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后一桶柴油搬進儲藏室時,顧語涵的手套終于撐不住了,指尖磨出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間凍成了小小的紅冰晶。林野抓過她的手塞進自己懷里焐著,掌心的溫度透過兩層毛衣滲進來,燙得她睫毛顫了顫。
“下次不許這么拼命?!绷忠暗穆曇粲悬c悶,解開圍巾給她裹住脖子。顧語涵剛想反駁,就被他眼里的紅血絲堵了回去——他后背的羽絨服被子彈劃了道口子,里面的羽絨沾著雪粒,早就結(jié)成了冰碴。
兩人沒再多說,合力把搶回來的五桶柴油歸置好。儲藏室的溫控器顯示16℃,和外面的零下五十度比,簡直是天堂。林野找出醫(yī)藥箱,給顧語涵的手涂凍傷膏時,指尖的力道放得極輕。
“你后背……”顧語涵看著他被劃破的衣服,聲音發(fā)緊。
“小傷?!绷忠皾M不在乎地扯開外套,后肩確實有道血痕,子彈擦著皮肉過去了,沒傷到骨頭。顧語涵卻看得眼圈發(fā)紅,拿著碘伏棉簽的手都在抖,“嘶”的一聲剛出口,就被林野按住了手腕。
“別像個小姑娘似的?!彼眠^棉簽自己處理,疼得齜牙咧嘴,嘴上卻硬,“上一世我被人用鋼管砸斷腿,都沒哼過一聲?!?/p>
顧語涵的動作頓住了。她總是下意識地把他當成需要呵護的學長,卻忘了他已經(jīng)在另一個地獄里爬過一圈。她默默拿起針線,把他羽絨服上的口子縫好,針腳歪歪扭扭,卻扎得很密。
夜深時,林野被脖頸處的灼燙驚醒。銅葫蘆吊墜燙得像塊烙鐵,他摸黑爬起來,走到客廳打開應急燈——吊墜表面的銅綠不知何時褪去了些,露出底下細密的紋路,像某種生長的脈絡(luò)。
他集中精神去感知空間,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原本兩平米的黑土地,竟擴展到了五平米,邊緣還泛著淡淡的綠意。更讓他震驚的是,白天隨手埋進去的那顆土豆,不僅發(fā)了芽,還長出了巴掌大的綠葉,葉片上甚至掛著晶瑩的水珠——像是剛被淋過雨。
“這……”林野的指尖在吊墜上摩挲,突然想起加油站搶油時,顧語涵為了護他,被流彈擦傷的手臂滴了血在吊墜上。難道這空間的異變,和她有關(guān)?
他翻出空間里儲存的蔬菜種子,有番茄、黃瓜、辣椒,還有半包沒開封的小白菜種子。顧不上深更半夜,他找出小鏟子,小心翼翼地在黑土地上挖了幾個小坑,把種子一一埋進去,又從那個新出現(xiàn)的水潭里舀了點水澆上。
做完這一切,他盯著空間里的土地看了足足十分鐘,直到眼皮打架才回房。睡前他想,要是這些種子明天能發(fā)芽,就給顧語涵做她最愛的番茄炒蛋。
第二天早上,顧語涵是被香味叫醒的。她走出客房,看見林野系著圍裙在廚房忙碌,鍋里的黃油滋滋作響,煎著的牛排泛著焦香。而餐桌上,擺著一盤水靈靈的小白菜,葉片上還帶著水珠,在應急燈的光線下閃著誘人的綠。
“這是……”顧語涵走到桌邊,不敢相信地拿起一片葉子,是真的,帶著新鮮蔬菜特有的脆嫩。
“空間長出來的?!绷忠岸酥E抛哌^來,眼底藏著笑意,“昨晚種的,今早就收了?!?/p>
顧語涵猛地看向他脖頸處的吊墜,又想起昨晚那灼燙的溫度,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沒追問,只是拿起筷子夾了片白菜,放進嘴里的瞬間,眼淚差點掉下來。
太久了,久到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吃不到新鮮蔬菜了。末世前她總嫌媽媽種的小白菜有土腥味,現(xiàn)在才知道,那是最奢侈的味道。
“慢點吃?!绷忠敖o她遞過紙巾,“空間里還種了番茄和黃瓜,過兩天就能吃了?!?/p>
早餐吃得格外香甜。顧語涵看著林野狼吞虎咽的樣子,突然說:“我們要不要……再種點別的?比如土豆、紅薯,能填飽肚子的?!?/p>
“正有此意?!绷忠把氏伦詈笠豢谂E?,“我還買了稻種和玉米種,等空間再大點,說不定能種糧食?!?/p>
這個想法像顆種子,在兩人心里發(fā)了芽。他們不再只想著囤積物資,開始研究怎么利用這個神奇的空間。顧語涵找出末世前買的園藝書,林野則在網(wǎng)上搜各種種植技巧,把空間里的土地劃分成小塊,標記上不同的作物。
下午的時候,林野去儲藏室拿東西,突然“咦”了一聲。顧語涵跑過去看,發(fā)現(xiàn)昨天種下的番茄種子,竟然長出了半尺高的藤蔓,上面還結(jié)了幾個小小的青番茄。
“長得也太快了吧?”顧語涵伸手碰了碰藤蔓,葉片立刻輕輕晃了晃,像是在回應她。
林野盯著空間里的水潭:“可能和這水有關(guān)?!彼它c水出來,放在陽光下看,清澈得像沒有雜質(zhì),“這水好像有催生的效果?!?/p>
他試著用這水澆了澆客廳窗臺上那盆早就枯萎的綠蘿,沒過半小時,枯黃的葉子竟然泛起了綠意,還抽出了新的嫩芽。
“太神奇了?!鳖櫿Z涵眼睛發(fā)亮,“有了這個,我們就永遠不會缺蔬菜了。”
林野沒說話,只是把那盆綠蘿也收進了空間。他比誰都清楚,空間的秘密一旦暴露,會引來怎樣的瘋狂。上一世多少人為了一點生存物資,能把親媽推進冰窟窿,更別說這種能憑空種出食物的寶貝。
“從今天起,”林野看著顧語涵,眼神嚴肅,“空間的事,爛在肚子里,對誰都不能說,包括……”他頓了頓,“包括以后可能遇到的任何人?!?/p>
顧語涵用力點頭:“我知道?!?/p>
傍晚時分,外面?zhèn)鱽硪魂嚸芗臉屄?,比昨天加油站的槍聲更近,像是就在小區(qū)里。兩人跑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下看——
幾個穿著迷彩服的人,正舉著槍追一個男人。那男人懷里抱著個藥箱,慌不擇路地往他們這棟樓跑,背后中了一槍,血把雪地染紅了一大片。
“是……是藥店的張醫(yī)生!”顧語涵認出了那個男人。
張醫(yī)生是小區(qū)附近那家藥店的老板,末世前總給街坊鄰居打折,是個出了名的老好人。林野看著他踉蹌的身影,又看了看追在后面的迷彩服,那些人胳膊上都戴著個黑色的袖章,上面畫著把交叉的刀。
“是‘黑刀隊’?!绷忠暗穆曇舫亮讼氯?,“他們是這片最大的勢力,搶了醫(yī)院和藥店,專門靠賣藥發(fā)橫財。”
張醫(yī)生顯然是搶了藥想跑,卻被堵在了這里。他跑到單元門口,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被后面追上來的子彈打穿了胸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藥箱摔在地上,里面的藥撒了一地,被那些人哄搶著撿起來。
“太過分了!”顧語涵攥緊了拳頭,眼圈通紅。
林野把她拉到身后,擋住她的視線:“別看?!?/p>
那些迷彩服撿起藥,又在張醫(yī)生身上搜了一遍,沒找到別的東西,就朝著尸體啐了口唾沫,轉(zhuǎn)身走了。雪落在張醫(yī)生睜著的眼睛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白。
兩人在窗邊站了很久,直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
“我們……要不要下去把藥撿回來?”顧語涵輕聲問。那些散落的藥里,有很多抗生素和退燒藥,都是現(xiàn)在急需的。
林野看著外面那片被染紅的雪,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等天黑?!?/p>
夜幕降臨時,兩人裹緊羽絨服,再次走出家門。樓道里的冰雕還在,只是多了些奇怪的啃咬痕跡,顧語涵別過頭不敢看。林野握緊消防斧,拉著她快步走到單元門口。
張醫(yī)生的尸體還躺在那里,已經(jīng)開始僵硬。散落的藥被雪埋了大半,還有些被踩碎了。林野讓顧語涵站在門口放哨,自己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能撿的藥都收進袋子里。
就在他撿起最后一盒抗生素時,突然聽到顧語涵急促的呼吸聲。
“林野……”
他猛地回頭,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個瘦小的身影,正盯著他們手里的藥袋。
是小寶。
那孩子不知從哪弄來件大人的棉襖,裹得像個球,臉上沾著黑灰,只有眼睛亮得驚人。他手里攥著塊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卻沒像上次那樣沖上來搶,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復雜地看著顧語涵。
顧語涵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從袋子里拿出一小包消炎藥,遞了過去:“這個……能治傷口。”
小寶沒動,只是死死盯著她的手。林野按住顧語涵,把藥收了回來,拉著她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
身后傳來小寶沙啞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林野停下腳步,沒回頭。
“虎哥他們……被燒死了?!毙毜穆曇艉茌p,“加油站的火,燒了整整一夜?!?/p>
林野的后背僵了僵。
“我看到的?!毙氂终f,“他們都被困在里面了?!?/p>
說完這句話,那孩子轉(zhuǎn)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雪地里,像從未出現(xiàn)過。
林野和顧語涵站在原地,手里的藥袋沉甸甸的。
回到家,林野把撿來的藥分類收好,突然說:“明天,我們?nèi)ヌ酸t(yī)院?!?/p>
“醫(yī)院?”顧語涵愣住了,“那里肯定被黑刀隊占了?!?/p>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有好東西。”林野看著空間里那片長勢喜人的菜地,“我們需要更多的藥品,還要找些醫(yī)療設(shè)備,萬一……”他沒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
萬一有人受傷,萬一空間里的植物出了問題,他們需要更多的保障。
顧語涵看著窗外漆黑的夜,點了點頭:“好,我跟你去?!?/p>
這晚,林野做了鍋壽喜燒??臻g里剛摘下的小白菜,配上之前囤的和牛,在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顧語涵倒了兩杯紅酒,遞給他一杯。
“敬……”她想了想,不知道該敬什么。敬活著?敬空間?還是敬這個殘酷卻又帶著希望的末世?
“敬我們?!绷忠芭隽伺鏊谋?,紅酒在杯壁上劃出好看的弧線,“敬我們還能一起吃頓熱乎飯?!?/p>
窗外又傳來槍聲,比之前更近了,還夾雜著女人的尖叫。但屋里的暖光和飯菜香,像個堅固的殼,把那些黑暗都擋在了外面。
林野看著顧語涵被熱氣熏紅的臉頰,突然覺得,這個冰封的世界里,好像也沒那么難熬。
至少,他們還有彼此,還有一片能長出希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