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柩石分裂后的第七天,我開始夢見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夢境里,我蹲在千年古寺的飛檐上,月光像冰涼的綢緞披在身上。下方跪拜的人群舉著火把,火光中他們的臉扭曲如惡鬼。我舔著爪子上的血——那不是動物的血,而是從某個被開膛破肚的少女胸腔里濺出來的。
"好香。"夢中的我輕聲說,聲音帶著雙重音調(diào)。
驚醒時,七七正用琥珀色的指甲輕刮我胸口的契約印記。月光透過冷庫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她的瞳孔完全變成了貓科動物的豎線,金色里泛著血絲。
"又做那個夢了?"她歪著頭,發(fā)絲間隱約露出尖尖的貓耳。
我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是你記憶里的畫面?"
"不全是。"她俯身舔我鎖骨上的汗珠,舌尖帶著細(xì)小的倒刺,"靈柩石在融合我們的意識...你看到的是上古貓妖的殺戮記憶。"
胸口印記突然灼痛。我扒開衣領(lǐng),發(fā)現(xiàn)黑色紋路蔓延到了心窩,皮膚下血管泛著詭異的金光。更可怕的是,我的影子在月光下自主移動,輪廓分明是只蓄勢待發(fā)的巨貓。
"副作用加重了。"陳道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不知何時站在冷庫門口,拂塵上的銀鈴叮當(dāng)作響,"靈柩石分裂后,你們之間的能量通道變成了雙向高速路。"
七七炸毛發(fā)出低吼:"滾出去。"
"脾氣見長啊小貓。"陳道長不以為意地走近,"讓我看看契約印記。"
他冰涼的手指剛觸到我胸口,七七就一爪揮過去。陳道長閃身避開,袖口仍被劃開三道裂痕。
"控制不住獸性了?"他瞇起眼,"看來上古貓妖的魂魄蘇醒得比預(yù)計快。"
我按住躁動的七七:"有什么辦法能延緩融合?"
"兩種選擇。"陳道長豎起兩根手指,"一是徹底切斷契約..."
"二呢?"我打斷他。
"二是找到凈世會的'靈柩核心'。"他掏出一塊龜甲,上面刻著奇怪的符文,"這是上古貓妖被封印前留下的。靈柩石原本是它的枷鎖,現(xiàn)在卻成了喚醒它的鑰匙。只有找到核心,才能重新平衡能量。"
七七突然搶過龜甲,指甲在上面劃出刺耳聲響:"這是...通天河畔的寺廟?"
龜甲上的符文發(fā)出微光,投影出一座破敗古寺的虛影。屋檐上蹲著無數(shù)石雕貓像,它們的眼睛都用紅漆點過,在月光下像滴血一般。
"貓妖祠堂。"陳道長壓低聲音,"凈世會最早發(fā)現(xiàn)靈柩石的地方。據(jù)說那里藏著上古貓妖的真名,而真名...是控制它的最后手段。"
我胸口印記突然劇烈灼痛,眼前閃過更多碎片——燃燒的經(jīng)幡、斷裂的佛首、還有堆成小山的孩童骸骨。這些畫面伴隨著強烈的嗜血沖動,讓我差點咬破自己的舌頭。
"何挺!"七七冰涼的手捧住我的臉,"別被記憶吞噬!"
她的瞳孔像兩輪小小的月亮,將我拉回現(xiàn)實。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已經(jīng)變成了半透明琥珀色,正深深摳進冷庫的鐵皮墻里。
"時間不多了。"陳道長收起龜甲,"凈世會的人已經(jīng)包圍了超市。他們感應(yīng)到靈柩石異動,這次派來的是'荊棘'小隊——專門獵殺異常體的特種部隊。"
仿佛印證他的話,超市外突然傳來爆炸聲。冷庫的金屬門被沖擊波震得嗡嗡作響,灰塵從天花板簌簌落下。
"帶他走。"七七變回貓形跳上我肩膀,尾巴緊緊纏住我脖子,"我能拖住他們十分鐘。"
"不行!"我抓住她后頸,"上次你靈能暴走差點..."
她一口咬在我手腕上,尖牙刺破血管:"笨蛋,現(xiàn)在我們是共生體。我死了你也會變成行尸走肉。"吸了一口我的血,她金色瞳孔更加明亮,"所以你必須活著,哪怕是為了給我當(dāng)血包。"
陳道長突然甩出三道符紙,在空氣中燃起青色火焰:"沒時間兒女情長了!地下通道只能維持三分鐘!"
第二次爆炸近在咫尺。冷庫的應(yīng)急燈閃爍幾下,徹底熄滅。黑暗中,我只感到七七的尾巴最后蹭了蹭我的臉頰,然后她就像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七七!"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遠處傳來的慘叫和某種野獸般的嘶吼。陳道長拽著我跳進地下通道時,我最后回頭看了一眼——超市的監(jiān)控屏幕閃著雪花,隱約可見一個半人半貓的身影在走廊大殺四方,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地下通道潮濕陰冷。陳道長的銀鈴每響一次,墻上的苔蘚就發(fā)出微弱的藍光。我們跑了大概十分鐘,前方出現(xiàn)一道銹跡斑斑的鐵門。
"貓妖祠堂的側(cè)門。"陳道長喘著氣,"凈世會還沒發(fā)現(xiàn)這里。"
推開門,霉味和香火氣撲面而來。月光從破損的屋頂傾瀉而下,照亮正中央那口黑色石棺——棺蓋上密密麻麻刻著符文,周圍纏繞著七條銹紅的鎖鏈。
"靈柩核心..."我胸口的印記突然發(fā)燙,不由自主走向石棺。
"別碰!"陳道長厲喝,"那是上古貓妖的..."
太遲了。我的手掌已經(jīng)貼上棺蓋。剎那間,所有符文亮起血光,鎖鏈嘩啦啦自行解開。棺蓋緩緩滑開的瞬間,我看到里面躺著的不是骸骨,而是一團蠕動的暗紅色光球——像心臟般跳動著,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痛苦的人臉。
"泰拉核心..."陳道長的聲音變得遙遠,"原來他們把它做成了..."
光球突然撲向我胸口。劇痛中,我看到自己的皮膚像蠟一樣融化,露出下面金色的骨骼。無數(shù)記憶碎片涌入腦海——這次不再是殺戮場景,而是某個白衣僧人將貓妖魂魄封印進石棺的畫面。僧人手腕上戴著一串骨珠,每顆珠子都刻著同一個符文...
"真名..."我嘶啞地說,"我看到了真名..."
陳道長猛地扯開我:"念出來!快!"
我張開嘴,卻發(fā)出貓科動物般的嘶吼。皮膚下的金光越來越盛,指甲變成鋒利的琥珀色彎鉤。視野邊緣泛起血色,耳邊響起上古貓妖的雙重音調(diào):
"殺光他們...撕碎...吞噬..."
七七的聲音突然在意識深處響起,微弱但清晰:"何挺...契約第三條..."
我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血腥味讓神智短暫清明:"...永不傷害無辜。"
這是當(dāng)初在超市冷庫里,我半開玩笑定下的"家規(guī)"。沒想到七七一直記得。
借著這片刻清醒,我念出了骨珠上的符文。聲音出口的瞬間,泰拉核心的光球劇烈收縮,最后變成一枚小小的紅玉,嵌進我胸口的契約印記里。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皮膚恢復(fù)正常,只有指甲還保留著琥珀色。陳道長癱坐在地,拂塵斷成兩截。
"你...居然沒被吞噬?"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摸向胸口的紅玉,那里現(xiàn)在變成了貓爪形狀的烙?。?七七用契約鎖住了我的意識。"
遠處突然傳來爆炸聲,整座祠堂都在震顫。陳道長臉色一變:"荊棘小隊找到這里了!"
我們剛沖出祠堂正門,就被探照燈籠罩。五架無人機盤旋在上空,裝載的機槍齊齊對準(zhǔn)我們。更遠處,十幾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正在逼近,他們戴著夜視鏡,胸口別著荊棘眼徽章。
"實驗體010號確認(rèn)。"領(lǐng)隊的光頭男人舉起某種掃描儀,"靈柩核心反應(yīng)強烈...等等,核心怎么在他體內(nèi)?"
我握緊拳頭,琥珀色指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們對七七做了什么?"
光頭冷笑一聲按下耳機:"回收部隊注意,009號已失去價值,就地銷毀。"
耳機里傳來刺耳的電流聲,接著是七七的尖叫。我胸口紅玉突然發(fā)燙,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向四肢。視野變成熱成像模式,能清晰看到每個敵人的骨骼和血管。更奇妙的是,影子自動延伸變形,像活物般纏繞上我的手臂。
"殺。"上古貓妖的聲音在我腦中低語。
這次我沒有抗拒。
后來的事情記憶很模糊。只記得自己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指甲輕易撕開防彈衣,影子像鐵索般絞斷敵人的脖頸。當(dāng)慘叫停止時,我跪在血泊中,手里攥著光頭男人的喉骨。
"何挺..."微弱的貓叫從遠處傳來。
我循聲望去,看見七七蜷縮在祠堂的飛檐上。她渾身是血,右前爪不自然地扭曲著,但懷里緊緊抱著個東西——半截泰器的殘骸。
"我贏了..."她虛弱地笑,嘴角滴著金色血珠,"那些壞人...再也不能...傷害你了..."
我跳上飛她,發(fā)現(xiàn)她輕得像片落葉。靈柩石從她額頭脫落,留下個焦黑的傷口。更可怕的是,她的身體正在透明化,仿佛隨時會消散在月光里。
"契約...反噬..."她艱難地抬起爪子碰我胸口的紅玉,"我要...變回普通的貓了..."
"不,一定有辦法!"我轉(zhuǎn)向趕來的陳道長,"救她!用我的命也行!"
陳道長檢查了七七的狀況,臉色凝重:"靈柩核心選擇了你作為宿主,她作為過渡容器的使命結(jié)束了。但..."
"但什么?"
"但如果你愿意分擔(dān)她的'存在',或許能保住她的意識。"他指著紅玉,"代價是你的記憶會逐漸被上古貓妖吞噬。"
七七突然掙扎起來:"不行!他會變成怪物!"
我吻了吻她發(fā)燙的耳朵:"契約第四條,同生共死。"
沒等陳道長念完咒文,我就將紅玉一分為二,一半按進七七胸口。劇痛中,我感到某種本質(zhì)的東西從體內(nèi)流失,而七七的輪廓重新變得清晰。
"笨蛋..."她哭著咬我手指,"現(xiàn)在你真的...永遠屬于我了..."
遠處傳來更多引擎聲。凈世會的增援到了。
陳道長催促我們離開,但我最后看了一眼月色下的祠堂。
飛檐上的石雕貓像注視著我們,它們的紅眼睛像凝固的血。
抱著昏睡的七七跳下屋檐時,我突然想起那個白衣僧人骨珠上的真名。
或許有一天,當(dāng)上古貓妖完全蘇醒時,這個真名會成為最后的枷鎖。
但今晚,我只想帶我的小妖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