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深藍色的厚書,懸停在垃圾桶黑洞洞的入口上方,像一只瀕死的、被玷污的鳥。顧言的手指停在扉頁污漬的邊緣,骨節(jié)分明,繃緊的線條透著一股冰冷的決絕。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了,連空氣都凝滯不動。
躲在拐角墻后的林溪,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蘇曉死死攥著她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下一秒,顧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沉!
“不——!”林溪的驚呼幾乎要沖破喉嚨,卻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堵了回去,只化作一聲壓抑的嗚咽。
然而,預(yù)想中書本落入垃圾桶的悶響并未傳來。
顧言的動作在最后一刻,硬生生頓住了。懸在深淵之上的書頁,因為慣性微微晃動。他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了一下,那口吸入的空氣仿佛帶著冰碴。他盯著那猙獰的藍色污漬和模糊的簽名,鏡片后的目光劇烈地翻涌著,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激烈的搏斗。最終,那股決絕的力道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疲憊的克制。
他不再猶豫,卻也沒有將書丟進垃圾桶。而是用那方已經(jīng)沾染了藍色污跡的純白手帕,極其仔細、仿佛包裹易碎品般,將整本書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動作依舊一絲不茍,卻帶著一種近乎悲愴的儀式感。然后,他將這個被“封印”的包裹,緊緊夾在臂彎里,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卻又被污染了的證據(jù)。他沒有回頭,挺直了背脊,大步流星地走下樓梯,白襯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的轉(zhuǎn)角,只留下一地冰冷的寂靜和若有若無的松木冷香。
“呼……”蘇曉長長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氣,拍著胸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真扔了!那可是簽名書啊!能買多少個480的顏料了!”她隨即又垮下臉,“完了完了,他沒扔,但這仇算是結(jié)大了!看他那樣子,跟剜了他一塊肉似的!”
林溪渾身脫力,背靠著冰涼的墻壁滑坐到地上。掌心里還緊緊攥著那個硬殼書封,冰冷的棱角硌得她生疼。指尖殘留的普魯士藍顏料已經(jīng)干涸發(fā)硬,像一塊洗不掉的烙印。顧言最后那個包裹書本的動作,那無聲的、沉重的克制,比任何斥責(zé)都更讓她感到窒息般的愧疚和難堪。他沒有扔掉書,但這“仇”,恐怕比扔掉書更深了。
“賠!必須賠!”蘇曉蹲下來,斬釘截鐵地說,“弄清楚這書多少錢,還有那個簽名!我?guī)湍愦蚵?!顧言是計算機系的,找他們系的人問問!”
接下來的幾天,林溪如同行尸走肉。摔傷的手肘和胯骨在隱隱作痛,像在時刻提醒她那場災(zāi)難性的碰撞。更讓她寢食難安的是那盒來歷不明的“老荷蘭”顏料和顧言那本被玷污的書。她偷偷查了那本書的價格,網(wǎng)上的標價讓她眼前一黑,后面跟著好幾個零。至于那個簽名“C.Y.”,蘇曉發(fā)動了所有八卦網(wǎng)絡(luò),也只打聽到顧言極其低調(diào),從未公開簽售過什么書,那簽名很可能是極其私人的物品,價值根本無法估量。
每當(dāng)她看到抽屜里那盒鈷藍色的顏料,那個模糊的“¥8”就像一只嘲弄的眼睛,無聲地質(zhì)問著她。她不敢再去“色彩之源”,生怕面對老周那雙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和沉重的負罪感,像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只能更拼命地去便利店打工,用機械的勞動來麻痹自己。畫筆也提不起勁,那幅荊棘王冠上的鈷藍污跡,仿佛蔓延到了她的整個畫布世界。
這天傍晚,林溪拖著疲憊的身體從便利店下班回宿舍。夕陽的余暉給校園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空氣里飄蕩著桂花的甜香,但這美好與她無關(guān)。她低著頭,只想快點回去癱倒。
剛走到美院主樓前的廣場,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囂聲浪便撲面而來。平時相對安靜的藝術(shù)區(qū),此刻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巨大的彩色橫幅懸掛在樓與樓之間,各種奇裝異服、造型張揚的學(xué)生們聚集在一個個攤位前,音響里播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空氣中混雜著顏料、咖啡、小吃和青春荷爾蒙的氣息。
是社團招新日。一年一度最熱鬧的校園盛會。
林溪對此毫無興趣。她只想繞開這片喧囂。然而,就在她低著頭匆匆穿過人群時,蘇曉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像一枚精確制導(dǎo)導(dǎo)彈,精準地鎖定了她:
“小溪!這邊!快過來!”
林溪無奈地循聲望去。只見蘇曉正擠在一個裝飾得極具科技感和未來感的攤位前,興奮地朝她拼命揮手。那個攤位的背景板是深邃的星空藍,流動著銀白色的、如同數(shù)據(jù)流般的動態(tài)光效,中央是幾個充滿幾何美感的銀色立體字——數(shù)字方舟 (Digital Ark)。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顧言的社團!她下意識地就想轉(zhuǎn)身逃走。
“快來啊小溪!這社團太酷了!”蘇曉已經(jīng)像條靈活的泥鰍一樣鉆出人群,一把抓住了林溪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把她往攤位前拽,“看看!這才是前沿!藝術(shù)和科技的結(jié)合!你不是會畫畫嗎?說不定有機會呢!”
攤位前圍了不少人,大多是信息工程學(xué)院的男生,帶著一種技術(shù)精英的傲氣和探究的眼神。也有少數(shù)幾個美院的學(xué)生,好奇地張望著。負責(zé)招新的是幾個穿著印有“Digital Ark”字樣黑色T恤的學(xué)生,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笑容陽光、剃著極短板寸的男生格外顯眼,正唾沫橫飛地向一個新生介紹著什么。他旁邊還站著一個面容嚴肅、戴著厚厚眼鏡的女生,正一絲不茍地檢查著報名表。
林溪被蘇曉硬生生拖到攤位前,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周圍的目光都帶著刺。她只想把自己縮起來,消失掉。
“同學(xué)!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dāng)?shù)字方舟’?”那個陽光高大的男生注意到了新擠過來的林溪和蘇曉,立刻揚起一個極具感染力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我是陳默,社團的……嗯,后勤兼氣氛組組長!”他搞怪地做了個敬禮的手勢,惹得旁邊幾個人笑了起來。
“我們社團主攻前沿交叉領(lǐng)域!AI生成藝術(shù)、虛擬現(xiàn)實交互裝置、算法驅(qū)動的視覺設(shè)計……總之,就是用代碼點燃藝術(shù),用藝術(shù)照亮代碼!”陳默熱情洋溢地揮舞著手臂,“看到那塊屏幕沒?”他指向攤位旁邊立著的一塊大顯示屏。
屏幕上,正實時運行著一個復(fù)雜的程序。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神經(jīng)元的銀色光點在深邃的黑色背景中流動、連接、閃爍。隨著程序的運行,這些光點逐漸構(gòu)建出一些抽象而富有美感的幾何圖形,色彩也在不斷變幻,時而如星云般絢爛,時而如深海般幽邃。確實充滿了科技與藝術(shù)交融的奇妙魅力。
“這是我們核心成員搞的一個小玩意兒,實時生成的藝術(shù)化網(wǎng)絡(luò)數(shù)據(jù)流!”陳默得意地介紹,“酷吧?想不想親手創(chuàng)造這樣的東西?”
蘇曉看得兩眼放光,用力搖晃林溪的胳膊:“小溪!你看!多適合你!畫畫加高科技!前途無量??!”
林溪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了陳默,越過了那塊炫目的屏幕,落在了攤位后面,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顧言就坐在那里。
他靠在一張折疊椅上,面前放著一臺銀灰色的超薄筆記本電腦。他微微低著頭,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發(fā)出清脆而規(guī)律的聲響。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鏡片后的眼神專注而銳利,仿佛周遭的喧囂與他完全隔絕。他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外面隨意套了件深灰色的連帽衫,拉鏈敞開著,露出里面同樣的“Digital Ark”社團logo。即便如此隨意的穿著,也掩蓋不住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清冷疏離的氣場,像一座漂浮在熱鬧海洋中的孤島。
他似乎感覺到了林溪的目光,敲擊鍵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隨即又恢復(fù)了流暢。他并沒有抬頭,只是那原本就緊抿的薄唇,似乎又向下壓緊了幾分,下頜線繃得更直了。
林溪的心跳驟然加速,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她猛地低下頭,避開那個方向,只想立刻逃離這里。
“怎么樣?同學(xué),有沒有興趣報名試試?”陳默熱情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拿過兩張制作精美的報名表遞給林溪和蘇曉,“填個表,然后現(xiàn)場做個小小的技術(shù)測試就行!放心,不難!主要是看看你的潛力和興趣方向!”
蘇曉一把搶過報名表塞給林溪:“填!必須填!機會難得!”她自己也興致勃勃地拿起筆。
林溪看著手中那張光滑的銅版紙報名表,上面“數(shù)字方舟”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指尖。報名?加入顧言的社團?每天面對他?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更別說,她連最基礎(chǔ)的編程都不懂!
“我……我不行的。”林溪的聲音細若蚊吶,想把報名表塞回給陳默,“我對計算機一竅不通……”
“哎!別急著否定自己嘛!”陳默連忙擺手,依舊笑容燦爛,“我們招人看的是綜合潛力和熱情!藝術(shù)背景的我們尤其歡迎!技術(shù)可以學(xué)嘛!你看我們顧大神,”他朝顧言的方向努努嘴,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促狹,“他就是個技術(shù)瘋子,但藝術(shù)鑒賞力也杠杠的!說不定你們能碰撞出火花呢?”
火花?林溪只覺得是冰渣。她下意識地又瞥了一眼顧言的方向。他似乎敲完了代碼,正端起手邊一個黑色的保溫杯喝水。目光無意間掃過攤位前方,恰好與林溪慌亂抬起的視線在空中短暫地、極其輕微地碰撞了一下。
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潭水。
林溪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目光,心臟狂跳。那眼神比任何拒絕都更清晰。她攥緊了手中的報名表,指節(jié)發(fā)白。
“試試嘛!就當(dāng)玩?zhèn)€游戲!”蘇曉已經(jīng)飛快地填好了自己的表,塞給旁邊那個嚴肅眼鏡女生,然后用力推了林溪一把,“快去!那個測試終端!”
攤位旁邊,幾臺連接著顯示器的電腦前已經(jīng)坐了幾個人,正專注地盯著屏幕操作。陳默也熱情地把林溪引到一臺空著的電腦前:“來,同學(xué),坐!測試很簡單,就三道基礎(chǔ)邏輯題和一個創(chuàng)意小設(shè)計,半小時搞定!用你的學(xué)號登錄就行!”
林溪騎虎難下,在陳默和蘇曉殷切(蘇曉)和熱情(陳默)的目光注視下,只能硬著頭皮坐下。冰冷的電腦椅讓她渾身一僵。屏幕上顯示著一個簡潔的登錄界面,要求輸入學(xué)號和初始密碼(初始密碼默認是學(xué)號后六位)。
她輸入自己的學(xué)號,指尖冰涼。按回車。
屏幕閃爍了一下,跳轉(zhuǎn)到一個純黑色的背景界面,上面只有三道冰冷的題目:
【題1:邏輯迷宮】
> 描述一個包含循環(huán)和條件分支的簡單路徑,要求寫出偽代碼判斷能否從起點到達終點。
> (提示:涉及?;蜿犃械幕靖拍睿?/p>
【題2:色彩轉(zhuǎn)換】
> 已知RGB(120, 80, 200),使用位運算將其轉(zhuǎn)換為十六進制顏色代碼#______。
> (提示:RGB轉(zhuǎn)Hex算法)
【題3:像素拼圖】
> 提供一組無序的8x8黑白像素塊(部分缺失),要求推斷缺失部分并補全圖像。
> (提示:尋找對稱性或重復(fù)模式)
林溪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邏輯迷宮?偽代碼?棧?隊列?RGB轉(zhuǎn)Hex?位運算?像素拼圖?這些名詞對她來說,如同天書!她連題目在問什么都看不懂!
冷汗瞬間從額角滲了出來。她握著鼠標的手開始發(fā)抖,光標在屏幕上無意義地滑動著。周圍其他測試者敲擊鍵盤的“噼啪”聲,此刻聽起來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能感覺到身后蘇曉期待的目光和陳默好奇的注視,更可怕的是,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從那個角落飄過來,落在她的后背上,讓她如芒在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屏幕上的黑色背景和冰冷的白色題目,像一張嘲諷的大嘴。林溪的臉頰火燒火燎,巨大的挫敗感和羞恥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盯著那道像素拼圖題,試圖從那些零散的黑白方塊中找出什么規(guī)律,但那些方塊在她眼里只是毫無意義的噪點。
終于,在死寂般的煎熬中,測試時間結(jié)束的提示音冷酷地響起。
屏幕上彈出一個刺眼的紅色對話框:
【測試結(jié)束!】
【完成度:0%】
【評估結(jié)果:邏輯思維基礎(chǔ)薄弱,技術(shù)概念缺失,暫不符合社團入門要求。感謝參與!】
鮮紅的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溪臉上。她甚至能聽到旁邊有人發(fā)出極輕的嗤笑聲。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冷的蒼白和難堪。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呃……同學(xué),別灰心!”陳默連忙開口,試圖安慰,“興趣最重要!以后……”
林溪根本沒聽清他說什么。她低著頭,像逃命一樣沖出人群,只想立刻離開這個讓她尊嚴掃地的地方。蘇曉焦急的呼喊聲也被她拋在腦后。眼淚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她死死咬著嘴唇不讓它們掉下來。顧言那冰冷的目光,屏幕上刺眼的紅色Fail,還有那本被玷污的書……所有的屈辱和無力感在這一刻洶涌爆發(fā)。
她一路狂奔,直到跑進偏僻的、爬滿常青藤的老實驗樓后面,才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夕陽的余暉透過藤蔓的縫隙,在她腳邊投下破碎的光斑。她再也忍不住,把臉埋在膝蓋里,無聲地啜泣起來。為什么?為什么她總是這么狼狽?為什么夢想和現(xiàn)實之間,橫亙著如此深的、無法跨越的鴻溝?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校園里的喧囂漸漸平息,路燈次第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昏黃的光暈。林溪哭得眼睛紅腫,渾身冰冷。晚風(fēng)吹過,帶著深秋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樓下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曉發(fā)來的信息,一連好幾條:
> 【小溪!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 【別難過了!那個破測試就是故意刁難人的!】
> 【我跟你說!有重大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顧言那個社團后臺密碼的!】
> 【那個陳默,人還挺好的,看我替你打抱不平,偷偷告訴我的!】
> 【他說他們社團的后臺管理系統(tǒng)有個測試入口,登錄密碼是固定的!0823!】
> 【他說感興趣的話可以用這個密碼登錄進去看看他們的一些公開項目,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不算違規(guī)!】
> 【0823!記住了嗎?】
> 【要不……你試試?就當(dāng)散散心?】
0823?
林溪看著屏幕上這串?dāng)?shù)字,腳步停了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夾雜著強烈的不甘心和一絲微弱的好奇心,在心底滋生。測試入口?公開項目?學(xué)習(xí)?她知道自己技術(shù)爛透了,但……萬一呢?萬一能窺見一點那個冰冷世界里的東西?那個顧言所掌控的、讓她摔得頭破血流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0823。這個數(shù)字組合,帶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她一定在哪里見過!是在哪里?她努力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
對了!書!顧言那本書!被扯掉的書封!內(nèi)頁靠近書脊的底部,除了“C.Y.”的簽名,似乎還印著一行小字……出版日期?她當(dāng)時太過慌亂,只瞥到年份似乎是……去年?月份……是八月?日期……23日?!
0823……是那本書的出版日期?還是……別的什么?
這個猜測讓林溪的心跳莫名加快。她站在宿舍樓下昏黃的路燈下,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串?dāng)?shù)字,仿佛看著一把通往禁忌之地的鑰匙。去試試?用這個密碼登錄?看看那個“數(shù)字方舟”的內(nèi)部?哪怕只是最外圍的公開區(qū)域?
一個聲音在理智地尖叫:別去!自取其辱!你根本看不懂!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顧言會怎么看你?
另一個聲音卻在誘惑:去!看看那個世界!看看他所在的世界!用他“給”的密碼!
最終,沖動和不甘壓倒了理智。林溪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她頭腦清醒了些。她沒有回宿舍,而是轉(zhuǎn)身,朝著學(xué)校24小時開放的信息中心機房走去。那里有公用電腦。
深夜的機房空曠而安靜,只有零星的幾個通宵趕作業(yè)的學(xué)生。冰冷的熒光屏映著一張張疲憊的臉。林溪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打開電腦。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她搜索到“數(shù)字方舟”社團的官方網(wǎng)站——一個設(shè)計極其簡潔、充滿科技感的深藍色界面。
在網(wǎng)站底部的角落里,果然有一個不起眼的鏈接:【開發(fā)者測試入口(Demo)】。
她點進去。又是一個簡潔的登錄框。用戶名:輸入自己的學(xué)號。密碼:0823。
她屏住呼吸,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只要按下去……她就能進入那個將她拒之門外的世界。她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顧言冰冷審視的目光,閃過那本被玷污的書,閃過屏幕上刺眼的紅色Fail。
按下去!
指尖重重落下。
屏幕閃爍了一下,跳轉(zhuǎn)……沒有出現(xiàn)刺眼的紅色錯誤提示!也沒有任何警告!
登錄界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同樣深藍色調(diào)、但更加復(fù)雜、充滿了各種數(shù)據(jù)和圖表的后臺管理界面!左上角清晰地顯示著她的學(xué)號和名字——林溪。登錄成功了!
林溪的心跳瞬間飆到了極致!成功了!她真的用0823這個密碼進來了!陳默沒有騙她!這個密碼真的存在!
巨大的興奮感瞬間沖散了之前的陰霾。她像闖入寶庫的孩子,帶著緊張和好奇,小心翼翼地移動鼠標,瀏覽著這個對她來說如同外星文明的控制面板。界面上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模塊:【項目孵化池】、【代碼倉庫】、【資源調(diào)度】、【成員協(xié)作】……她不敢亂點,生怕觸發(fā)什么警報。
她的目光被側(cè)邊欄一個名為【靈感速寫本(Shared)】的文件夾圖標吸引住了。靈感速寫本?聽起來似乎和藝術(shù)沾點邊?她猶豫了一下,點開。
里面是幾十個以日期和簡單描述命名的文件。大多是一些代碼片段、算法草圖、概念圖之類的。林溪看得云里霧里。她有些失望,正準備關(guān)掉,目光卻被列表最下方、一個創(chuàng)建時間顯示是今天傍晚的文件吸引了注意。
文件名很簡短:【撞出來的色彩碎片 - 林溪】。
林溪?!她的名字?!
她的心猛地一抽!鼠標指針不受控制地顫抖著移到那個文件名上,雙擊!
文件打開了。不是代碼,也不是文檔。
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的,是一幅清晰度極高的掃描圖。
正是她今天下午,在參加那個該死的技術(shù)測試前,因為過度緊張和走神,無意識地在測試用的草稿紙上,用鉛筆隨手涂鴉的一幅速寫!
畫面捕捉的,正是幾天前那個災(zāi)難性的瞬間:藝術(shù)長廊昏暗的光線下,穿著白襯衫的顧言被她撞得身體微晃,他手中那本深藍色的書脫手飛出的驚鴻一瞥!線條雖然潦草,卻極其精準地抓住了顧言那一瞬間錯愕冰冷的側(cè)臉輪廓,和他下意識伸出的、想要穩(wěn)住書本卻最終僵在半空的手!背景是散落的畫架和飛濺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普魯士藍顏料點!
速寫的右下角,還有她當(dāng)時心緒紛亂寫下的幾個小字:“白與藍的罪證”。
這幅畫,這張草稿紙,不是應(yīng)該和其他測試廢紙一起,被丟進垃圾桶了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被掃描上傳到了社團的后臺系統(tǒng)?!文件名還標注了她的名字?!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林溪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誰干的?!
顧言?!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這幅畫?!這幅記錄了他狼狽瞬間、記錄了她“罪證”的畫?!
就在這時,屏幕頂端,登錄狀態(tài)欄旁邊,一個代表“在線成員”的綠色小燈,無聲無息地——亮了起來。
旁邊顯示著一個極其簡短、卻讓林溪魂飛魄散的ID:GY。
顧言!他上線了!他就在這個系統(tǒng)里!他可能……正在看著她!看著她打開的這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