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糧倉被燒時,我正在清點從府衙搜出的糧草,火苗舔著夜空的紅光映在窗紙上,像一片燒起來的血。
“追!”童文寶提著斧頭就往外沖,被我拽住了。
“別追了?!蔽彝巴獾幕鸸?,牙齒咬得發(fā)緊,“崔義玄早就算準(zhǔn)了,他家人跑出去,必是去給房仁裕報信,引大軍來圍婺州。”
章叔茂急得直跺腳:“那咱怎么辦?婺州城沒糧了,守不住啊!”
“不守了?!蔽肄D(zhuǎn)身抓起劍,“去歙州?!?/p>
眾人都愣住了。歙州比婺州更難打,城墻是石頭砌的,守軍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之前章叔胤試過一次,損兵折將也沒攻下來。
“歙州有糧?!蔽抑钢貓D,“官府在那里囤積了過冬的軍糧,拿下它,咱至少能撐到開春?!?/p>
更重要的是,歙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能避開房仁裕和崔義玄的夾擊。
連夜拔營,往歙州趕。一路上,不斷有探馬來報:房仁裕的大軍已經(jīng)過了睦州,正往婺州撲;崔義玄也帶著殘部跟在后面,像條甩不掉的狼。
弟兄們都憋著口氣,走得飛快,連傷員都咬著牙趕路。阿竹背著一個腿斷了的后生,走幾步就喘口氣,卻始終沒放下。
“陛下,前面就是歙州地界了。”童文寶指著遠處的山影,“守城的是個叫李崇的校尉,據(jù)說脾氣暴躁得很,上次章將軍就是栽在他手里。”
我勒住馬,看歙州城像塊巨石嵌在山坳里,城門緊閉,城樓上的守軍來回走動,旗幟在風(fēng)里飄得很緊。
“先試試勸降?!蔽艺f,“派人去告訴李崇,只要他開城獻糧,我保他和手下弟兄性命。”
勸降的人去了沒多久,就被一箭射了回來,箭頭穿透了他的胳膊。
“反賊休想!”城樓上傳來李崇的吼聲,“有本事就來攻!老子讓你們有來無回!”
童文寶氣得罵娘:“媽的,給臉不要臉!陛下,讓我上!”
“等等。”我看著城墻,“這城墻太硬,硬攻傷亡太大?!?/p>
我讓人去附近村子找老鄉(xiāng)打聽,有沒有別的路能進城。老鄉(xiāng)說,城后有個水洞,能通到城里的護城河,只是洞口太小,里面又黑又窄,沒人敢走。
“就走水洞?!蔽遗陌?。
當(dāng)天夜里,童文寶帶五十個精壯弟兄,每人腰間系著繩子,手里拿著刀,鉆進了水洞。我?guī)е髁υ诔情T前擂鼓吶喊,假裝要攻城,吸引守軍的注意力。
鼓聲敲到后半夜,城里面突然傳來喊殺聲。我心里一喜:“童將軍得手了!”
“沖!”
弟兄們像潮水似的涌向城門,李崇的人被前后夾擊,亂成一團。城樓上的李崇還在揮著刀喊“殺”,被阿竹一箭射穿了肩膀,栽了下去。
天亮?xí)r,歙州城破。
我走進糧倉時,差點被里面的糧堆絆倒——白花花的米,黃澄澄的粟,還有成捆的干肉,足夠我們吃半年的。
弟兄們歡呼著撲上去,抓起米就往嘴里塞,有的當(dāng)場就哭了。
“分糧!”我喊,“先給城里的老百姓分一半,剩下的運回營地!”
正忙著,章叔胤派人來了,說他在桐廬收攏了殘部,想過來跟我們會合。
“讓他來歙州?!蔽艺f,“告訴他人少點,別驚動了官府。”
可消息還是走漏了。三天后,探馬來報:房仁裕和崔義玄合兵一處,有上萬人,正往歙州趕來。
“來得正好。”我站在城樓上,看著城外的山路,“這次,咱不跑了?!?/p>
童文寶摩拳擦掌:“陛下想跟他們決戰(zhàn)?”
“對。”我點頭,“歙州城險糧足,正好跟他們耗。我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兵馬多,還是咱的骨頭硬?!?/p>
阿竹在旁邊磨著刀,刀光映著他的臉,眼神亮得嚇人:“姐,這次我打頭陣!”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風(fēng)從城樓上吹過,帶著山里的寒氣。我知道,這一仗,可能是最后一仗了。
可我不后悔。
從清溪的柴房到歙州的城樓,從偷糧的丫頭到文佳皇帝,我已經(jīng)走了太遠的路。
能走到這里,能讓這么多老百姓跟著我,能讓官府知道老百姓不是好欺負(fù)的,夠了。
“傳我命令,”我轉(zhuǎn)身,聲音在風(fēng)里格外清晰,“加固城墻,備好滾石擂木,給弟兄們燉肉吃——吃飽了,好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