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找唐豆豆的時候，她正在畫室里對著海報發(fā)呆。顏料盤里的紅色和黃色混在一起，像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晚霞。
“唐豆豆同學，”林薇薇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唐豆豆放下畫筆，轉(zhuǎn)身看見她站在門口，手里捧著本畫冊，白色的連衣裙襯得她像朵安靜的梔子花。“有事嗎？”她擦了擦手上的顏料，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我……”林薇薇咬了咬唇，把畫冊遞過來，“這是我畫的韓司祁，想送給你看看?！?/p>
畫冊里全是韓司祁的素描——他在圖書館看書的樣子，在籃球場投籃的樣子，甚至還有他皺著眉講題的樣子。線條細膩，神態(tài)逼真，看得出來畫了很久。
唐豆豆翻著畫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硌了下。她不得不承認，林薇薇畫得很好，比她那些歪歪扭扭的漫畫精致多了。
“你畫得很棒，”她合上冊子遞回去，語氣盡量平靜，“韓司祁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開心?！?/p>
“他不會開心的，”林薇薇搖搖頭，眼里閃過一絲失落，“他說，他不喜歡別人隨便畫他?！?/p>
唐豆豆沒接話，看著她捏著畫冊的手指泛白，突然覺得有點不忍。
“我知道你和他從小就認識，”林薇薇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我也知道……他對你不一樣。可是唐豆豆，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我看他的眼神，你應該能明白?！?/p>
唐豆豆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戳中了什么。她想起韓司祁幫她背書包的樣子，想起他把甜豆?jié){塞給她的樣子，想起他在山頂牽著她的手的樣子——那些被她當作“打鬧”的瞬間，好像確實藏著不一樣的東西。
“你想讓我做什么？”唐豆豆問，聲音有點干。
“我不想讓你做什么，”林薇薇笑了笑，眼里有釋然，也有難過，“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要去追他了。就算他心里有別人，我也想試試?！?/p>
說完，她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回頭看了眼畫板上的海報——那是唐豆豆畫的班級活動圖，角落里藏著個頂著啤酒肚的小人和一只張牙舞爪的小怪獸，正吵吵鬧鬧地搶一串糖葫蘆。
“你畫得很可愛，”林薇薇說，“比我的畫有溫度。”
畫室里只剩下唐豆豆一個人，顏料盤里的晚霞慢慢沉了下去，變成了深褐色。她拿起畫筆，卻怎么也落不下去，腦子里全是林薇薇的話，還有畫冊里韓司祁的樣子。
晚上韓司祁來找她時，唐豆豆正趴在桌上啃蘋果，把果核啃得坑坑洼洼?！爱嬐炅?？”他敲了敲畫板，“老班說明天要貼出去。”
“沒，”她含糊地說，“有點畫不下去?！?/p>
韓司祁湊過來看，發(fā)現(xiàn)海報上的小怪獸被涂成了黑色，像只泄了氣的氣球?！霸趺戳耍俊彼櫭?，“誰惹你了？”
“沒人惹我，”唐豆豆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林薇薇今天找我了?！?/p>
韓司祁的動作頓了頓：“她跟你說什么了？”
“她說她要追你，”唐豆豆抬頭看他，眼神里帶著點挑釁，“還說你對我不一樣，讓我明白她的眼神。你說，我該明白嗎？”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畫室里只有窗外的風聲。韓司祁看著她，眼神很深，像藏著整片星空。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唐豆豆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見他說：
“唐豆豆，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傻了！”她炸毛，“人家都找上門了，你還幫她說話？”
“我是說，”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動作很輕，“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對你的不一樣，和她看我的眼神，根本不是一回事嗎？”
唐豆豆愣住了，臉頰被他捏得有點燙。
“林薇薇的畫，我看過，”韓司祁收回手，語氣平靜，“畫得很好，但她畫的是她眼里的韓司祁，不是我的?！?/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畫板上那只黑色的小怪獸上：“而你的畫，不管是豬八戒還是小怪獸，都畫的是我們倆?！?/p>
唐豆豆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
“走吧，”韓司祁拿起她的畫筆，在小怪獸身上添了道彩虹，“畫不完明天我?guī)湍阊a，先去吃糖醋里脊，再不去食堂就關門了。”
走出畫室時，唐豆豆看見林薇薇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手里還捧著那本畫冊。她看見韓司祁牽著唐豆豆的手，愣了愣，然后慢慢笑了，轉(zhuǎn)身走進了夜色里。
“她好像看見了。”唐豆豆有點不自在，想把手抽回來，卻被韓司祁攥得更緊。
“看見了就看見了，”他低頭看她，眼里的光比路燈還亮，“反正，你是我的小怪獸，這是早就定好的事?！?/p>
唐豆豆看著他的側臉，突然覺得，那些被顏料弄臟的海報，被畫成黑色的小怪獸，還有林薇薇那本精致的畫冊，都沒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牽著手的這兩個人，吵吵鬧鬧了十幾年，終于在這個晚上，把藏在玩笑里的心意，說了個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