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像離弦的箭,撕裂沉沉的夜幕,朝著醫(yī)院的方向疾馳。車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飛速倒退,化作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帶,映照著林溪慘白如紙的臉。她死死攥著那個深棕色的小藥瓶,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瓶底內(nèi)側(cè)那個微小的、在霓虹燈下一閃而過的花體「X」印記,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也灼燒著她混亂驚恐的心。
「X」……許薇(X Wei)?!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帶來刺骨的寒意。這瓶藥是顧言托陳默轉(zhuǎn)交的“應(yīng)急藥”,當(dāng)時陳默只是含糊地說“顧言讓你備著,萬一有什么事”。她從未深究,隨手塞進(jìn)口袋,直到此刻!如果這藥有問題……如果母親的突然病危與此有關(guān)……那顧言……他知情嗎?他是被利用的棋子,還是……
林溪猛地側(cè)頭看向身邊的顧言。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如同刀鋒,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飛掠而過的路燈光斑,側(cè)臉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中顯得冷峻而凝重。他緊握著她的手,掌心依舊冰涼,但那份力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支撐。感受到她的注視,他轉(zhuǎn)過頭,深邃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和……一絲極力壓抑的憤怒?那是對她母親病情的擔(dān)憂,還是對幕后黑手的憤怒?那眼神里,沒有一絲心虛或閃躲。
“別怕?!彼曇舻统辽硢。瑤е环N奇異的安撫力量,“我在?!?/p>
短短兩個字,像投入驚濤駭浪中的錨,讓林溪狂亂的心跳稍稍平復(fù)了一瞬。她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復(fù)雜情緒——擔(dān)憂、憤怒、決心——讓她暫時壓下了對藥瓶最壞的揣測。不,顧言不會的。他剛剛才向她袒露了最深的傷口,分享了他母親沉重的遺物……他不會是那個遞刀的人。他可能……也被蒙在鼓里?
然而,顧宏遠(yuǎn)那句冰冷的威脅言猶在耳,母親危在旦夕,這個帶著「X」印記的藥瓶就像一枚不知何時會引爆的炸彈,懸在她的心頭,讓她無法真正安心。
車子一個急剎停在醫(yī)院急診大樓門口。刺眼的紅色“急診”燈牌如同血色的眼睛,冰冷地俯瞰著蕓蕓眾生。林溪幾乎是撞開車門沖了下去,雙腿發(fā)軟,踉蹌著奔向燈火通明的搶救室大門。顧言緊隨其后,一手提著沉重的母親畫箱,一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搶救室門緊閉著,門上那盞“搶救中”的指示燈亮著刺目的紅光,像懸在頭頂?shù)倪_(dá)摩克利斯之劍。冰冷的消毒水氣味濃烈得嗆人,混雜著恐懼和絕望的氣息,彌漫在死寂的走廊里。幾個同樣焦急等待的家屬蜷縮在長椅上,臉上寫滿麻木的悲傷。
林溪沖到緊閉的門前,徒勞地拍打著冰冷的金屬門板,聲音帶著哭腔:“媽!媽你怎么樣了?!醫(yī)生!醫(yī)生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 回應(yīng)她的只有門內(nèi)隱約傳來的儀器單調(diào)而急促的“嘀嘀”聲,每一聲都像重錘敲打在她的心臟上。
“林小姐!林小姐你終于來了!” 一個穿著護(hù)士服的年輕女子匆匆跑來,是之前電話里的李護(hù)士。她手里拿著幾份文件,臉色凝重,“你母親林淑芬女士,半小時前突發(fā)嚴(yán)重呼吸困難和低血壓,意識喪失過一次,目前還在搶救!初步懷疑是急性藥物過敏反應(yīng),但具體誘因不明!這是病危通知書和搶救同意書,需要家屬簽字!”
“藥物過敏?!” 林溪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晃,差點(diǎn)栽倒,被顧言用力扶住。她顫抖著手接過那幾張重若千斤的紙,上面的字跡在她模糊的淚眼中扭曲晃動。藥物過敏……藥……那個「X」藥瓶!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將一直緊攥在手里的深棕色小藥瓶舉到李護(hù)士面前,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藥!是這個嗎?!護(hù)士!你看看這個藥!是不是它有問題?!我媽媽是不是吃了這個?!”
李護(hù)士被她激烈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疑惑地接過藥瓶。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標(biāo)簽、光禿禿的棕色玻璃瓶,里面裝著幾片白色的藥片。她仔細(xì)看了看瓶身,又輕輕晃了晃里面的藥片,眉頭緊鎖:“這……沒有標(biāo)簽,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藥啊。你母親之前吃過這個嗎?什么時候吃的?”
“我……我不知道……”林溪絕望地?fù)u頭,巨大的恐懼讓她語無倫次,“這藥……這藥是別人給我的……我媽媽她……她可能……” 她猛地想起下午和母親通電話時,母親似乎提到護(hù)士送來了一瓶“醫(yī)院新開的維生素”,讓她睡前服用……難道?!那瓶所謂的“維生素”……就是這個?!
“這個瓶子本身沒有標(biāo)識,”李護(hù)士仔細(xì)檢查著瓶身,目光在瓶底內(nèi)側(cè)停留了一下,那里似乎有細(xì)微的磨損痕跡,“不過……”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瓶底,“這里好像……刻了個什么記號?”
林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X」!那個印記!
顧言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他一步上前,聲音冷得掉冰渣:“給我看看。”
李護(hù)士將藥瓶遞給他。顧言接過,修長的手指精準(zhǔn)地觸摸到瓶底內(nèi)側(cè)那個極其微小的凹痕。他對著走廊慘白的燈光,瞇起眼睛仔細(xì)辨認(rèn)——那個扭曲的花體「X」印記,清晰無誤!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周身散發(fā)出駭人的低氣壓!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射向走廊盡頭幽暗的陰影處!「X」……許薇!果然是她!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她竟敢把手伸得這么長,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顧言……”林溪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慌,“是她……是許薇對不對?!她換了藥?!她想害死我媽媽?!”
顧言反手緊緊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聲音卻異常冷靜,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別慌?,F(xiàn)在最重要的是阿姨的命?!彼D(zhuǎn)向李護(hù)士,語速快而清晰,“護(hù)士,麻煩立刻把這瓶藥交給化驗(yàn)科,做最緊急的藥物成分分析!同時,請調(diào)取我母親病房今天下午到晚上的所有監(jiān)控錄像,特別是藥品交接記錄!還有,立刻查清楚,這瓶藥是誰、以什么名義送到病人手上的!”
他條理清晰的指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李護(hù)士被他強(qiáng)大的氣場震懾,下意識地點(diǎn)頭:“好……好的!我馬上去辦!”她接過藥瓶,看了一眼林溪,“林小姐,請先簽字!醫(yī)生在等!”
林溪顫抖著手,在那幾張象征著死神通知書的文件上,歪歪扭扭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帶著絕望的祈禱。
護(hù)士拿著簽好的文件和那瓶致命的藥匆匆離去。搶救室的門依舊緊閉,那盞紅燈如同燃燒的地獄之火,煎熬著門外等待的人。
時間在恐懼的煎熬中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林溪癱坐在冰冷的金屬長椅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淚水無聲地滑落。顧言坐在她身邊,母親沈清漪的畫箱就放在腳邊。他沉默著,一只手緊緊握著林溪的手,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手背上青筋畢露,泄露著內(nèi)心翻騰的怒火和焦灼。
走廊慘白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又細(xì)又長,投在冰冷的地面上,顯得格外孤寂??諝庵兄挥袃x器隱約的聲響和林溪壓抑的啜泣。
“會沒事的?!鳖櫻缘穆曇舻统恋仨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側(cè)過頭,看著林溪淚痕交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側(cè)臉,“阿姨一定會沒事的?!?/p>
林溪抬起淚眼,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敷衍的安慰,只有一種鋼鐵般的決心和不容置疑的信念。這份力量奇異地傳遞過來,讓她冰冷的心找回了一絲溫度。
“那個藥……”林溪的聲音依舊帶著后怕的顫抖,“真的是許薇……?”
“八九不離十。”顧言的眼中寒光閃爍,“只有她能接觸到醫(yī)院內(nèi)部,也只有她,會用這種下三濫又自以為聰明的手段。”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X’?簡直是愚蠢的挑釁!”
“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林溪不解,更多的是憤怒,“就為了逼我離開你?離開‘共生’項(xiàng)目?她瘋了嗎?!”
“嫉妒會讓人變成魔鬼?!鳖櫻缘穆曇魩е聪と诵缘谋?,“她習(xí)慣了用金錢和權(quán)勢鋪路,掃除一切障礙。在她眼里,你不僅是情敵,更是對她引以為傲的階級和手段的侮辱?!彼站o了林溪的手,“我不會放過她。等阿姨脫離危險,我會讓她付出代價?!?/p>
他的承諾像磐石,給了林溪支撐下去的力量。她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汲取著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混合著松節(jié)油和冷冽氣息的味道。顧言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瞬,隨即放松下來,任由她依靠著,用自己并不寬闊卻異常堅(jiān)實(shí)的肩膀,為她撐起一方小小的避風(fēng)港。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終于開了。一個穿著綠色手術(shù)服、戴著口罩的醫(yī)生走了出來,眼神疲憊但帶著一絲如釋重負(fù)。
“林淑芬家屬?”
林溪和顧言立刻站起身,心提到了嗓子眼。
“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贬t(yī)生的話如同天籟,“急性嚴(yán)重過敏反應(yīng),誘因高度懷疑是藥物中的某種成分,具體要等化驗(yàn)結(jié)果。現(xiàn)在轉(zhuǎn)入ICU觀察,24小時內(nèi)仍是危險期。你們可以隔著玻璃看看她,但不能進(jìn)去?!?/p>
巨大的狂喜和如釋重負(fù)瞬間沖垮了林溪,她腿一軟,差點(diǎn)跪倒在地,被顧言及時扶住。淚水再次決堤,這次是慶幸的淚水。
“謝謝醫(yī)生!謝謝!”她泣不成聲。
隔著ICU厚重的玻璃窗,林溪看到了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母親。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在呼吸機(jī)的輔助下艱難地起伏著。但監(jiān)護(hù)儀上那代表著生命的心跳曲線,雖然微弱,卻頑強(qiáng)地跳動著。
“媽……”林溪隔著玻璃,無聲地呼喚,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從未覺得母親如此脆弱,也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可貴。
顧言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目光同樣落在病床上的林母身上,眼神復(fù)雜。他看到了林溪眼中深沉的痛苦和依戀,也看到了一個母親在生死邊緣掙扎的脆弱。這景象,與他記憶中母親沈清漪最后蒼白的面容隱隱重疊,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攬住了林溪微微顫抖的肩膀。
深夜的醫(yī)院頂層天臺,意外的空曠。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下方,只有清冷的夜風(fēng)在空曠的水泥地上呼嘯盤旋。慘白的月光如同水銀瀉地,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清冷孤寂的銀輝。
林溪是被顧言帶到這里來的。ICU探視時間有限,她又不肯離開醫(yī)院,顧言怕她在壓抑的病房外崩潰,便將她帶到了這個相對開闊的地方透氣。
冰冷的夜風(fēng)吹拂著她被淚水浸濕的臉頰,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卻也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對母親病情的擔(dān)憂依舊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但顧言無聲的陪伴和那瓶帶「X」印記的藥瓶帶來的驚悚感,暫時被壓了下去。
她走到天臺邊緣的矮墻邊,雙手撐著冰冷的墻體,俯瞰著腳下如同巨大電路板般閃爍的城市燈火。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為她而亮。巨大的孤獨(dú)感和命運(yùn)的無常感再次席卷而來。
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突然披在了她的肩上。是顧言脫下了自己的黑色外套。外套上還殘留著他清冽的氣息和淡淡的體溫,瞬間驅(qū)散了刺骨的寒意。
林溪回過頭,對上顧言近在咫尺的目光。月光下,他的面容輪廓顯得更加深邃立體,那雙總是藏著太多秘密和情緒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著她蒼白而脆弱的身影。他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充滿了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情感——有未散盡的擔(dān)憂,有深沉的憐惜,還有……一種在生死邊緣掙扎后、再也無法壓抑的灼熱渴望。
“冷。”他低聲說,聲音在夜風(fēng)中顯得有些沙啞。
兩人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溫?zé)岬暮粑诤涞目諝庵薪豢?。天臺上的風(fēng)似乎都識趣地安靜下來。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幾乎重疊在一起。
林溪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想起了河邊那個被急救電話打斷的、未完成的吻。想起了他當(dāng)時眼中翻涌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情感。此刻,在經(jīng)歷了生死時速的恐慌和母親暫時脫險的虛脫后,在月光的催化下,那種被強(qiáng)行壓抑下去的情感,如同沉寂的火山,再次蠢蠢欲動,帶著更加強(qiáng)烈的、令人心悸的能量。
顧言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微微顫抖的、被淚水洗過更顯清亮的唇瓣上。那柔軟的、帶著致命吸引力的弧度,仿佛在無聲地邀請。下午在河邊未盡的渴望,此刻混合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無法言喻的心疼和一種想要將她緊緊嵌入懷中的沖動,徹底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他的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深邃的眼眸變得更加幽暗,如同旋渦,要將她吸進(jìn)去。他緩緩抬起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尖輕輕拂過她冰涼的臉頰,停留在她柔軟的耳垂。那細(xì)膩的觸感讓他指尖如同過電般酥麻。
林溪沒有閃躲。她仰著臉,清澈的眼眸中映著月光和他專注的倒影,帶著一絲迷蒙的水汽和全然的信任。她甚至微微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像是在無聲地默許和期待。
距離在無聲地縮短。他溫?zé)岬暮粑鬟^她的鼻尖、唇畔,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癢意。林溪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獨(dú)特的、清冽的氣息,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眩暈的蠱惑。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同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與她狂跳的心臟漸漸同頻。
他的唇,帶著月夜的微涼和一種干燥的溫暖,輕輕地、試探性地,觸碰到了她的唇角。那蜻蜓點(diǎn)水般的觸碰,卻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遍林溪的四肢百骸,讓她渾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wěn)。
顧言感受到了她的輕顫,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將她更緊地?fù)砣霊阎?,防止她跌倒。這個擁抱的動作讓兩人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他不再猶豫,不再試探。他微微偏過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和壓抑許久的渴望,終于,完完全全地、溫柔而堅(jiān)定地,覆上了她微涼的唇瓣。
冰涼與溫?zé)岬挠|感在唇間交匯、融合,帶來一種陌生而令人戰(zhàn)栗的奇妙感受。林溪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懼、擔(dān)憂、悲傷,在這一刻都被這溫柔而霸道的吻驅(qū)散得無影無蹤。世界仿佛只剩下唇齒間輾轉(zhuǎn)廝磨的觸感,只剩下他清冽的氣息和懷抱的溫暖。她生澀地、本能地回應(yīng)著,雙臂不由自主地環(huán)上了他勁瘦的腰身,將自己更深地埋進(jìn)這個令人心安的懷抱里。
月光無聲地流淌,將天臺上一雙相擁的身影籠罩在靜謐的光暈之中。風(fēng)似乎也停止了呼吸,不忍打擾這來之不易的溫存。這個遲來的吻,混合著劫后余生的酸楚、心意相通的甜蜜和對命運(yùn)無聲的抗?fàn)?,在冰冷的月光下,燃燒出熾熱的溫度?/p>
顧言的吻起初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珍視,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但隨著林溪生澀卻毫無保留的回應(yīng),那壓抑許久的渴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他的吻漸漸加深,變得熾熱而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掠奪性。他撬開她的齒關(guān),舌尖帶著滾燙的溫度探入,與她生澀的舌尖糾纏、共舞。這個吻不再僅僅是溫柔的撫慰,更是一種靈魂的烙印,一種宣告,一種在經(jīng)歷了所有風(fēng)雨后,終于確認(rèn)彼此心意的、靈魂深處的共鳴。
林溪被他吻得渾身發(fā)軟,幾乎要融化在他的懷里。氧氣仿佛被抽離,大腦因缺氧而眩暈,一種從未體驗(yàn)過的、令人沉溺的酥麻感從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只能無助地攀附著他,仰著頭,承受著他熾熱的、仿佛要將她靈魂都吸走的親吻。月光下,她的臉頰染上了動人的緋紅,眼角殘留的淚痕在銀輝下閃爍著微光,美得驚心動魄。
顧言的手臂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插入她腦后的發(fā)絲,托著她的后頸,加深著這個吻。他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褪去了所有冰冷,只剩下沉醉的溫柔和一種近乎虔誠的迷戀。他仿佛要將這十幾年缺失的溫暖、這來之不易的信任、這沖破一切阻礙的心動,都傾注在這個綿長的吻里。
夜風(fēng)似乎也染上了曖昧的溫度,在他們周身盤旋。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彼此交融的、急促的喘息和心跳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凝固成永恒。
就在兩人都沉溺在這失而復(fù)得的親密中,吻得難舍難分,仿佛要就此沉淪、融為一體時——
一陣極其突兀、極其刺耳、帶著強(qiáng)烈電子合成感的手機(jī)鈴聲,如同冰冷的毒蛇,驟然劃破了這旖旎迷醉的夜空!
鈴聲!是顧宏遠(yuǎn)的專屬鈴聲!那冰冷、單調(diào)、毫無感情色彩的旋律,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
顧言的身體瞬間僵硬!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所有的熱情和沉醉在剎那間凍結(jié)!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眼中翻涌的情欲瞬間被冰冷的怒火和一種深惡痛絕的厭惡取代!
林溪也因?yàn)檫@突如其來的、充滿不祥意味的鈴聲而驚醒,迷蒙的雙眼瞬間恢復(fù)了清明,帶著一絲被打斷的茫然和驚懼。
顧言幾乎是粗暴地松開了環(huán)抱著林溪的手,動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疫。他迅速從褲袋里掏出那部如同燙手山芋般的手機(jī)。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父親”,如同淬了毒的尖刀。
他沒有立刻接聽,只是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兩個字,胸膛劇烈起伏,眼神陰鷙得可怕,周身散發(fā)出駭人的低氣壓,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這冰冷的機(jī)器捏碎!
“嗡——嗡——嗡——”
鈴聲固執(zhí)地、一聲接一聲地響著,在空曠寂靜的天臺上顯得格外刺耳和充滿壓迫感,如同催命的符咒,無情地嘲笑著他們剛剛萌芽的溫情和片刻的安寧。
林溪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絕望感再次攫住了她。又是他!顧宏遠(yuǎn)!他就像一只無處不在的、冰冷而強(qiáng)大的黑手,精準(zhǔn)地扼殺著他們每一次試圖靠近的溫暖!這個未完成的吻,如同一個殘酷的隱喻,象征著他們之間那永遠(yuǎn)無法擺脫的、名為“家族”和“資本”的沉重枷鎖!
顧言握著手機(jī)的手指因?yàn)橛昧Χ腹?jié)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qiáng)壓下將那手機(jī)狠狠砸向地面的沖動。他側(cè)過頭,看向林溪,眼中充滿了深深的痛苦、無奈和一種近乎破碎的歉意。那眼神仿佛在說:看,這就是我的世界,冰冷,窒息,永無寧日。
最終,在那鈴聲如同跗骨之蛆般響到第七聲時,顧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機(jī)器般的漠然。他按下了接聽鍵。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機(jī)舉到耳邊。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顧宏遠(yuǎn)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即使在寂靜的夜里,林溪也能隱約聽到幾個字眼:
“……立刻回來……董事會……‘共生’項(xiàng)目……最終方案……不容更改……”
顧言的臉色在月光下變得一片鐵青。他沉默了幾秒,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冰冷的字:
“知道了?!?/p>
電話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掛斷。冰冷的忙音在夜風(fēng)中顯得格外空洞。
顧言緩緩放下手機(jī),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無血色的臉和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他沒有再看林溪,只是轉(zhuǎn)過身,面對著腳下那片冰冷繁華的城市燈火,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又長又直,卻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孤寂和沉重。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天臺。剛才的旖旎和溫情蕩然無存,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無邊的壓抑。
林溪看著顧言僵硬的背影,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深沉的、仿佛被整個世界背叛和遺棄的悲涼。父親冰冷的命令,如同一道無形的鎖鏈,再次將他拖回那個冰冷、窒息、毫無自由的金絲牢籠。那個未完成的吻,那個剛剛?cè)计鸬?、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被這通電話徹底澆熄。
“顧言……”她上前一步,輕輕拉住他冰冷的手指,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你要回去嗎?”
顧言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沒有回頭。他沉默著,仿佛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塑。良久,他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透支般的疲憊,轉(zhuǎn)過身。
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神空洞得可怕,里面翻涌著林溪從未見過的、深沉的絕望和一種近乎死寂的麻木。他看著林溪,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那眼神,不再是河邊袒露傷痕時的痛苦,也不是月下親吻時的熾熱,而是一種……被徹底抽走了所有生氣的灰敗。
他緩緩抬起手,不是去擁抱她,而是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訣別的意味,拂過她臉頰上未干的淚痕。指尖冰涼,帶著微微的顫抖。
“對不起……”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破碎,輕得幾乎被夜風(fēng)吹散,“我……”
后面的話,他終究沒能說出口。那未盡的歉意,那無法抗拒的枷鎖,那被碾碎的希望,都沉重地壓在他的舌尖,化作無聲的嘆息。
就在這時,原本清朗的夜空毫無預(yù)兆地變了臉!一片濃重的烏云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瞬間吞噬了皎潔的月亮??耧L(fēng)驟起,帶著凄厲的呼嘯聲席卷天臺,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wěn)!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泥土的氣息。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在頭頂猛然炸響!慘白的電光瞬間撕裂了黑暗的蒼穹,將顧言和林溪驚愕的臉映照得一片慘白!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diǎn)如同密集的子彈,噼里啪啦地狠狠砸落下來!冰冷的雨點(diǎn)打在臉上、身上,瞬間帶來刺骨的寒意!
暴雨,傾盆而至!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兩人單薄的衣衫。林溪被狂風(fēng)吹得一個踉蹌,顧言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將她拉向自己,用身體為她擋住一部分風(fēng)雨。但冰冷的雨水還是無孔不入,順著發(fā)梢、衣領(lǐng)瘋狂地往里鉆,帶走身體僅存的熱量。
“快下去!”顧言在風(fēng)雨中大聲喊道,聲音被雷聲和雨聲撕扯得模糊不清。
兩人狼狽地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沖向天臺的入口樓梯間。雨水模糊了視線,冰冷刺骨。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卻走得異常艱難。
好不容易沖進(jìn)相對干燥的樓梯間,林溪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fā)抖。顧言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黑色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線條,頭發(fā)濕漉漉地滴著水,水珠順著他冷峻的下頜線不斷滑落。
他松開扶著林溪的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剛才那通電話帶來的沉重打擊,此刻又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澆了個透心涼。他閉著眼,濃密的睫毛上掛著水珠,眉頭緊鎖,仿佛在極力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林溪看著他這副樣子,心痛得無以復(fù)加。她顧不上自己濕冷的難受,從隨身的帆布包里(竟然奇跡般地沒有被完全淋濕)摸索著,想找張紙巾給他擦擦臉上的雨水。
就在她翻找的時候,手指意外地碰到了一卷硬硬的東西——是今天下午去“云頂”會面前,她塞進(jìn)包里的、幾張“共生”項(xiàng)目的核心概念手稿!是她和顧言無數(shù)次討論、修改、傾注了無數(shù)心血的設(shè)計草圖!
她下意識地將那卷濕了一角但大體完好的圖紙抽了出來。紙張被雨水浸染的邊緣微微發(fā)皺,暈開一小片墨跡??粗厦媸煜さ木€條、標(biāo)注、兩人共同寫下的靈感火花,再抬頭看看眼前這個被暴雨和家族命令澆得如同落湯雞般、眼神灰敗的顧言……
一股強(qiáng)烈的、混合著不甘、憤怒和對命運(yùn)巨大不公的悲愴,如同巖漿般在她胸中猛烈爆發(fā)!
“顧言!”林溪的聲音在空曠的樓梯間里帶著一種凄厲的穿透力,她猛地將那卷圖紙舉到他面前,雨水順著她的手臂往下流淌,“你看看!你看看這個!這是我們共同的心血!是你母親未完成的畫的延續(xù)!是我們對抗這個操蛋世界的武器!”
她的聲音因?yàn)榧佣澏叮瑤е耷缓鸵环N近乎絕望的控訴:
“現(xiàn)在!你父親一個電話!就要你回去!去接受他們所謂的‘最終方案’!去親手閹割掉它的靈魂!把它變成他們資本游戲里一個漂亮的花瓶!一個沒有生命的符號!就像他們當(dāng)年對你媽媽做的那樣!!”
“你告訴我!你回去以后,要怎么面對這些圖紙?!” 她死死地盯著顧言空洞的眼睛,淚水混合著雨水瘋狂滑落,“你告訴我!你看著它們!會不會想起你媽媽畫箱里那幅未完成的畫?!會不會想起她是怎么心碎而死的?!會不會想起你下午在河邊對我說過的話?!你說‘共生’是替她畫完的那幅畫!是用我們對抗命運(yùn)的方式?。 ?/p>
林溪的聲音如同泣血的杜鵑,字字句句都像鋒利的刀子,狠狠扎進(jìn)顧言最深的傷口!她看著顧言在她激烈的控訴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終于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痛苦、掙扎、被逼到絕境的憤怒!
“顧言!你說話??!” 林溪步步緊逼,將那卷象征著他們夢想和抗?fàn)幍膱D紙,幾乎懟到他的眼前!
在狂怒和絕望的驅(qū)使下,顧言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被痛苦和憤怒燒紅的眸子,如同瀕臨爆發(fā)的火山!他看著眼前幾乎要戳到他臉上的圖紙,看著圖紙上被雨水暈開的墨跡,聽著林溪泣血的控訴,腦海中閃過母親畫箱里那幅未完成的絕筆,閃過父親冰冷命令的電話,閃過許薇陰險的「X」藥瓶,閃過林母在ICU里脆弱的身影……
所有的壓抑、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憤怒和無力感,在這一刻被徹底點(diǎn)燃!被推向爆發(fā)的臨界點(diǎn)!
“啊——!??!”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充滿了痛苦和暴怒的嘶吼,猛地從顧言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那聲音凄厲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在巨大的情緒沖擊下,他猛地伸出手,卻不是去接圖紙,而是如同瘋魔了一般,一把狠狠抓住了林溪手中的那卷圖紙!
“刺啦——?。。 ?/p>
一聲極其刺耳、令人心悸的撕裂聲,在暴雨的喧囂聲中驟然響起!
圖紙!承載著他們無數(shù)日夜心血、象征著夢想和抗?fàn)幍摹肮采表?xiàng)目核心手稿!在顧言失控的巨力和林溪下意識的緊握中,被硬生生地、從中撕成了兩半!
暴雨中的樓梯間,顧言在巨大的精神壓力和林溪泣血控訴下徹底失控,親手撕毀了“共生”項(xiàng)目的核心手稿!圖紙撕裂的刺耳聲響如同夢想破碎的聲音。這失控的舉動是徹底的崩潰,還是壓抑到極致后扭曲的反抗開端?被撕毀的圖紙是否預(yù)示著“共生”項(xiàng)目的終結(jié)?顧言接下來會做出怎樣更激烈的舉動?而林溪,目睹他親手撕裂他們共同的心血,又將如何面對這殘酷的一幕?暴雨依舊肆虐,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淹沒了狹窄的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