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老宅的門鎖已經(jīng)銹死。他后退兩步，猛地踹向門板，腐朽的木頭應(yīng)聲碎裂。三十年無人居住的霉味混合著回憶撲面而來，灰塵在陽光下像金粉般漂浮。
"你小時候住這里？"蘇雅用手帕捂著鼻子，小心避開門口垂下的蜘蛛網(wǎng)。
"六歲前。"林默的聲音有些啞。墻上的掛歷永遠停在1989年6月，那個他父母突然決定搬家的夏天。
手腕上的倒計時顯示"18:32:11"，數(shù)字上方的六邊形符號比昨天更加清晰。自從離開醫(yī)院廢墟，頭痛減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平靜——仿佛他的大腦已經(jīng)接受了即將到來的結(jié)局。
客廳的家具都蒙著白布，像一排排等待解剖的尸體。林默徑直走向樓梯，腳下的木板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二樓走廊盡頭是父母曾經(jīng)的臥室，也是火災(zāi)那晚他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
"等等..."蘇雅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臂，"你聽。"
死寂中，樓下傳來電視啟動的雜音。沒有接電的老式顯像管電視，正在播放著什么。
"別管它。"林默聲音緊繃，"死神在干擾我們。"
父母臥室的門虛掩著。林默推開門，一股冷風(fēng)迎面吹來——窗戶大開著，窗簾在風(fēng)中如幽靈般飄舞。奇怪的是，窗框上積了厚厚一層灰，顯然幾十年沒人動過。
"有人先來過了。"蘇雅指著地板上的腳印。那些腳印很小，像是孩子的，從衣柜延伸到嬰兒床。
林默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孟笤俅我u來——一個嬰兒在火焰中啼哭；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從衣柜暗格取出某樣?xùn)|西；他母親驚恐的臉在火光中扭曲...
"衣柜..."林默踉蹌著走過去，拉開柜門。霉變的衣服整齊掛著，但在最深處，有一塊松動的背板。
暗格里的鐵盒冰涼刺骨。林默顫抖著打開它，里面是一疊發(fā)黃的照片和剪報。最上面那張讓他如墜冰窟——六個月大的他躺在醫(yī)院育嬰室里，后頸的"?"形燒傷清晰可見。而照片背景的玻璃反光中，赫然映出三個模糊的人影：成年林默、蘇雅，以及...陳婷。
"這不可能..."蘇雅的聲音發(fā)抖，"那時候我們還沒出生..."
林默快速翻看其他照片。每一張嬰兒照的背景里，都隱約可見他們幾人的身影——在公園長椅后、在兒科診室外、甚至在老宅的嬰兒房里。就像一群幽靈，始終徘徊在他的生命邊緣。
"我們以為自己在對抗死神..."林默的喉嚨發(fā)緊，"實際上可能一直在配合它。"
鐵盒最底層是一份1989年6月16日的《晨報》，頭版刊登著仁和醫(yī)院火災(zāi)的新聞。林默展開報紙，一張紙條飄落——他母親的筆跡：
"他們說他被選中了。六名死者圍成一個圈，只有他在中心活下來。醫(yī)生說這不是燒傷，是烙印。上帝啊，原諒我們拋棄了他。"
報紙內(nèi)頁詳細列出了六名火災(zāi)遇難者的死亡順序和方式：
張明遠（調(diào)酒師）——浴室剃須刀割喉
李淑芬（護士）——葬禮花圈鋼絲刺眼
周建軍（健身教練）——天花板風(fēng)扇斬首
陳立（程序員）——醫(yī)療設(shè)備穿刺
王雅麗（記者）——書柜壓胸窒息
趙國強（富商之子）——精神崩潰自焚
林默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這份三十年前的死亡名單，與他們六人的職業(yè)和死亡順序完全一致。
"這不是預(yù)言..."蘇雅臉色慘白，"是劇本。我們一直在按照寫好的劇本死..."
樓下電視的聲音突然變大。一個機械的女聲正在播報："...今日凌晨，DL2046航班空中解體事故的六名幸存者中，已有四人相繼離奇死亡。專家稱這可能是一起連環(huán)謀殺案..."
林默沖到走廊欄桿前。客廳的電視機確實亮著，屏幕上播放的卻是他們六人在機場被采訪的畫面——而日期顯示是1989年6月10日。
"時空錯亂了..."蘇雅抓緊林默的手臂，"死神在混淆過去和現(xiàn)在..."
閣樓的活板門突然"砰"地一聲彈開。林默抬頭，看到一團黑影迅速縮回黑暗中。
"誰在那？"他厲聲喝道，聲音在空蕩的老宅里回蕩。
沒有回答，只有一陣輕微的、像是磁帶轉(zhuǎn)動的沙沙聲。
林默搬來椅子，攀上閣樓。昏暗的空間里堆滿了封存的紙箱，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里一臺正在運作的老式攝像機。攝像機對著閣樓中央的空地自動拍攝，三腳架旁放著一本皮面筆記本。
林默拿起筆記本，扉頁上燙金的"命運觀測記錄"幾個字已經(jīng)褪色。第一頁的日期是1989年6月9日，正是火災(zāi)當天：
"實驗體#6狀態(tài)穩(wěn)定。烙印接受度97%，遠高于前五批。預(yù)計完全同步后，觀測者效應(yīng)將形成完美閉環(huán)。屆時系統(tǒng)可脫離人工干預(yù)，進入自動運行模式?！椖恐鞴?
后面的頁碼大多被撕毀，只零星剩下幾段話：
"...幸存嬰兒表現(xiàn)出對死亡的異常敏感，符合'見證者'特質(zhì)..."
"...六人死亡順序已鎖定，因果鏈不可逆..."
"...當最后一名見證者歸位，系統(tǒng)將重啟..."
林默的視線模糊了一瞬。攝像機突然自動轉(zhuǎn)向他，紅色指示燈亮起，像是某種確認。與此同時，樓下傳來蘇雅的尖叫。
"林默！救命！"
林默幾乎是摔下閣樓樓梯的。他沖進父母臥室，眼前的場景讓血液凝固——
蘇雅被壓在倒塌的書柜下，厚重的實木柜體正好壓住她的胸腔。她臉色發(fā)紫，嘴角滲出粉紅色的泡沫，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伴隨著肋骨斷裂的脆響。
"撐??！"林默拼命想抬起書柜，但紋絲不動。這柜子是他父親當年親手打造的，用的全是上好的紅木。
"林...默..."蘇雅艱難地抬起手，指向書柜后方，"看..."
林默繞到側(cè)面，看到書柜背板上用圖釘固定著一張照片——陳婷站在便利店倉庫里的全身照，拍攝角度明顯是偷拍。照片上用紅筆圈出了她手中拿著的酒精消毒液。
"死神...需要..."蘇雅的呼吸越來越弱，"見證...者..."
"什么？"林默俯身靠近她的嘴唇。
"你不是...幸存者..."蘇雅的眼睛開始失焦，"你是...記錄者...系統(tǒng)...需要有人...看..."
她的胸腔突然發(fā)出可怕的塌陷聲，一口鮮血噴在林默臉上。最后一絲生命從她眼中流逝時，嘴角卻浮現(xiàn)出那種詭異的微笑——和陳婷、李雯、吳勇死前一模一樣的微笑。
林默癱坐在地上，手腕上的倒計時紋身劇烈灼燒。數(shù)字飛速變化，最終停在"12:00:00"——精確到秒的12小時。
閣樓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林默機械地走上去，發(fā)現(xiàn)攝像機已經(jīng)倒地，磁帶艙門打開，里面空空如也。但在原本放筆記本的地方，現(xiàn)在多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林默自己，就站在老宅的客廳里，時間是幾分鐘前。照片背景的電視機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1989年的新聞畫面。照片底部用血寫著："見證者已就位。最終階段啟動。"
林默恍惚地下樓，經(jīng)過蘇雅的尸體時沒有停留?？蛷d的電視現(xiàn)在播放著真實的新聞——記者站在醫(yī)院廢墟前報道他們六人的死亡事件，日期是今天。
但最恐怖的是，當鏡頭掃過廢墟時，林默清楚地看到609室的計算機屏幕還亮著，上面顯示著兩行字：
"當前死亡順序：5/6完成。最終目標：林默(見證者)。倒計時同步：11:59:59...11:59:58..."
電視突然關(guān)閉。老宅陷入死寂，只有林默手腕上的倒計時在黑暗中發(fā)出微弱的紅光，與電視機電源燈同步閃爍。
林默走到門廳的穿衣鏡前，慢慢脫下上衣。鏡子里的年輕男人消瘦憔悴，眼睛下方是深重的黑眼圈。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后頸那個清晰的"?"形疤痕，以及手腕上的倒計時紋身。
紋身上方的六邊形符號已經(jīng)完全顯現(xiàn)，六個角分別標著希伯來字母。林默突然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個符號——這是一個微型控制器，而他，就是死神系統(tǒng)最后的組成部分。
"見證者..."他對著空蕩的老宅喃喃自語，"原來我一直是死神的一部分。"
窗外，夕陽將天空染成血色。林默知道，當12小時倒計時結(jié)束，無論他是否死亡，系統(tǒng)都會重啟。而新的六人，將開始新一輪的死亡游戲。
除非他能找到打破閉環(huán)的方法。
除非他能做到三十年前那個嬰兒沒能做到的事——拒絕成為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