風(fēng)”,拂過自己的臉頰。
來自那片流淌的陰影。
笑面蛛……“救”了他?
不!
絕不是善意!
那兩點(diǎn)蒙塵的幽光,穿透流淌的陰影,冰冷地落在他緊握槐葉的手上。
慵懶依舊。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貪婪的占有欲!
它在保護(hù)自己的“獵物”!
或者說,保護(hù)獵物手中的“東西”!
苦衰猴的猩紅狂瀾緊隨而至!
毀滅性的沖擊波狠狠撞在流淌的陰影之上!
轟——!??!
這一次,是實(shí)打?qū)嵉目植琅鲎玻?/p>
陰影劇烈地波動(dòng)、扭曲、凹陷!
如同被重拳擊打的黑色水囊!
但它并未破碎!
反而如同擁有彈性的粘稠沼澤,將那股狂暴的沖擊力死死“吸”住、遲滯、化解!
猩紅的能量在陰影表面瘋狂沸騰、湮滅!
苦衰猴發(fā)出更加暴怒的嘶吼,燃燒的血瞳死死盯著那片陰影,以及陰影后方楊三問手中的青銅槐葉!
它體內(nèi)的骨骼爆裂聲密集到連成一片刺耳的銳鳴!
膨脹的身軀皮膚下,那些賁張蠕動(dòng)的青黑色血管,陡然亮起刺目的猩紅光芒!
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炸開!
它要引爆自身骨血!
將這里的一切都拖入毀滅的猩紅地獄!
就在這毀滅能量即將爆發(fā)的臨界點(diǎn)——
楊三問手中緊握的青銅槐葉,那冰冷的寒意驟然加?。?/p>
蝕刻的紋路中,那暗綠色的微光猛地一亮!
一股無形的、帶著強(qiáng)烈排斥與“剝離”意味的冰冷波動(dòng),以槐葉為中心,驟然擴(kuò)散!
這股波動(dòng)并非攻擊。
更像一種……強(qiáng)制性的“驅(qū)逐”!
嗡!
楊三問感覺自己的意識被這股冰冷的波動(dòng)狠狠一拽!
眼前的景象——暴怒的猩紅、流淌的陰影、崩塌的白骨殿堂——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開始劇烈地閃爍、扭曲、撕裂!
掌心的蝕印重新變得灼熱滾燙!
與槐葉的冰冷形成了冰火交織的劇痛!
腳下的白骨地面瞬間變得虛幻!
失重感猛地襲來!
他仿佛被投入了一個(gè)高速旋轉(zhuǎn)的、由冰冷與灼熱交織成的漩渦!
最后映入視線的,是苦衰猴那即將爆裂的猩紅身軀,以及陰影中那雙蒙塵幽光投來的、冰冷而意味深長的一瞥。
然后——
絕對的黑暗。
冰冷。
堅(jiān)硬。
福爾馬林混合著消毒水的熟悉氣味,粗暴地鉆入鼻腔。
楊三問重重摔倒在地。
冰冷堅(jiān)硬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
不是碎骨。
是……瓷磚?
他猛地睜開眼。
慘白的燈光刺痛了瞳孔。
眼前是熟悉的金屬停尸臺,冰冷的冷藏格,還有……自己值班室那沾著水漬的灰色瓷磚地面。
他正仰面躺在停尸房冰冷的地板上。
制服凌亂,沾滿了灰塵和……一種詭異的、灰白色的粉末。
像是骨粉。
右手掌心,那硬幣大小的蝕印依舊存在。
暗紅的血絲在紐扣圖案邊緣扭曲蠕動(dòng)。
皮膚朽壞的灰敗區(qū)域,已經(jīng)蔓延到了手腕上方,干枯如死樹皮。
而他的左手,正死死地、用盡全力地緊握著。
指縫間,一縷暗綠色的、帶著古老蝕刻紋路的青銅邊緣,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著冰冷幽微的光。
那片青銅槐葉……
被他帶回來了!
從那個(gè)名為歸墟的腐爛地獄。
他艱難地?fù)纹鹕眢w,靠在冰冷的金屬臺邊緣,劇烈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悶痛。
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三號冷藏格。
空了。
覆尸布、粘稠的深色污漬、那只嵌著銹扣的蒼白手掌……全都消失無蹤。
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
如果不是掌心那灼痛與冰冷交織的烙印。
如果不是手腕上那片朽壞的皮膚。
如果不是左手緊握的那片冰冷的、帶著腐朽氣息的青銅槐葉。
他喘息著,低頭看向左手緊握的物件。
冰冷的觸感依舊。
那些細(xì)密的蝕刻紋路,在停尸房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神秘而古老。
紋路中心,那片抽象的槐葉輪廓,仿佛蘊(yùn)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規(guī)則。
就在這時(shí)——
值班室外,走廊的聲控?zé)?,突然“啪嗒”一聲?/p>
亮了。
一個(gè)緩慢、沉重、帶著某種濕滑粘滯感的腳步聲。
由遠(yuǎn)及近。
清晰地,停在了停尸房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