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電機切換到靜音模式時，林野正在給消防斧磨刃。金屬摩擦的“沙沙”聲里，顧語涵把最后一件軍大衣疊好，塞進背包側(cè)袋。
“真的要出去嗎？”她第無數(shù)次確認，指尖攥著背包帶，指節(jié)泛白，“昨天的腳印……”
“小寶的腳印沒進別的樓。”林野放下斧頭，在磨刀石上擦了擦手，“他一個孩子活不了多久，但林強的死會傳開，我們得趁他們還沒摸清底細，去加油站把預定的柴油運回來?！?/p>
銅葫蘆空間里的物資雖多，柴油卻只夠發(fā)電機再撐十天。他前天在加油站預定的十噸柴油，是眼下最要緊的補給。
顧語涵咬了咬唇，沒再勸。她知道林野的性子，決定的事不會改。只是想到樓道里凍硬的林強，想到窗外那片能吞掉一切的雪白，心臟就忍不住發(fā)緊。
兩人換上三層羽絨服，帽子、圍巾、手套裹得只剩眼睛露在外面。林野給顧語涵腰上別了把折疊刀，自己則把電擊棍藏在袖管，消防斧斜背在身后。打開門的瞬間，寒風像冰錐一樣扎過來，把兩人的呼吸都凍成了白霧。
樓道里彌漫著淡淡的腥氣，盡頭那兩具“東西”已經(jīng)被凍得和墻壁粘在了一起，像兩尊丑陋的冰雕。顧語涵別過頭不敢看，林野卻拉著她快步走過——對末世里的死亡共情，是最奢侈的原罪。
單元門被凍住了，林野用消防斧砸了三下才撬開。門外的世界比想象中更殘酷：小區(qū)的柵欄被推倒，停在路邊的車凍成了冰坨，有輛公交車斜插在綠化帶里，車窗碎了一地，里面隱約能看到蜷縮的黑影。
“跟著我，別亂看?！绷忠皦旱吐曇?，踩著沒過小腿的積雪往前走。腳踩在冰面上發(fā)出“咯吱”聲，在死寂的世界里格外清晰。
走到小區(qū)門口，他們在保安亭旁邊看到了小寶的腳印。那串小小的腳印繞著保安亭轉(zhuǎn)了兩圈，最后消失在一輛被砸扁的面包車底下。林野示意顧語涵等在原地，自己握緊消防斧走過去，猛地拉開變形的車門——
車里空無一人，只有半塊凍硬的饅頭，和一攤早已凝固的暗紅血跡。
林野關(guān)上車門，喉結(jié)動了動。上一世他總覺得，若當初能對這孩子好一點，或許林強就不會那么絕情?，F(xiàn)在才明白，末世里的惡，從來不是一個人釀成的。
“走吧?！彼泻纛櫿Z涵，聲音比剛才更沉。
加油站離小區(qū)只有兩公里，平時步行二十分鐘的路，此刻走得異常艱難。路面結(jié)了厚厚的冰，每一步都可能打滑。風卷著雪粒打在護目鏡上，很快積起一層白霜，得時不時停下來擦掉。
路過一家超市時，顧語涵突然拽了拽林野的胳膊。超市的玻璃門被砸得粉碎，里面一片狼藉，貨架東倒西歪，地上散落著帶血的布條和啃剩的骨頭。而在超市最里面的冰柜旁，蹲著兩個男人，正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在搶什么。
“別看?！绷忠跋肜?，顧語涵卻指了指冰柜頂上——那里放著個粉色的書包，和她大學時背的那個很像。
就在這時，那兩個男人突然轉(zhuǎn)過身。他們都拿著刀，臉上沾著血，看到林野和顧語涵時，眼睛瞬間亮了，像餓狼看到了獵物。尤其是看到顧語涵身上厚實的羽絨服，其中一個刀疤臉舔了舔嘴唇，舉著刀就沖了過來。
“跑！”林野把顧語涵往身后一推，自己迎了上去。刀疤臉的動作在嚴寒里有些遲緩，林野側(cè)身避開刀鋒，反手抽出袖管里的電擊棍。
“滋滋”的電流聲在風雪里格外刺耳，正戳在刀疤臉的胸口。對方像被抽走了骨頭，軟塌塌地倒在雪地里，抽搐了兩下就不動了。
另一個瘦猴見狀，舉著刀想偷襲。林野早有防備，轉(zhuǎn)身用消防斧柄砸在他手腕上，砍刀脫手飛出去。瘦猴慘叫著捂著手，轉(zhuǎn)身就想跑，卻被林野一腳踹在膝蓋上，重重跪倒在地。
“說，加油站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林野用斧刃抵住他的脖子。
瘦猴嚇得涕淚橫流，含糊不清地說：“被……被‘虎哥’占了……他們有槍……”
林野皺眉。槍？這比他預想的麻煩。
“還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十幾個？”瘦猴的牙齒打著顫，“他們把油桶都搬到旁邊的便利店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林野看了眼不遠處的加油站，便利店的玻璃門緊閉著，隱約能看到里面晃動的人影。他沒再問，抬手用斧柄敲在瘦猴的后腦勺，對方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我們還去嗎？”顧語涵跑過來，聲音發(fā)顫。
“去?！绷忠鞍褧炦^去的瘦猴拖到貨架后面藏好，“但得換個方式?！?/p>
他拉著顧語涵繞到加油站后面的圍墻，這里堆著些廢棄的油桶，剛好能擋住視線。林野踩著油桶爬上圍墻，探頭往里面看——
便利店門口站著兩個端著鋼管的壯漢，正縮著脖子抽煙。里面?zhèn)鱽韯澣穆曇?，隱約能看到七八個人圍在貨架旁，中間擺著幾瓶沒開封的白酒。他們預定的柴油桶，正整整齊齊地堆在收銀臺后面。
“有兩個放哨的，里面至少八個。”林野跳下來，在雪地上畫了個簡易地圖，“你從側(cè)面繞到便利店后窗，那里有個排氣扇，你把這個扔進去?！彼麖目诖锾统鰝€小小的煙霧彈，是從五金店順手拿的。
“那你呢？”顧語涵接過煙霧彈，掌心全是汗。
“我去敲門?！绷忠芭牧伺乃募绨颍暗葻熎饋?，你就往里面扔個燃燒瓶，他們一亂，我們就搶了油桶跑。”
顧語涵的眼睛瞬間紅了：“太危險了！”
“相信我?！绷忠翱粗凵窭镉兴床欢暮V定。上一世他在這片廢墟里摸爬滾打了四年，虎哥這幫人的德性他太清楚——貪酒、好色、沒腦子，只會欺負弱者。
顧語涵咬了咬牙，握緊煙霧彈：“我等你信號?！?/p>
看著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林野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鋼管，大搖大擺地走向便利店。
“站?。「墒裁吹?？”門口的壯漢立刻舉起鋼管。
林野故意把聲音壓低，裝出虛弱的樣子：“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想換點柴油……”
“吃的？”兩個壯漢對視一眼，眼里都露出貪婪。其中一個轉(zhuǎn)身往店里喊：“虎哥，有個小子說有吃的！”
很快，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走了出來，正是瘦猴嘴里的虎哥。他上下打量著林野，眼神像在看一件貨物：“什么吃的？在哪？”
“在……在前面那個超市的倉庫里，有整整一冰柜的肉?！绷忠肮室庹f得含糊，眼睛卻瞟向便利店里面，計算著顧語涵的位置。
“帶我們?nèi)タ纯??！被⒏鐡]了揮手，“要是敢?；?，我讓你凍成冰雕。”
就在這時，便利店后面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濃密的白煙從后窗冒出來。
“媽的！什么情況？”虎哥罵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店里沖。門口的兩個壯漢也慌了神，拔腿就想跟進去。
林野卻動了。他像獵豹一樣撲過去，先一腳踹倒左邊的壯漢，鋼管橫掃，砸在另一個人的臉上。動作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店里傳來顧語涵的喊聲：“林野！”
他沒敢耽擱，沖進便利店時，煙霧已經(jīng)彌漫開來，里面的人正捂著眼睛咳嗽，到處都是打翻的酒瓶和貨架。顧語涵扔進來的燃燒瓶落在地上，點燃了旁邊的紙箱，火苗正往上竄。
“搶油桶！”林野大喊一聲，扛起一個五十升的柴油桶就往外跑。顧語涵也抱起一個小油桶，跟在他身后。
“抓住他們！”虎哥的吼聲從煙霧里傳來，帶著火燒火燎的疼。有人舉著刀沖過來，林野側(cè)身避開，順手把手里的油桶砸過去，對方慘叫著被砸倒在地。
兩人沖出便利店，不敢回頭，扛著油桶拼命往圍墻跑。身后傳來槍聲——虎哥他們果然有槍！子彈打在雪地上，濺起一片片雪沫。
“快！”林野拉著顧語涵爬上圍墻，跳下去的瞬間，他回頭看了一眼——便利店的火已經(jīng)燒大了，濃煙滾滾，把半邊天都染成了灰黑色。
跑到安全地帶，兩人才敢停下來喘氣。顧語涵的手套磨破了，手心被油桶勒出了紅印，卻死死抱著油桶不肯放。林野看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頰，突然笑了。
“笑什么？”顧語涵瞪了他一眼，眼眶卻紅了。
“沒什么?！绷忠安恋羲樕系难┠熬褪怯X得，你比我想的厲害?！?/p>
顧語涵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兩人輪流扛著油桶往回走，腳步雖慢，卻異常堅定。路過剛才的超市時，林野特意進去看了一眼，貨架后面的瘦猴已經(jīng)不見了，地上只留下一攤新的血跡。
他沒在意，只是在路過生鮮區(qū)時，順手收了兩箱凍硬的豬肉，放進銅葫蘆空間。
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擦黑。發(fā)電機還在嗡嗡作響，屋里溫暖如春。林野把柴油桶搬進屋，顧語涵就沖進廚房燒熱水，兩人都沒提加油站的驚險，也沒提那個消失的瘦猴。
有些事，不必說，也不必記。
林野坐在沙發(fā)上，揉著發(fā)酸的肩膀，突然感覺脖頸處的銅葫蘆又開始發(fā)燙。他凝神去看空間，那個兩平米的小土地旁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小小的水潭，清澈的泉水正汩汩地冒出來。
他愣住了，隨即明白——這空間，似乎會隨著他經(jīng)歷的危險和獲得的生機，一點點變得不一樣。
窗外的風雪還在繼續(xù)，槍聲早已消失在風里。林野看著廚房里忙碌的顧語涵，又看了看空間里的土地和水潭，突然覺得，這個冰封的世界里，好像也沒那么難熬。
至少，他們還活著，還能為下一頓飯，為彼此，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