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女生宿舍那扇熟悉的、貼著卡通貼紙的門,在身后輕輕合攏,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無形的鎖,
徹底隔絕了門內(nèi)那個曾承載過歡笑、淚水、熬夜圖紙和隱秘心事的狹小空間。
走廊里熟悉的消毒水味、隔壁寢室的談笑聲,都隨著這聲輕響,被推遠,模糊,最終沉寂。
林若曦背著一個半舊的、鼓鼓囊囊的雙肩包,
手里拎著一個巨大的、塞得幾乎變形的帆布行李袋。
袋口露出一角卷起的圖紙筒和一截廉價的塑料衣架。她站在空曠安靜的走廊里,沒有回頭。
午后的陽光透過盡頭的窗戶斜射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孤獨的光影。
秦雪站在她身邊,眼圈紅腫,手里也提著一個塞滿了書籍和雜物的沉重紙箱。
她看著林若曦過于平靜的側(cè)臉,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悶聲道:“走吧,車在樓下等著了?!睕]有告別儀式,沒有多余的話語。
兩人沉默地穿過寂靜的走廊,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下樓梯,推開宿舍樓厚重的玻璃門,
室外凜冽的空氣夾雜著城市特有的塵埃氣息撲面而來。
一輛車身沾滿泥點、看起來飽經(jīng)滄桑的小型搬家面包車停在路邊,司機正不耐煩地按著喇叭。
行李被粗暴地塞進面包車狹窄的后備箱和后排座位。帆布袋的拉鏈不堪重負地繃開,
幾件疊好的衣物散落出來。林若曦沉默地將它們重新塞回去,動作有些笨拙。秦雪想幫忙,
被她輕輕推開?!暗刂钒l(fā)你了,路上小心?!鼻匮┑穆曇魩е鴿庵氐谋且?,
把一個保溫飯盒塞進林若曦懷里,“里面是張媽早上包的餃子,還熱著。
到了地方……給我發(fā)個信息。”她頓了頓,看著林若曦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
終究還是沒忍住,壓低聲音帶著哭腔,“若曦,要不……再想想?那個地方……”“挺好的。
”林若曦打斷她,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對秦雪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便宜,離建材市場近。
”她抱緊了懷里溫熱的飯盒,指尖能感受到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回去吧,外面冷。
”說完,她不再看秦雪擔憂的臉,拉開車門,
矮身鉆進了面包車狹窄、充滿皮革和機油混合氣味的后座。車門“砰”地關(guān)上,
隔絕了秦雪最后欲言又止的目光。面包車發(fā)出一陣嘶啞的轟鳴,排氣管噴出一股黑煙,
笨拙地匯入了車流。車窗外,熟悉的校園景致飛速倒退。梧桐光禿的枝椏,
圖書館肅穆的輪廓,設(shè)計學院大樓反射著冬日慘白陽光的玻璃幕墻……如同褪色的舊膠片,
一幀幀掠過。林若曦將額頭抵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閉上了眼睛。
望嘶吼、還有手腕上仿佛還殘留著的滾燙桎梏感……所有喧囂的、屈辱的、令人窒息的畫面,
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又被她強行按捺下去,沉入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不知過了多久,
面包車在一個嘈雜、擁擠、彌漫著復雜氣味的舊城區(qū)邊緣停了下來。“到了!就這兒!
”司機粗聲大氣地指著路邊一棟灰撲撲的、墻皮斑駁脫落的六層老樓。
樓下是幾家油煙熏烤的小餐館和一間堆滿雜物的五金店,
喧鬧的人聲、炒菜的油煙味、金屬敲擊聲混雜在一起。林若曦付了錢,
費力地將沉重的行李拖下車。面包車絕塵而去,留下一地尾氣。她抬頭看向眼前的老樓。
單元門銹跡斑斑,虛掩著,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樓道。
入口處堆放著廢棄的家具和散發(fā)著餿味的垃圾袋。
空氣里是潮濕的霉味、油煙味和一種陳年灰塵混合的、令人不適的氣息。她的“新家”,
在頂層。沒有電梯。林若曦深吸一口氣,那混雜的氣味嗆入肺腑。她彎下腰,
先將那個巨大的帆布袋扛在肩上,布料粗糙的邊緣磨蹭著脖頸的皮膚。然后,
她背起沉重的雙肩包,雙手抱起裝滿了書籍和繪圖工具的紙箱。紙箱的邊角硌著她的手臂。
一步,一步,踏上那狹窄、陡峭、布滿灰塵和不明污漬的水泥樓梯。
樓道里的聲控燈時好時壞,光線昏暗。每爬半層樓,她就不得不停下來,
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喘息片刻。肩膀被帆布帶勒得生疼,手臂因為用力而酸麻顫抖,
腳踝雖然恢復了些,但負重上樓依舊隱隱作痛。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浸濕了鬢角的碎發(fā)。
終于,在肺葉快要炸開、雙腿如同灌鉛般沉重時,她站在了頂樓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前。
門牌號模糊不清。她從口袋里摸出冰冷的黃銅鑰匙,插進同樣冰冷的鎖孔,費力地轉(zhuǎn)動。
“咔噠……嘎吱……”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股更加濃重的、混合著霉味、灰塵和淡淡消毒水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間很小。
一眼就能望到頭。大概只有宿舍的一半面積。墻壁是慘淡的灰白色,
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水漬如同丑陋的傷疤蔓延開來,墻角甚至能看到深綠色的霉斑,
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詭異的苔蘚。一扇小小的、蒙著厚厚灰塵的窗戶開在房間盡頭,
窗外是隔壁樓同樣斑駁的墻壁,距離近得幾乎能伸手碰到。幾縷慘淡的天光艱難地擠進來,
勉強照亮屋內(nèi)。地面是冰冷的水泥地,坑洼不平。角落里放著一張銹跡斑斑的鐵架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