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Q大校外網(wǎng)吧的包間里,煙霧濃得化不開,像王飛飛此刻的心情。
“Anonymous_Guardian”,王飛飛盯著這個亂碼般的用戶名,眼里的狠厲幾乎要燒穿屏幕。他碾滅煙頭,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咆哮:“IP,給我查這個狗屁守護者的IP!把他揪出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狗雜種在多管閑事!”他調(diào)動著祖父關系網(wǎng)下那些見不得光的“技術人才”,發(fā)誓要揪出這個破壞他輿論陷阱的人。
猴子在一旁坐立不安,臉色比網(wǎng)吧慘白的燈光還難看。他心里猜測著這個ID背后到底是誰。難道是陸曉瀚?還是桿子?或者是葉茂本人?這個念頭讓猴子打了個寒顫。
“飛,飛哥,這人知道的太細了,會不會是……”猴子明顯膽小,擔驚受怕。
“閉嘴!”王飛飛粗暴地打斷他,“知道又怎么樣?一張嘴能翻得了天?甭管他是誰,先查,查出來要他好看!”
Q大物理系實驗樓,那間此刻被林繁臨時“征用”的辦公室,安靜得只剩下機器低沉的嗡鳴。
筆尖劃過紙張,沙沙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不需要知道那個“Anonymous Guardian”是誰,他只需要知道,敵人是誰。而敵人,已經(jīng)自己跳了出來,還留下了一串可供追蹤的足跡——那封匿名郵件本身,就是最好的線索。
林繁的手指在鍵盤上重新飛舞起來,速度快得快要出現(xiàn)殘影。他不再關注論壇上喧囂的罵戰(zhàn),而是直接切入校園網(wǎng)絡的底層日志,如同老練的獵手,循著那封匿名郵件發(fā)送時留下的痕跡、IP跳轉的路徑、代理服務器的漏洞、郵件頭信息里的細節(jié)……無數(shù)看似雜亂的數(shù)據(jù)碎片在他腦中飛速組合、過濾、定位。
他要用自己的邏輯思維和數(shù)據(jù)處理能力,開始一場狩獵。
窗外,京市的夜色濃重如墨。這場輿論硝煙剛剛點燃,而另一場更加隱秘的電子追獵,已在無聲的代碼洪流中,悄然鎖定了目標。
N城,出租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悲壯。陸曉瀚帶來的輕松感,被那條“Anonymous Guardian”的回復引發(fā)的輿論風暴迅速沖淡。
“帽子,你他媽真是……”陸曉瀚看著留言區(qū)迅速又爆了,非常擔憂,“你這要是又讓你爸媽知道了,你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怕什么?別說我爸媽,皇帝老兒來了我也不怕!小胖,你得幫我!光靠那一條回復,不夠!對方肯定會反撲。猴子!猴子是關鍵!那照片是他拍的,他肯定有原圖!”
“猴子?”陸曉瀚眉頭擰成了疙瘩,“你確定是猴子?!”
“確定!那孫子滑得跟泥鰍似的,沒好處他不會配合,”葉茂很篤定地說,“而且依我對他的了解,他恐怕沒這個膽把這些事情往網(wǎng)上捅……八成還有幕后主使!”
陸曉瀚一臉驚詫地看著葉茂,眼睛嘀哩咕嚕轉了幾圈,好像怎么都想不到猴子、幕后主使為何如此。
“聯(lián)系猴子,”葉茂聲音急切,“偷拍的事我認了,只要他肯交出原圖,或者出來幫林繁說句話,我給他打發(fā)點……”
“猴子又不缺錢……”陸曉瀚脫口而出,“而且,猴子那人,拿了錢也未必守信用,轉頭又把你賣了,說你賄賂他,讓他作偽證,那你就慘了!”
葉茂眼神一亮,覺得陸曉瀚說得挺有道理,他倒是不敢賭上猴子的人品。
就在這時,葉茂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赫然是猴子的名字!
葉茂和陸曉瀚同時一震,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葉茂深吸一口氣,按耐住性子,假裝無事,接通了電話,按下了免提。
“喂?帽子?”猴子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帶著明顯的緊張和試探,背景音有些嘈雜,像是在街頭,“你在哪兒呢?N城?你……你沒事吧?”
“猴子,”葉茂的聲音十分鎮(zhèn)定,“有話直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猴子似乎在權衡,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澳莻€‘Anonymous Guardian’是你?”他終于問了出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葉茂立刻察覺猴子的雞賊,猴子這種預設型的問法,特別容易讓對方落入圈套。假如葉茂想遮掩事實,直接回答“不是”,就側面證明他知道“Anonymous Guardian”是誰。他最好問回猴子:“‘Anonymous Guardian’是啥玩意兒?”才不會落入對方的說話陷阱。然而,葉茂懶得跟對方兜圈子,他也單刀直入地扔了個冷刀子過去:“照片是你拍的。”
猴子明顯被噎了一下,語氣慌亂,坦白從寬:“我……我當時就是隨手一拍!誰知道……誰知道王飛飛那孫子……”他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恐懼,“帽子,聽我一句,別跟他斗,他爺爺……你知道的!他剛才在電話里都快瘋了!發(fā)誓要把這個‘Anonymous Guardian’揪出來……”
葉茂和陸曉瀚聽到“王飛飛”這個名字,對看了一眼。多么熟悉的名字,曾經(jīng)他們共同“對付的人”。原來是他。
“帽子,王飛飛現(xiàn)在懷疑是我或桿子,已經(jīng)派人盯著我們了,你趕緊刪帖,別連累了大家!”猴子語氣越來越急。
“連累?”葉茂嗤笑一聲,聲音帶著一股狠勁,“猴子,拍照片的時候,你想過會連累林繁嗎?現(xiàn)在知道怕了?”
“我……”猴子語塞,隨即惱羞成怒,“葉茂,你他媽別不識好歹,我是看在舍友一場才提醒你。王飛飛不是我們能惹的,他搞林繁,那是林繁自己得罪了他!你瞎摻和什么?莫非……莫非你和林繁真的……”
“住嘴!放你媽的屁!”葉茂猛地打斷他,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猴子,我只問你一句,你手機里,還有沒有那張照片的原圖?或者其他角度?能證明我當時是胃病發(fā)作,不是被林繁打的!”
電話那頭陷入死寂。只有猴子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猴子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帶著一種被逼到墻角的狠戾:“葉茂!你他媽別逼我!照片早沒了,被王飛飛拿走了!我警告你,別再搞事,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情!” 說完,電話被猛地掛斷,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操!”陸曉瀚一拳砸在床沿,胖臉氣得通紅,“這孫子果然靠不?。 ?/p>
葉茂靠在床頭,臉色難看,眼神卻異常冷靜。猴子最后那句色厲內(nèi)荏的警告和提到“照片被王飛飛拿走”,反而印證了他的猜測:猴子手里很可能還有備份,或者,至少知道照片的原始信息。他怕了,被王飛飛的威脅嚇破了膽,但他更怕葉茂和林繁這邊魚死網(wǎng)破。
“他心虛了,”葉茂眼神卻亮得驚人,“他怕我把他也抖出來,更怕王飛飛知道他跟我有聯(lián)系……”
陸曉瀚一愣,隨即明白了葉茂的意思:“你是說,猴子現(xiàn)在是驚弓之鳥?兩頭怕!”
“對……”葉茂點點頭,胃部的傷口有些疼痛,額角已經(jīng)冒出了微微汗,“王飛飛在查,他比我們更慌……猴子現(xiàn)在聯(lián)系了我,就算王飛飛查到任何線索,猴子都可能被打成跟我們一邊的;而我們又能把他打成跟王飛飛一邊的……我要讓猴子明白,王飛飛是靠不住的,只有王飛飛‘倒了’,他才能安全,照片是他的‘護身符’也是‘催命符’,就看他自己想不想安全了……我們先別逼他,先嚇他……”
陸曉瀚看葉茂飛速運轉著大腦,心里別提多舒心了,心里感嘆著兄弟終于找回了以前的冷靜和理性。他重重點頭:“我明白了,交給我!咱跟這幫孫子玩到底!”
Q大,實驗樓。
鍵盤敲擊聲如同密集的雨點,最后一聲清脆的回車鍵落下,驟雨初歇。
屏幕上,一個閃爍的光標停留在一個清晰的IP地址上,而這個地址,經(jīng)過幾層精心偽裝的跳轉后,最終指向了京市某區(qū)一家網(wǎng)吧。
林繁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固定電話,撥通了校網(wǎng)絡信息中心的內(nèi)部號碼。他的聲音平穩(wěn),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我是物理系實驗室助理,請協(xié)助調(diào)取今日下午3點15分至3點45分期間,校內(nèi)論壇服務器接收到的來自校外IP:XXX.XXX.XXX.XXX(他報出那個最終定位的網(wǎng)吧IP)的所有訪問請求及關聯(lián)日志。涉及一起嚴重的網(wǎng)絡誹謗事件,我們已初步鎖定源頭,需固定證據(jù)。相關情況,我會直接向校保衛(wèi)處和學工部負責人匯報。”
他沒有給對方詢問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后,他拿起手機,沒有理會上面堆積的未接來電(徐老師、小胖、輔導員、甚至還有一兩個陌生的號碼),直接撥通了徐芳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瞬間被接通,傳來徐芳焦急又帶著哭腔的聲音:“林繁!你終于接電話了,你在哪?你怎么樣?你……”
“徐芳,”林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慌亂,“鴻運樓那晚,你和猴子站在一起,在衛(wèi)生間門口,你有留意到他有沒有用手機拍照?”
徐芳被他問得一愣,隨即猛地頓住,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聲音帶著驚駭,“林繁!你是說洗手間的照片……是他拍的?!”
“嗯。”林繁語氣沒有任何變化,“麻煩你幫我做件事,去找桿子,問問他,猴子最近有沒有跟他聯(lián)系過,有沒有說過什么奇怪的話,或者……表現(xiàn)出比較害怕的樣子,再問問猴子有沒有提到過一個叫‘王飛飛’的?!?/p>
“桿子?好……好!我馬上去找他!”徐芳雖然不明就里,但林繁語氣中的嚴肅讓她直覺應該這么去做。
掛斷徐芳的電話,林繁沒有絲毫停頓,又撥通了陸曉瀚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
“喂?林繁?”陸曉瀚的聲音傳來,帶著刻意的輕松,但林繁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緊繃。
“是我?!绷址钡穆曇粢琅f平穩(wěn),“葉茂在你旁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傳來陸曉瀚壓低的、帶著點無奈的聲音:“……在,他剛吃了藥睡了。他……他不太好,剛做完手術……我來看看他……”他似乎想解釋什么。
“我知道?!绷址贝驍嗔怂瑳]有任何寒暄,“論壇上那條匿名回復,是他發(fā)的。”
不是疑問,是陳述。
電話那頭傳來陸曉瀚倒吸冷氣的聲音,還有一點細微的,像是葉茂壓抑的倒抽氣的聲音(他顯然沒睡著)。
林繁仿佛沒聽見,繼續(xù)用他那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說道:“告訴他,他的留言,一文不值,沒有任何幫助。下次想逞英雄,先把自己收拾干凈,別給別人制造麻煩、別添亂子已經(jīng)足矣?!?/p>
電話那頭死寂一片。陸曉瀚似乎被這刻薄犀利的話給噎到不知如何回復,連呼吸都屏住了。
林繁卻仿佛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語氣依然沒有任何波瀾:“猴子聯(lián)系過你們了?”
“……是的,”陸曉瀚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那孫子,怕得要死,他居然還威脅帽子……”
“他在害怕,”林繁精準地抓住了核心,“害怕王飛飛,也害怕你們。利用好他的恐懼,告訴他,王飛飛蹦跶不了多久了。要么交出原始照片,要么等著和王飛飛一起爛掉?!?/p>
說完,不等陸曉瀚回應,林繁直接掛斷了電話。他不需要聽葉茂的反應,也不需要陸曉瀚的保證。他只需要把刀遞過去,至于他們能不能握住,能不能捅出去,那是他們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Q大的校園籠罩在夜晚的寒意里,燈火闌珊。
他拿出手機,他面無表情地劃過屏幕,最終點開了那條來自神秘號碼的短信:“照片是猴子拍的,郵件是王飛飛搞的鬼。小心?!?/p>
他指尖在那個號碼上停留片刻,然后,極其緩慢地,回了一條信息,只有兩個字:“謝了?!?/p>
發(fā)送。
隨后,他將手機揣回口袋。他不需要知道這個提醒者是誰。敵人的敵人,未必是朋友,但此刻,是助力。
“要不說你倆還是挺有共識的呢,”陸曉瀚還沒反應過來,林繁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他瞅著手里黑了的手機屏,訕訕的說,“想的輒都一樣……”
葉茂其實聽到了林繁說的那些話,“……他的留言,一文不值,沒有任何幫助……別給別人制造麻煩、別添亂子已經(jīng)足矣”,這句話在他腦子里縈繞,揮之不去。林繁說得對,在這件事情上,他的確有脫不了的干系。如今,不管林繁怎么說,他都認了,他只想幫他,渡過這個難關。
“帽子,你說這王飛飛就這么記仇?那他為啥非得針對林繁?”陸曉瀚百思不得其解,“咱們仨不是一起跟他結下的梁子嗎?他怎么就單惦記著林繁?!”
葉茂想起在省實讀高中的時候,他們?nèi)舜髴?zhàn)王飛飛團伙,陸曉瀚當時還提議要桃園結義成立“錦小三俠”……其實也就兩年前的事情,怎么好像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