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蕭沐芷揉了揉太陽穴。助聽器將教室里所有的聲音都放大了——翻書聲、竊竊私語聲、窗外鳥叫聲，混雜在一起像一團亂麻。
"困了就去后面站著！"數(shù)學老師突然提高音量，粉筆頭精準地砸在一個打瞌睡的男生頭上。
蕭沐芷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她瞥了眼桌角貼著的便利貼：距離高考還有47天。筆跡因為反復描畫已經(jīng)有些模糊。
下課鈴響起時，班主任江寧鷺出現(xiàn)在門口："蕭沐芷，來我辦公室一趟。"
走廊上，江老師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節(jié)奏讓蕭沐芷想起計時器的聲音。她無意識地絞緊了手指，助聽器里傳來微弱的電流聲。
"坐。"江老師推來一把椅子，順手倒了杯熱水，"最近狀態(tài)怎么樣？"
蕭沐芷雙手接過紙杯，熱氣氤氳而上："還、還好。"
"我看過你的模擬考卷。"江老師翻開筆記本，"基礎知識很扎實，但大題思路太死板。"她指著最后一道導數(shù)題，"這里明明可以用更簡便的方法。"
蕭沐芷盯著那個紅叉，喉嚨發(fā)緊。這道題蘇子凌上周剛給她講過另一種解法，但她固執(zhí)地用了課本上的標準步驟。
"壓力別太大。"江老師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以你的水平，正常發(fā)揮就能考上不錯的大學。"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蕭沐芷想起A大招生簡章上那句"醫(yī)學院錄取分數(shù)線"。她輕輕點頭，指甲在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痕跡。
"木子！第七封了哦！"穆林夸張地揮舞著粉色信封，一屁股坐在蕭沐芷前排的椅子上，"這次是二班的體育委員，打籃球超帥的那個！"
蕭沐芷耳尖微紅，接過信封時不小心碰倒了筆袋。鋼筆滾落到地上，她彎腰去撿，正好看見后門縫隙處一閃而過的黑色球鞋——是蘇子凌常穿的那雙。
"看什么呢？"穆林順著她的視線張望，"哦~是某人又來'請教問題'了吧？"
蕭沐芷慌忙坐直身體，拆信封的手指有些發(fā)抖："別瞎說。"
"我才沒瞎說。"穆林湊近她耳邊，"全校都知道蘇子凌喜歡你，就你自己裝不知道。"
鋼筆在回信紙上洇開一小片墨跡。蕭沐芷想起上周下雨，蘇子凌把外套罩在她頭上自己淋得透濕；想起他每次來花店都會帶一塊巧克力，說是"腦力勞動的報酬"；想起他彈吉他時，眼角那顆淚痣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我們只是朋友。"她輕聲說，卻不敢看穆林的眼睛。
穆林夸張地嘆了口氣："那你為什么每次給他寫回信都特別認真？上次那個學長的情書你可是直接扔垃圾桶了。"
蕭沐芷的手頓住了。她沒告訴任何人，那些給蘇子凌的"回信"其實都是解題步驟和筆記要點——就像她沒告訴任何人，自己書桌抽屜最底層藏著蘇子凌樂隊演出的門票存根。
蘇子凌的拳頭砸在墻上時，關節(jié)處立刻泛起了紅。他盯著走廊窗外的梧桐樹，腦子里全是蕭沐芷低頭寫回信時垂落的發(fā)絲。
"喂，自殘?。?陸豐不知什么時候冒了出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我靠，都破皮了！"
蘇子凌抽回手，校服袖子蹭過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情書？"陸豐瞥見他口袋里露出的信紙一角，恍然大悟，"被截胡了？"
"關你屁事。"蘇子凌轉身要走，卻被好友勾住脖子。
"兄弟，你這戰(zhàn)術有問題。"陸豐壓低聲音，"天天送花送吃的，人家當你扶貧呢！要我說——"
他的話被上課鈴打斷。蘇子凌甩開陸豐的手，卻在轉身時撞見了抱著作業(yè)本的蕭沐芷。兩人四目相對，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被趕來的課代表拉走了。
蘇子凌盯著她的背影，直到陸豐捅了捅他："德育處徐閻王來了，快跑！"
德育處的空調(diào)開得很足，蘇子凌卻出了一身汗。徐老師把情書拍在桌上時，那張精心折成心形的信紙散開了，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字跡：
【木子，我喜歡你。不是朋友那種喜歡...】
"蘇子凌！高三了還搞這些！"徐老師的聲音震得玻璃嗡嗡響，"你看看你的數(shù)學成績！27分！"
辦公室里的老師都抬起頭。蘇子凌盯著腳尖，耳朵燒得通紅。他突然想起蕭沐芷書桌上那本《A大歷年真題集》，扉頁上寫著"一定要考上"五個字，筆跡力透紙背。
"叫家長來！"徐老師最后通牒。
電話接通后，蘇母的聲音透著掩不住的興奮："我兒子早戀了？好好好，馬上到！"
蘇子凌帶著母親逛校園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蘇母卻興致勃勃，每經(jīng)過一個教室都要探頭張望："是哪個小姑娘??？長頭發(fā)短頭發(fā)？"
"媽！"蘇子凌拽回她，"您能不能——"
"子凌。"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蕭沐芷站在樓梯拐角處，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手里拿著一個透明文件夾，里面整齊地裝著筆記和試卷。
"聽說你被徐老師叫走了..."她的目光移到蘇母身上，立刻鞠躬，"阿姨好！"
蘇母眼睛一亮，用手肘捅了捅兒子："就是她？眼光不錯??！"
蘇子凌恨不得當場消失。他快步上前，壓低聲音對蕭沐芷說："沒事，就是...就是..."
"情書被沒收了？"蕭沐芷突然問。
蘇子凌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他看見蕭沐芷從文件夾里取出一張紙——是他昨天落在花店的草稿紙，上面寫滿了廢棄的開頭。
【木子，我喜...】劃掉。
【認識你之后，我...】劃掉。
【每次看見你笑，我就...】劃掉。
"這個..."蘇子凌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蕭沐芷把紙翻過來，背面是她工整的字跡：【情書應該這樣寫：首先，字要工整...】
蘇子凌愣住了。他接過紙，發(fā)現(xiàn)背面居然是一份"情書寫作指南"，詳細列出了格式、內(nèi)容和注意事項，最后還附了范文。
"你..."他抬頭，看見蕭沐芷耳朵紅得像要滴血。
"我、我?guī)秃芏嗤瑢W改過情書..."她結結巴巴地說，"這樣回復比較有效率..."
蘇母突然笑出聲，拍了拍兒子的肩："傻小子，人家姑娘這是教你寫情書呢！"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蘇子凌盯著蕭沐芷顫抖的睫毛，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的助聽器是淺藍色的，像一小片天空藏在發(fā)間。
放學后的天臺空無一人。蘇子凌靠在欄桿上，看著手里被退回的"情書指南"。風把紙張吹得嘩嘩作響，就像他亂七八糟的心跳。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蕭沐芷拎著兩個便當盒，有些局促地站在天臺入口："我...我?guī)Я诵c心。"
他們沉默地吃著草莓大福。夕陽把云朵染成粉色，遠處傳來樂隊排練的吉他聲。
"那個..."蘇子凌突然開口，"我不是因為無聊才..."
"我知道。"蕭沐芷輕聲打斷他，"我也不是隨便幫人改情書的。"
一陣風吹過，她的發(fā)絲拂過蘇子凌的手臂，像羽毛輕輕掃過。兩人同時轉頭，又同時移開視線。
"A大..."蘇子凌盯著遠處的鐘樓，"我真的能考上嗎？"
蕭沐芷放下便當盒，從書包里掏出一疊試卷："這是我整理的近五年錄取分數(shù)線。"她指著其中一行，"音樂學院的文化課要求比醫(yī)學院低很多。"
蘇子凌猛地抬頭。陽光在蕭沐芷的睫毛上跳躍，她嘴角沾著一點草莓醬。
"你的吉他..."她輕聲說，"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這一刻，蘇子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張"情書指南"折好，放進貼近心口的口袋："我會考上A大的。"聲音輕卻堅定，"然后，我要在音樂學院的櫻花樹下，重新給你寫一封情書。"
蕭沐芷笑了，眼睛彎成月牙："那我等著。"
花店打烊時，風鈴突然急促地響起來。蕭沐芷抬頭，看見蘇子凌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懷里抱著一大摞參考書。
"今天開始特訓！"他宣布道，把書堆在柜臺上，"徐閻王說，如果我下次月考數(shù)學及格，就不管我寫情書的事了！"
蕭沐芷忍俊不禁。她取下助聽器擦了擦，又重新戴上："那你要認真學。"
"絕對認真！"蘇子凌豎起三根手指，"我發(fā)誓。"
夜色漸深，花店里亮起溫暖的燈光。兩個腦袋湊在一起，時而爭論題目，時而低聲說笑。風鈴偶爾輕響，仿佛在為這個平凡的夜晚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