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決戰(zhàn)的那天,天陰得像塊浸了水的破布。
我披著重甲站在隊伍最前面,身后是三千弟兄,手里的武器各式各樣,卻都磨得發(fā)亮。童文寶的斧頭沾著清晨的露水,章叔胤的劍鞘上纏著布條——那是他自己縫的,說能防滑。
阿竹站在我左邊,手里攥著那把我給他打的刀,指節(jié)泛白。他今天沒穿鎧甲,說太沉,影響揮刀。
“記住,”我揚聲說,“咱不貪多,沖垮他們的前陣就撤,別戀戰(zhàn)?!?/p>
弟兄們齊聲應和,聲音在山谷里撞出回音。
崔義玄的隊伍在對面列陣,黑壓壓的一片,像翻涌的潮水。他騎著馬站在陣前,看見我,扯著嗓子喊:“陳碩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沒理他,拔出劍向前一指:“文佳軍,沖!”
“殺啊——!”
弟兄們像脫韁的野馬沖了出去,喊殺聲震得地都在抖。官軍的箭先射了過來,像飛蝗似的,前面的弟兄倒下一片,后面的踩著尸體繼續(xù)沖。
童文寶一馬當先,斧頭劈翻了一個官軍,又順勢砍掉了旁邊一個的腦袋,血濺了他一臉,他卻笑得更兇了。
我跟著隊伍往前沖,劍起劍落,砍倒了兩個迎面而來的官軍。鎧甲太重,跑起來很費勁,胸口悶得像要炸開。
“陛下,小心!”阿竹突然撲過來,把我撞開,一支箭擦著我的胳膊飛了過去,釘在他的肩膀上。
“阿竹!”
“沒事!”他咬著牙拔下箭,血噴了出來,他卻反手一刀劈倒了那個射箭的官軍,“姐,別管我!”
我紅了眼,揮劍護住他,往前沖得更猛。
就在這時,天邊突然劃過一道白光,像流星墜地,拖著長長的尾巴,“砰”地砸在我們身后的空地上,揚起一大片塵土。
官軍里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將星墜了!陳碩真的將星墜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塵土,心里莫名地發(fā)慌。
崔義玄趁機大喊:“天亡陳碩真!弟兄們,殺??!”
官軍像打了雞血似的沖了上來,我們的陣腳頓時亂了。
“撤!”我喊,“快撤!”
童文寶和章叔胤趕緊收攏隊伍,往城里退。阿竹還在跟人廝殺,肩膀上的血染紅了半邊身子,我沖過去拽住他:“走!”
他這才回頭,跟著我往回撤。
回到城里,關上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卻又都低著頭,沒人說話。
將星墜落的事像塊石頭壓在每個人心里。
“別信那些鬼話!”我把劍往地上一插,“什么將星?那就是塊石頭!天上掉石頭,跟咱有啥關系?”
可弟兄們眼里的光還是暗了下去。
夜里,開始有人偷偷逃跑。先是兩個獵戶,后來是五個后生,都是白天看見流星的。
童文寶氣得要去追,被我攔住了。
“想走的就讓他們走?!蔽艺f,“留下來的,才是真弟兄?!?/p>
話雖如此,我心里卻像被掏了個洞。連阿竹都忍不住問我:“姐,那星星……真的跟你沒關系嗎?”
我看著他肩膀上的傷口,那里已經(jīng)包扎好了,卻還在滲血。
“你信我,還是信天上的石頭?”我問。
他愣了愣,用力點頭:“我信姐!”
可更多的人,信了那塊石頭。
第二天,崔義玄沒攻城,就在城外搭了個高臺,天天在上面講“將星墜落,妖女必亡”,還說誰要是能斬下我的頭,賞黃金千兩。
城里的人心越來越散,連老張都說,糧倉的鑰匙他快管不住了,總有人想偷偷往外運糧。
我知道,撐不了多久了。
這天晚上,我坐在城樓上,看著天邊的星星。阿竹搬了壇酒過來,倒了兩碗,遞給我一碗。
“姐,喝一口。”
我接過酒,喝了一大口,辣得眼淚都出來了。
“阿竹,”我說,“要是城破了,你就跟著章表哥走,往覆船山去,那里有咱們的人。”
他沒說話,只是往我碗里倒酒。
“聽見沒?”我推了他一把。
“我不?!彼痤^,眼睛紅紅的,“我跟姐在一起。”
我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混著酒咽進肚子里。
將星墜沒墜落,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明天的太陽,可能不會再為我們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