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兩個字,喊起來總覺得拗口。
我坐在州府衙門改的“文佳宮”里,看著底下跪著的幾個鄉(xiāng)老,他們是來求我減免賦稅的——倒不是我加了稅,是前幾任州官留下的舊稅,老百姓還背著。
“都免了?!蔽艺f,“從今天起,文佳圣朝境內(nèi),只收三成糧稅,夠軍餉和賑災(zāi)就行?!?/p>
鄉(xiāng)老們愣了愣,隨即磕頭如搗蒜:“陛下圣明!吾皇萬歲!”
我擺擺手讓他們退下,心里卻沒什么波瀾。這不過是把搶來的東西還給老百姓,算什么圣明?
章叔胤拿著軍報走進(jìn)來,眉頭緊鎖:“陛下,童將軍拿下于潛了,但損失不小,折了近千人?!?/p>
我的心沉了沉:“怎么回事?”
“于潛守軍雖然不多,但有座石城,易守難攻。童將軍強(qiáng)攻了三天,才用柴火燒塌了城門。”他嘆了口氣,“城里的糧食也不多,夠他們吃幾天的?!?/p>
我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于潛的位置:“讓他別守了,帶著人回來,把糧食運(yùn)走就行。”
“回來?”章叔胤不解,“好不容易拿下的……”
“留著是累贅?!蔽铱粗?,“房仁裕的兵馬快到了,咱得集中兵力守睦州。于潛那地方,守不住。”
章叔胤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臣這就去傳令?!?/p>
他剛走,阿竹就從外面跑進(jìn)來,手里提著個包裹,滿頭大汗:“姐……陛下!你看我?guī)痘貋砹???/p>
他打開包裹,里面是幾件小孩的衣裳,針腳歪歪扭扭的,是阿禾縫的。
“阿禾說,她跟著張屠戶學(xué)做針線了,這是給你做的……雖然不好看?!卑⒅駬现^,笑得靦腆。
我拿起一件小褂子,布料是粗麻布的,上面還繡著個歪歪扭扭的鳳凰,想必是聽人說了文佳軍的旗幟。
“好看?!蔽艺f,眼眶有點熱,“替我謝謝她?!?/p>
“她還說,等你打了勝仗,就來睦州找你?!卑⒅竦穆曇舻土诵八慌麓蛘蹋拖敫阍谝黄??!?/p>
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是啊,阿禾還在等我。還有那些跟著我起義的鄉(xiāng)親,他們也在等一個結(jié)果。
“會的?!蔽颐羌」幼?,“等打完這仗,就讓她來。”
阿竹剛要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童文寶的副將跑進(jìn)來,臉色煞白:“陛下!不好了!章仆射的弟弟在桐廬被官軍圍了,派來的人說,快撐不住了!”
我的手猛地攥緊了手里的小褂子,布料被捏出了褶皺。
“官軍是誰的隊伍?”
“是婺州刺史崔義玄!他帶了五千人,突然從側(cè)面繞過來,把章將軍堵在了桐廬城外!”
崔義玄……我在牢里聽過這個名字,據(jù)說此人打了一輩子仗,狡猾得很。
“童將軍呢?”
“童將軍還在回睦州的路上,離桐廬還有一天的路程!”
我走到地圖前,手指在桐廬和婺州之間快速滑動。桐廬是睦州的門戶,一旦失守,崔義玄就能直接打到睦州城下,到時候再加上房仁裕的兵馬,文佳軍就成了甕中之鱉。
“阿竹,”我轉(zhuǎn)身,聲音斬釘截鐵,“你帶兩千人,立刻去接應(yīng)章將軍,告訴他們,守住桐廬,我馬上帶主力過去!”
“是!”阿竹立正,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
“章叔胤!”我喊。
章叔胤從外面跑進(jìn)來:“臣在!”
“你守好睦州,調(diào)所有能打仗的人,包括女營的醫(yī)療隊,都武裝起來,守好城門!”
“陛下要親自去?”他吃了一驚,“萬萬不可!您是圣朝的根基,不能冒險!”
“根基不是我,是弟兄們?!蔽夷闷饓ι系膭?,那是從州府庫房里找到的,雖然有點銹,卻很鋒利,“他們在前面拼命,我不能躲在城里?!?/p>
我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那把“文佳宮”的椅子,心里突然覺得好笑。這皇帝當(dāng)?shù)茫€沒坐熱乎,就要上戰(zhàn)場了。
可這又算什么?從偷糧倉那天起,我就沒指望過安穩(wěn)日子。
“告訴童文寶,讓他別回睦州了,直接去桐廬和我會合。”
“是!”
走出宮門時,陽光正好。街上的老百姓看見我穿著鎧甲,背著劍,都圍了過來。
“陛下要去哪兒?”有人問。
“去打勝仗?!蔽艺f,拔出劍,指向桐廬的方向,“跟我走的,有肉吃!”
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笑,接著,好多年輕漢子站出來:“陛下帶我們?nèi)?!?/p>
“我們也去!”
我看著他們,心里的火又燃了起來。
是啊,我是文佳皇帝??蛇@皇帝,不是坐在宮里享福的,是要帶著弟兄們,殺出一條活路的。
劍指桐廬,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