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在緩緩蘇醒。林默把額頭抵在舷窗上，看著地勤人員最后檢查DL2046航班的起落架。七月的陽光透過玻璃灼燒著他的太陽穴，留下一陣隱約的刺痛。
"喂，發(fā)什么呆呢？"鄰座的王鵬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第一次坐飛機緊張啊？"
林默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作為建筑系大四學生，這次畢業(yè)旅行他們籌劃了整整半年。機艙里彌漫著航空餐預熱的氣味，混合著廉價香水與皮革座椅的味道。前排兩個女生正在自拍，后排的李明和趙巖為了靠窗座位小聲爭執(zhí)。
"請系好安全帶，飛機即將起飛。"空姐的聲音從廣播里傳來，帶著職業(yè)化的甜美。
林默伸手去拉安全帶，金屬扣卻突然變得滾燙。他猛地縮回手指，發(fā)現(xiàn)扣環(huán)上凝結著一滴暗紅色的液體。那滴液體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像一顆凝固的血珠。
"怎么了？"王鵬湊過來，"哇靠，這什么玩意兒？"
林默用紙巾擦掉那滴液體，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機艙里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耳鳴。他的視線模糊了一瞬，舷窗外的景色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扭曲起來。
然后世界轟然崩塌。
火焰。這是他第一個清晰的感知。橙紅色的火舌從行李架噴涌而出，瞬間吞噬了前排正在自拍的女生。她們的笑容還凝固在臉上，皮膚卻已經像融化的蠟一樣剝落。尖叫聲被爆炸聲淹沒，林默看見王鵬的眼鏡鏡片在高溫中炸裂，碎片深深扎進他的眼球。
飛機在三千四百米的高空解體。林默清楚地看到這個數字出現(xiàn)在不斷旋轉的高度表上。他的身體被甩出座位，在失重狀態(tài)下與行李和其他乘客相撞。氧氣面罩像死蛇一樣垂落，他的肺部因缺氧而灼燒。舷窗外，湛藍的天空中散落著燃燒的機身碎片，像一場詭異的流星雨。
最恐怖的是，他能看到每個細節(jié)——空姐制服上還沒干透的咖啡漬，前排女生手機殼上的貓咪圖案，王鵬右手腕內側那個小小的十字架紋身。這些細節(jié)如此真實，真實到令人作嘔。
"先生？先生！您還好嗎？"
林默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冷汗地癱在座位上。空姐正彎腰看著他，眉頭緊鎖。機艙內一切如常，沒有火焰，沒有尖叫，前排女生正對著手機整理劉海。
"我...我沒事。"林默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他低頭看表，距離幻覺開始只過去了七秒。
"您臉色很差，需要醫(yī)療協(xié)助嗎？"空姐的胸牌上寫著"徐媛"，右領口確實有一塊不易察覺的咖啡漬。
林默的胃部一陣痙攣?；糜X中看到的咖啡漬，現(xiàn)在就真實地存在于眼前。
"不，不用..."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余光瞥見前排女生從包里掏出的手機——粉色的硅膠殼上印著一只戴著蝴蝶結的白色貓咪。
與幻覺中一模一樣。
一種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爬上來。林默猛地抓住空姐的手腕："飛機要出事了！我們必須馬上降落！"
徐媛的表情從關切變成了警惕："先生，請您冷靜。航班一切正常。"
"不，你不明白！"林默的聲音開始發(fā)抖，"我看到飛機爆炸了，就在起飛后十二分鐘！所有人都會死！"
周圍的乘客紛紛轉頭。王鵬尷尬地拉住他："老林，你做噩夢了吧？"
林默甩開王鵬的手，瘋狂地解開安全帶站起來。他的動作太猛，撞到了前排座椅，那個粉色手機殼的女生驚呼一聲。
"請大家保持鎮(zhèn)靜。"徐媛按下耳麥快速說了幾句，兩名空保立刻從機尾走來。
林默的大腦飛速運轉?；糜X中的細節(jié)與現(xiàn)實完美吻合，這不可能是巧合。他看到舷窗外的地勤車輛正在撤離，飛機即將進入跑道。
沒有時間了。
"聽我說！"林默爬上座椅，聲音因恐懼而扭曲，"這架飛機會在十二分鐘后爆炸！我看到了！行李架起火，氧氣系統(tǒng)失效，右翼油箱會先爆炸！"
機艙內一片嘩然。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嗤笑一聲："又一個妄想癥患者。"
空保已經來到林默身邊："先生，請您回到座位，否則我們將采取強制措施。"
林默的目光掃過機艙，突然鎖定在右側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個穿紅色T恤的男孩正用蠟筆在折疊桌上畫畫。在幻覺中，這個男孩是第一個被火焰吞沒的。
"那個孩子！"林默指著男孩，"他穿著曼聯(lián)隊的球衣！他媽媽包里有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
男孩的母親猛地抬頭，臉色煞白。她確實剛在候機廳買了礦泉水，還沒拆封。
空保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左一右架住林默的胳膊。就在這時，飛機開始滑行，引擎聲驟然增大。
絕望像潮水般淹沒林默。他使出全身力氣掙脫空保，撲向緊急出口。"我不想死！"他聽見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你們都會死！所有人！"
混亂中有人按響了警報。刺耳的警鈴聲貫穿整個機艙。飛機在跑道上急剎，巨大的慣性讓站著的乘客摔成一團。林默的頭撞在行李架上，溫熱的血液流進眼睛。
"所有乘客請注意，由于突發(fā)狀況，本次航班將返回登機口。"機長的聲音從廣播里傳出，"請保持秩序，聽從機組人員指揮。"
當林默被安保人員押下飛機時，他看到了另外五個被趕下飛機的乘客——王鵬、李明、趙巖，還有前排那兩個女生。他們因為參與騷動或試圖幫助林默而被一同請離航班。
"你他媽瘋了嗎？"在航站樓里，李明揪住林默的衣領，"畢業(yè)旅行泡湯了！航空公司說要起訴我們！"
林默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窗外那架正在重新準備起飛的DL2046。手表顯示，距離他預見的爆炸時間還有六分鐘。
"看..."林默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看那架飛機。"
其他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陽光下的波音787像一只優(yōu)雅的銀色巨鳥，緩緩滑向跑道盡頭。
"你到底想——"趙巖的話沒說完，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撕裂了天空。
航站樓的玻璃在沖擊波中劇烈震動。遠處的天空中，DL2046變成了一個燃燒的火球，機身斷成三截，拖著濃煙向地面墜落。燃燒的碎片像雨點般灑向機場外圍的草坪。
時間仿佛凝固了。林默看到那兩個女生癱坐在地上，其中一個開始干嘔；李明松開了他的衣領，臉色慘白；王鵬的眼鏡滑到鼻尖，嘴唇不停顫抖。
"十二分鐘..."林默喃喃自語，"正好十二分鐘..."
航站樓里瞬間爆發(fā)恐慌。尖叫聲、哭喊聲、奔跑的腳步聲混作一團。緊急廣播開始疏散人群，安保人員吹著哨子維持秩序。
林默機械地被推著往外走。他的手腕內側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低頭看去，皮膚上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印記——像是倒計時的數字，但還沒完全成形。
"快看！"王鵬突然指著懸掛的電視屏幕。
所有航站樓的顯示屏都在播放緊急新聞："...DL2046航班起飛后不久發(fā)生爆炸，機上187人全部遇難...這是近十年來最嚴重的..."
新聞畫面突然卡頓，然后詭異地切換到了機場監(jiān)控錄像。畫面上清晰地顯示著林默等六人被安保帶離航站樓的背影。鏡頭不斷放大，直到他們的臉部特寫填滿整個屏幕，然后畫面定格。
林默感到一陣眩暈。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分明看到新聞主播的嘴型在說："輪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