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鏡子迷宮崩碎后逸散的光點，尚未在空氣中徹底湮滅，林然的身影便已化作一道裹挾著滔天煞氣的黑色閃電，沖出了房間！
他身后，那面一人多高的立地鏡，在他離去的瞬間，悄無聲息地化作了最細膩的粉塵，簌簌落下。
走廊里，冰冷、死寂。
慘白色的燈光從頭頂照下，將金屬墻壁映照得沒有一絲溫度。林然的腳步聲，在此刻卻不是腳步聲，而是戰(zhàn)鼓！是雷鳴！每一步落下，整個合金鑄就的通道，都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他周身繚繞的黑色煞氣，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氣場，而是化作了實質(zhì)的黑色烈焰，在他體表瘋狂地跳動、升騰！煞氣所過之處，空氣發(fā)出“嗤嗤”的聲響，連堅固的金屬墻壁上，都凝結(jié)出了一層肉眼可見的冰霜！
這是何等恐怖的怒火！竟能讓殺意化作嚴寒！
他的雙眼，是兩團燃燒的地獄業(yè)火，赤紅的血絲早已密布整個眼白，只剩下最中央的瞳孔，是純粹到極致的、令人心悸的漆黑，宛如兩個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淵。
那張被他攥在右手的紙條，早已被手心的巨力與汗水浸透，變得褶皺不堪，邊緣更是磨損發(fā)白，幾乎要與他的掌心血肉融為一體?？赡谴當?shù)字“0415”，卻像是用烙鐵，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失去了一段記憶。
一段他甚至不記得內(nèi)容，卻能清晰感受到其重要性的記憶！那靈魂被硬生生挖走一塊的空洞與劇痛，化作了無窮無盡的燃料，讓他此刻的暴怒，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點！
幕后的黑手！
你們，囚禁了他最重要的人！
你們，如同戲耍螻蟻一般，玩弄他的心智！
最后，你們竟還敢……從他的靈魂里，奪走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找死?。?！”
一聲壓抑到極致，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咆哮，不似人聲，更像是遠古兇獸在宣告滅世的到來！
轟！
他前方的通道盡頭，出現(xiàn)了一扇門！
一扇與周圍金屬墻壁渾然一體，沒有任何縫隙，沒有任何把手的巨大金屬門。唯有在門旁邊的墻壁上，鑲嵌著一個散發(fā)著幽藍色光芒的密碼輸入器。
就是這里！
林然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一步跨出，瞬間便出現(xiàn)在了金屬門前。那雙燃燒著地獄業(yè)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片小小的鍵盤。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左手，想要伸向鍵盤，可那只手，卻在劇烈地顫抖！
那不是因為恐懼，更不是因為遲疑！那是力量！是狂暴到即將失控的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瘋狂地奔涌、沖撞，幾乎要將他的身體都撐爆！他必須用盡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去一拳將這面墻壁，連同這扇門，徹底轟成碎片！
他要打開它！
他要進去，將那個女人，完好無損地帶出來！
然后……
再將這里的所有一切，都徹底地、干干凈凈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噴出的氣息，竟是夾雜著黑色煞氣的白色寒流！
他看了一眼右手掌心那張幾乎被捏爛的紙條。
“0415……”
他低語，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金屬在摩擦。
隨即，他抬起顫抖的左手，用盡全部的自制力，一指，一指地，朝著那幽藍色的鍵盤按去！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屏幕。
“嘀?！?/p>
【0】
“嘀。”
【4】
“嘀。”
【1】
“嘀。”
【5】
當最后一個數(shù)字被輸入時，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瞬間的死寂。
緊接著！
“咔……嗡——”
一聲低沉到極點的機械運轉(zhuǎn)聲，從門后傳來。那扇巨大而厚重的金屬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緩緩地、向著一側(cè)滑開！
門開了！
林然眼中的赤紅色火焰，在這一刻，燃燒到了極致！
他身上的黑色煞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火山，轟然爆發(fā)！他整個人，沒有半分停留，直接化作一道黑色的殘影，沖進了門內(nèi)！
然而，當他沖進門的剎那，他整個人，卻猛地僵在了原地！
預想中蘇婉被囚禁的畫面，沒有出現(xiàn)。
預想中戒備森嚴的敵人，也沒有出現(xiàn)。
門后，是一個無比寬闊的、巨大的圓形白色房間。整個房間空曠得令人心悸，地面與墻壁光潔如鏡，散發(fā)著一種手術室般的冰冷氣息。
在房間的最中央，矗立著一臺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機器！
那臺機器，像是一顆由無數(shù)扭曲的金屬、粗大的纜線、閃爍著各色光芒的水晶管道以及精密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能量核心，共同構筑而成的鋼鐵心臟！它低沉地“嗡嗡”作響，每一次律動，都仿佛在抽取著整個空間的能量，讓人的心臟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它的頻率，壓抑地跳動。
而在那臺巨大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機器旁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大褂，戴著金絲眼鏡，氣質(zhì)斯文儒雅的男人。
那個男人，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當林然看清他臉龐的瞬間，他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那張臉……
那張臉，赫然與他自己，一模一樣！?。?/p>
唯一的區(qū)別是，對方的眼神。那不是林然的堅毅與冷冽，而是一種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的漠然，一種看待實驗品、看待數(shù)據(jù)流的……絕對的冰冷與無情！
“你來了?！?/p>
“白大褂版”的林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嘴角勾起一抹饒有興致的、如同貓戲老鼠般的微笑。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傲慢。
“你以為你是來救人的？”
林然的雙拳，死死地攥緊，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卻在落地的瞬間，就被他周身的寒氣凍結(jié)成了血珠。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九幽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在嘶吼。
“蘇……婉……在……哪……里？”
“蘇婉？”白大褂林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與不屑，“啊，你說那個‘催化劑’啊。她很出色，非常出色，完美地激發(fā)了你的所有潛能，讓實驗數(shù)據(jù)變得無比漂亮?！?/p>
他攤了攤手，慢條斯理地走向一旁的控制臺，姿態(tài)悠閑得像是在自家的客廳散步。
“但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彼涞哪抗?，透過鏡片，落在了林然的身上，那眼神，就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物品，“你以為你是闖入這里的英雄？你以為你能揭開什么陰謀？”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搖了搖。
“不，不，不?！?/p>
他嘴角的笑意，變得森然而殘忍。
“你不是來救人的，林然?！?/p>
“因為從始至終，你都只是另一個……更加重要的實驗樣本罷了。”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創(chuàng)世的驚雷，在林然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什么英雄？
什么救贖？
什么復仇？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笑話！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憤怒，都只是別人眼中一行行悅目的數(shù)據(jù)！那個被奪走的，珍貴到讓他靈魂都在哀嚎的記憶，也只不過是實驗中一個必要的步驟！
“啊啊啊啊啊啊——！”
語言，已經(jīng)無法表達他此刻的萬分之一的憤怒！
林然發(fā)出了一聲震徹整個空間的狂吼！他腳下的合金地面，再也無法承受這股暴怒意志的沖擊，以他的雙腳為中心，寸寸龜裂，蜘蛛網(wǎng)般的裂痕瘋狂蔓延！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行動，便是他唯一的回答！
殺?。?！
他整個人化作了一道超越極限的黑色流光，目標不是那個該死的冒牌貨，而是房間中央那臺巨大機器的——主控制臺！
他要毀了它！
他要毀了這里的一切！
然而，面對這石破天驚的一擊，那個白大褂林然，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慌。他依舊站在原地，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只是那嘴角的笑意，變得愈發(fā)濃郁，帶著一絲憐憫，一絲期待。
“晚了?！?/p>
他輕聲說道。
就在林然燃燒著黑色煞氣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巨大的控制臺的瞬間！
異變，陡生！
嗡——?。?！
控制臺上，所有的屏幕，在一瞬間，全部變成了刺目的血紅色！
一行行巨大、冰冷的黑色字體，如同神明的審判，驟然浮現(xiàn)！
【實驗最終階段已啟動】
【終止權限：無效】
【宿主：林然（變體）】
【狀態(tài)：意識融合……開始！】
“什……”
林然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針尖大小！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股無法形容的、比之前記憶被剝奪時還要恐怖萬倍的力量，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
那不是疼痛！
那是一種……“侵入”！
一股蠻橫、龐大、冰冷到極點的陌生意識，如同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狠狠地撞進了他腦海這片小小的孤島！
“呃啊啊啊啊——！”
林然的身體，猛地僵直在半空中，隨即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渾身劇烈地抽搐、顫抖，一道道黑色的煞氣，如同失控的電流，在他身上瘋狂地亂竄！
他的大腦，變成了一個慘烈的戰(zhàn)場！
無數(shù)的畫面，無數(shù)的片段，無數(shù)不屬于他的記憶，瘋狂地涌入！
【他“看”到自己穿著白大褂，站在無數(shù)屏幕前，冷靜地分析著一行行數(shù)據(jù)，那數(shù)據(jù)的主角，正是他自己?！?/p>
【他“感受”到一種冰冷的、純粹的求知欲，為了得到最終的答案，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另一個“自己”?！?/p>
【他“聽”到自己用淡漠的聲音，對身邊的研究員下達指令：“加大刺激劑量，我要看到他的情緒臨界點。”】
這些……是那個白大褂的記憶！
他的意識，正在被另一股意識，強行覆蓋、吞噬、融合！
“不……不?。?！”
林然發(fā)出痛苦到極致的嘶吼，他雙手死死地抱著自己的頭，指甲摳進了血肉之中，他想要將那股外來的意識驅(qū)逐出去，可一切都是徒勞！
他的靈魂，正在被撕裂！
他的存在，正在被抹除！
空曠的房間里，白大褂林然靜靜地看著在地上痛苦翻滾的林然，扶了扶眼鏡，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如同藝術家欣賞自己杰作般的微笑。
“掙扎吧，憤怒吧……你越是痛苦，融合之后誕生的‘我’，才會越完美?！?/p>
“很快，我們……就是一個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