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的陽光依舊毒辣,將塑膠跑道曬出一股濃重的、混合著橡膠顆粒和塵土的焦糊氣味。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像被無限拉長的慢鏡頭,無休無止。我和王可欣盤腿坐在操場西側兩棵孱弱梧桐的稀疏樹蔭下,樹影斑駁地落在汗?jié)竦氖直凵?。幾個男生在不遠處的籃球架下追逐爭搶,籃球砸地的砰砰聲混著粗重的喘息和喊叫,在燥熱的空氣里鼓噪。
“看那個新來的,”王可欣手肘捅了捅我,壓低的嗓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下巴朝操場另一側努了努,“跟木頭樁子似的,喊他幾次都不動彈?!?/p>
目光順著她的示意穿過蒸騰的熱浪和晃動的人影,落在簡易水泥看臺最底下一級狹窄的臺階上。溫硯獨自坐在那片被陽光切割出的、不斷縮小的陰影邊緣。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像一個過分標準的坐姿標本,但那刻意的挺拔只襯托出背影里更深沉的孤獨。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額角緊貼皮膚的墨色碎發(fā),濕漉漉地黏在過分蒼白的臉頰上,一滴汗珠凝在他線條清晰的下頜,懸而未落。他手里捏著半瓶礦泉水,瓶身因為溫差凝結的水珠不住滾落,將他灰色運動褲的膝蓋處洇濕成更深的一片,他卻渾然不覺,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圍墻鐵絲網上翻飛的一只塑料袋,像一尊被烈日曬到褪色的塑像。
“王浩他們剛才過去喊他了,好像想拉他一起投籃,”王可欣用氣音繼續(xù)道,模仿著王浩那自來熟的大嗓門,“‘喂,哥們兒!站那兒接傳球唄!不費勁!’你知道他回什么?”她夸張地壓低聲音,模仿著溫硯那種毫無波瀾的、拒人千里的冷淡語調,“‘不會’,就兩個字!頭都沒抬!真服了,一點面子不給。”
我低頭,無意識地揪著帆布鞋鞋帶上沾染的綠色草汁和泥土,指尖染上黏膩的涼意?!翱赡苷娌粫伞!甭曇艉孟褡匝宰哉Z。
“嘁——”王可欣拖長了調子,伸手扒拉我的頭發(fā),試圖證明她新買的草莓味發(fā)卡效果,“我看他分明是……”她的話被哨聲尖銳地打斷。體育老師用力吹響了掛在胸前的金屬哨,刺耳的尖嘯穿透喧囂,“集合!下課!”
滾燙的操場瞬間如同投入沸石的開水鍋,喧囂暴漲。男生們哀嚎著抱著球跑向集合點,女生們拍打著褲子上的草屑,抱怨著曬黑了幾個度。混亂的人流像潮水般朝著教學樓的陰涼方向涌動。
我磨磨蹭蹭地站起身,目光卻像被無形的手拽著,固執(zhí)地再次投向那片看臺。溫硯也緩緩地站了起來。久坐后驟然起身,讓他的身體不易察覺地晃動了一下,像風中殘燭。汗?jié)竦男7蟊成?,肩胛骨的位置透過薄薄的布料,清晰地印出兩個小小凸起的痕跡。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然后,極其迅速地,幾乎是本能反應般,將右手探進了運動褲前方的口袋。
就在他右手插入口袋的瞬間,口袋的滌綸布料被撐出一個方正的、硬朗的輪廓!
那輪廓極其短暫地在他指間浮現(xiàn)了一瞬——棱角分明,大約半個掌心大小。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塑料外殼冰冷堅硬的觸感。緊接著,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極其隱蔽地動了幾下,像按動某個細小的按鈕或者撥開某個卡扣,又迅速掏了出來,掌心虛握著,像是握著一團看不見的空氣。那方正的輪廓在口袋里一閃而逝,像幻覺。然后他沉默地、步履依舊有些虛浮地,匯入撤退的人流。
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東西猝然扎了一下。那個口袋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教學樓的走廊像從滾燙的油鍋跌入了冰冷的深井。剛沖完涼水臉的王可欣挽著我的胳膊,還在嘰嘰喳喳地復盤剛才籃球場哪個男生的投籃姿勢最帥。涼意從水磨石地面滲上來,竄上小腿,但我卻覺得心頭那片因烈日灼燒的燥熱并未退去,反而被那口袋里的硬物形狀蒸騰得更濃。
在樓梯拐角即將分流回各自班級時,我終于咬了下嘴唇,掙開王可欣的手臂:“等我一下!我東西落操場了!”沒等她反應,轉身逆著人流,朝還殘留著塑膠熱氣的一樓大廳快步走去。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溫硯落在人群后面,剛從主樓梯的陰影里走出來。拐角處光線昏暗,他走得依然不快,低著頭,似乎還未完全從烈日下的曝曬中恢復,額角又滲出了一層新的細密汗珠。
“溫硯!”我?guī)撞娇绲剿媲?,聲音因為急促的奔跑和突如其來的緊張顯得有些發(fā)干。他猛地停住腳步,猝不及防地抬頭。那雙深黑如寒潭的眸子撞上我的視線,里面的平靜瞬間碎裂,露出明顯的驚愕和一絲尚未掩飾的抗拒。
空氣似乎凝固了半秒。走廊嘈雜的人聲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膜隔開。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和我拉開了一點距離。
“你……還好嗎?”問題出口的瞬間我就后悔了,這太突兀太像窺探。我立刻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向他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淹沒在腳步聲的回音里,“體育課上……我看見你口袋里那個……方方的盒子……”我比劃了一個很小的手勢,“那是什么?”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插在褲袋里的右手猛地僵住,甚至能看到指關節(jié)隔著布料繃緊的瞬間線條!喉結極其困難地、緩慢地上下滾動了一個來回,像在吞咽什么巨大的異物。他避開了我的視線,目光落在不遠處墻壁上一塊剝落的綠漆上,嘴唇抿得毫無血色。
“……維生素片?!彼K于開口,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只是干巴巴的三個字。
“維生素需要裝盒子里?”脫口而出的話帶著我自己都未察覺的質疑。話一出口,就看到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在布料下用力收緊,指節(jié)頂起堅硬的弧度。他的臉偏向另一側,耳廓邊緣似乎染上一抹極其細微的、難以分辨是窘迫還是惱怒的紅暈。
“需要定時補充?!彼w快地回答,語速快得有些急促,像是在背書,“家里醫(yī)生配的。”他終于把目光轉回來,那雙深黑的眸子如同冰冷的墨玉,里面清晰地傳遞出拒絕的信號,濃得像化不開的夜霧。他微微抬高了下頜,那線條倔強得像某種古老的瓷器邊緣,“少管……別人閑事?!?/p>
說完,不再給我任何回應或追問的機會,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推著,他迅速側身,擦著我的肩膀匆匆離去。腳步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快速,像是在逃離某種令他窒息的空間。校服衣袖短暫地擦過我的手臂,布料下傳來的、屬于他皮膚的、異常冰涼的溫度激得我微微一顫。
那個方形輪廓的盒子,那個被稱作“維生素片”的神秘存在,此刻像一塊無形的寒冰,沉甸甸地堵在了心頭。
黃昏沉落,晚自習的帷幕悄然拉開。教室里充盈著日光燈管持續(xù)的嗡鳴聲,像一群被困在燈罩里的昆蟲,永不疲倦地振翅。頭頂?shù)碾娚扔袣鉄o力地轉動著,送下的風驅不散空氣中濃郁的紙頁油墨、驅蚊水甜膩花香、以及少年人身上微微發(fā)酸的汗水氣息的混合物。桌面鋪開的物理練習冊上,復雜的電路圖線頭交錯纏繞,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我的思維裹得嚴嚴實實,透不過氣。
“唉……”筆尖在草稿紙上漫無目的地劃拉,一聲無意識的嘆息溢出唇邊,輕得幾乎淹沒在筆尖的沙沙聲里。
就在這嘆息落下的瞬間——
一道溫暖、穩(wěn)定、帶著光暈的弧線悄無聲息地從我右前方流瀉過來,溫柔而堅定地覆蓋了我習題冊上那片被昏暗壓得喘不過氣的區(qū)域。
是他的銀色臺燈。
我驚愕地側過頭。
溫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頭依舊微低著,專注地看著攤在自己面前的物理教材。只是他桌面上那盞金屬臺燈纖細的燈桿,不知何時被他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朝著我這邊推動了一個微小的角度。燈光慷慨地傾斜過來,將我的作業(yè)本、草稿紙、甚至我按在紙頁上的指尖都溫柔地籠罩在一片澄澈的光明里。而他自己的桌面,隨著這燈光的偏移,瞬間暗下去一大半,只留下桌角最外緣一點可憐的光線,堪堪照亮他平放在桌上那本教材的書角,和他微微蜷曲的左手。那只手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清晰地顯出冷白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紋路,如同冬日凍結的溪流蜿蜒在薄冰之下,帶著一種脆弱的病態(tài)感。
教室里只剩下頭頂電風扇葉片切割空氣的單調呼啦聲,以及前后排同學筆尖劃過紙張的、連綿不絕的沙沙聲。窗外夜色濃稠如墨,僅有遠處幾盞路燈的光暈,冷冷地涂抹在窗玻璃上。
那句涌到喉嚨口的“謝謝”,帶著剛才走廊對峙的余溫,突然變得滾燙而沉重,粘稠地卡在那里,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暖意和更龐大疑惑的酸澀感,無聲地涌上喉嚨,又被我強行吞咽下去。我重新低下頭,將視線聚焦在那片他無聲贈予的光明之下。光線的力量似乎具有某種魔力,那道原本如亂麻般糾纏的電路圖,在清晰的光照下,電流回路的走向似乎真的明晰了一點點。電子流動的方向,電壓降的判斷……冰冷的符號似乎擁有了呼吸的脈絡。
王可欣在斜前方偷偷轉過頭,沖我做了個鬼臉,用氣音夸張地做著口型:“有——情——況——”
我白了她一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燈光的來源。
溫硯微微低著頭,垂落的額發(fā)遮住了他的眉眼,只有線條清晰的下頜暴露在臺燈制造的光影交界處,一半明亮,一半沉在昏暗中。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翻動書頁。微小的動作牽動了覆在手臂上寬松的校服衣袖,布料順著小臂滑下一小截。
一瞬之間!
燈光勾勒出的手腕內側那片肌膚上,赫然出現(xiàn)了幾點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淡紫色的小點!像是注射后的針眼瘀痕,又像是某種不易察覺的皮下出血點。在冷白皮膚的映襯下,在昏暗的光線下,那幾點紫色顯得異常刺目。
我的呼吸微微一滯。
下課鈴聲以刺破耳膜的力道撞碎了凝固的安靜。桌椅挪動、書本合攏、鉛筆盒碰撞、少年人壓抑不住的解脫歡呼如同滾油落入冷水,瞬間在整個教室爆炸開來!空氣瞬間被攪動得滾燙。
溫硯幾乎是鈴聲落下的第一個音符便已利落地起身。臺燈迅速被撥回原位,燈光在桌面上重新規(guī)整地平分秋色。他看也沒看我一眼,極其熟練地將桌上的書本筆袋塞進那個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嚴重的帆布書包里,肩帶迅速滑上肩膀。動作迅捷、沉默、目的明確。然后,像一抹被黑暗追逐的、無聲的灰影,毫不猶豫地轉身,側肩,匯入初初涌動的人潮縫隙,消失在后門那片被走廊燈光切割得明暗交織的區(qū)域內,融入更洶涌的放學洪流,轉瞬不見。
我落在后面收拾,王可欣拉著我的手催促:“快走快走!食堂的紅燒排骨快沒了!”她像只興奮的小鳥。
“知道啦!”我應著,胡亂把桌上的東西掃進書包,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個靠窗的座位。此刻,它已經空了,只剩下光滑平整的桌面,在頭頂燈光下泛著微微的、毫無溫度的反光,像一個突然被揭開的秘密傷口,暴露在空氣里。
關好教室門,我是最后一個離開。走廊里的喧囂已經平息大半,感應燈在腳步聲中次第熄滅又亮起。走到樓梯口,一股帶著夜晚涼意和塵埃氣息的風從樓下灌上來。
樓梯拐角處,清潔阿姨提著拖把和水桶正要上來。我下意識地放慢腳步,目光掃過樓梯臺階下方的陰影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彎著腰,像是在系鞋帶——是溫硯。
他背對著樓梯口的方向,頭埋得很低。帆布書包被摘了下來,隨意地扔在腳邊的臺階上?;椟S的感應燈吝嗇地照亮他彎折的腰背輪廓。一只手扶著膝蓋,另一只手,正在校褲口袋里翻找著什么。
就在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深藍色方形絨布包(大小形狀與藥盒完全不符)的同時,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指尖夾著一個半透明的、很常見的便攜式藥品分裝塑膠小盒,只有七格,每格大約容納幾粒藥片,正適合攜帶每日劑量。
他極其迅速地瞥了一眼那小藥盒,似乎是在確認藥片數(shù)量或是否缺失。然后,更快的動作——他將那個塑膠小藥盒塞進了剛才拿出的深藍色絨布包內側一個隱蔽的小夾層里。
做完這一切,他才不慌不忙地把那個裝著藥盒的絨布包重新塞回口袋深處,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像完成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動作,然后拎起地上的帆布書包,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下方的樓梯拐角。
感應燈因為他腳步聲的遠離而熄滅。樓梯口瞬間被厚重的黑暗吞沒。
我站在原地,樓下的冷風吹動著衣角。腳底下的涼意更甚。
維生素片需要特制的絨布袋層層包裹、每日分裝嗎?
校醫(yī)室的白色木門虛掩著,里面飄來消毒水的清冽氣味。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瞬,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睖睾偷呐晜鱽怼?/p>
推開門,校醫(yī)李老師正戴著眼鏡,坐在辦公桌后整理著一摞泛黃的體檢表。
“李老師,”我走進去,將左腿向前伸了一下,腳腕微微轉動,皺著眉頭,臉上擠出一個略帶苦惱的表情,“上午體育課好像把腳扭了一下,下午還沒消,您看看有沒有紅花油之類的?”
“坐吧?!崩罾蠋熤钢缸狼暗牡首?,摘下眼鏡站起身,“我看看?!?/p>
她走過來,示意我把鞋襪脫了,手指在我腳踝處輕輕按捏。微涼的觸感傳來。
“這里疼嗎?……這里呢?”她仔細檢查著,“看著沒有明顯腫脹和淤青啊……”
“活動的時候有點點酸脹,”我努力讓聲音顯得可信,“可能就輕輕扭了一下筋。”
“嗯,問題不大,”李老師松了口氣,走回辦公桌拉開抽屜找藥,“擦點緩解肌肉酸痛的吧,少活動兩天就好。”她拿出一瓶藥油遞給我。
接過微涼的玻璃藥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瓶身的標簽。話在喉嚨口反復滾了幾遍,還是試探性地開了口,聲音放得很輕:“老師……那個……還有個事……”
“嗯?”李老師抬頭。
“我們班……有個同學,就是溫硯,”我頓了頓,像是不經意地提起,“我看他體育課也總不舒服,臉色好白。今天看他口袋里好像……帶了挺大一盒藥?身體不好嗎?” 我故意模糊了“藥盒”的具體輪廓和位置,眼神帶著求知欲般看向她。
李老師臉上的笑容斂去了半分,眉頭極輕微地蹙了一下,隨即化開,變成一種溫和卻帶著明顯疏離感的勸誡:“哦……溫硯啊。那孩子,確實身體底子不太好,家里也……挺不容易的?!彼Z氣很輕,仿佛生怕驚擾了什么,微微嘆了口氣,“都是些老毛病了,需要常年調理。你們同學之間互相多關心點是好事,但……”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藥油瓶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語重心長的暗示,“別追著他問太多,也別……大驚小怪。讓他自己靜靜就好。讓他知道自己能正常上學,和同學一樣,對他心理上……也挺重要的?!?/p>
“知道了,謝謝老師。” 我攥緊了手里的藥油瓶,塑料瓶蓋膈著掌心,帶來一絲清晰的痛感。那句“正常上學”,像一塊無形的海綿,吸走了剛才看到藥盒分裝的冷硬疑問,只留下更加沉甸甸、更加模糊不清的憂慮。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帶走了最后的喧囂。我負責關燈鎖門。站在電閘前,手指找到塑料按鍵。用力按下。
啪嗒。
如同一個宣告終結的儀式。
黑暗如同巨大的、粘稠的、冰涼的墨汁,瞬間從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奔涌而出,徹底吞噬了桌椅的輪廓、黑板的痕跡、地面上殘留的紙屑殘片,眼前只剩下徹底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就在這絕對的靜默與黑暗降臨的剎那——
一股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氣味,執(zhí)拗地從溫硯座位那個方向彌漫開,頑固地鉆入我的鼻腔:
先是那熟悉的、干燥的、帶著苦澀粉塵感的藥味,緊接著,一股更深邃、更隱秘的、像是陳年書籍在陰暗角落堆積過久所產生的氣息——微微發(fā)霉般的、混合著紙張纖維緩慢分解的、一種時光凝滯般滯重的味道。
這兩股氣息在濃稠的黑暗中無聲地交織、彌漫。
它們組合在一起,勾勒出那個被藍絨布包裹著的、需要每日精密分裝的塑膠小藥盒的形象。也勾勒出李老師那張溫和卻又如同隔著一層磨砂玻璃般的臉龐。還有那句沉甸甸的“老毛病”、“靜靜就好”。
原來沉默的重量,比任何追問都更窒息。謎題沒有被解開,反而在黑暗中變得更加龐大和具體,像一張無形的巨網,沉甸甸地籠罩下來??諝饫铮皇O乱还伤幬兜臍堅谏嗉夥褐⒖嗟挠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