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鐵門被凍得變形，林野用消防斧砸了三次，才在銹跡斑斑的合頁處砸出一道縫。顧語涵舉著應(yīng)急燈往里照，慘白的光線掃過掛號大廳的玻璃碎片，映出滿地扭曲的影子——那是被凍硬的人體，以各種詭異的姿勢嵌在冰層里。
“小心腳下。”林野側(cè)身擠進去，靴底踩在冰面上發(fā)出“咯吱”聲，像踩碎了某種脆骨。他記得上一世黑刀隊把這里當成據(jù)點時，曾在二樓手術(shù)室囤積過一批消炎藥，還有臺能勉強運轉(zhuǎn)的制氧機。
顧語涵緊跟在他身后，手指死死攥著口袋里的折疊刀。走廊墻壁上的血漬已經(jīng)發(fā)黑，混合著冰碴往下掉，每走一步都像穿行在凝固的血泊里。突然，應(yīng)急燈的光束掃到一個蜷縮的身影，那人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凍瘡的臉。
“別……別殺我……”是個護士，白大褂被撕得破爛，懷里緊緊抱著個輸液瓶，里面的液體早就凍成了冰柱。
林野沒停步：“黑刀隊的人在哪？”
護士抖得像篩糠：“在……在三樓藥房……他們搶了藥就往樓上跑，說……說要找取暖的東西……”
話音未落，三樓傳來粗野的笑罵，夾雜著玻璃破碎的聲音。林野對顧語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貼著墻根，輕手輕腳地往二樓走。手術(shù)室的門虛掩著，里面果然有臺制氧機，旁邊還堆著幾箱未拆封的抗生素。
“快裝。”林野打開銅葫蘆空間，顧語涵立刻抱起藥箱往里塞。就在制氧機的電源線快要被收進去時，三樓的腳步聲突然近了。
“媽的，這破樓里哪有暖氣！”是黑刀隊的聲音，“剛才好像聽到樓下有動靜？”
“管他媽的，搜搜看有沒有漏網(wǎng)的娘們！”
林野眼神一凜，拽著顧語涵躲進旁邊的儲藏室，反手關(guān)上鐵門。外面的腳步聲在手術(shù)室門口停住，有人踢了踢地上的空箱子：“操，藥被人動過了！”
“追！肯定沒跑遠！”
雜亂的腳步聲沖下樓，漸漸遠去。林野靠在鐵門上，聽著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發(fā)疼。顧語涵的手還攥著他的衣角，掌心全是冷汗。
“他們走了？”她的聲音發(fā)顫。
“沒那么容易。”林野側(cè)耳聽了聽，“他們在樓下分了人，肯定有人守著出口?！彼聪騼Σ厥业拇皯?，外面是醫(yī)院的后院，堆著些廢棄的擔架和氧氣瓶，“我們從這跳下去?！?/p>
窗戶被凍住了，林野用消防斧砸開，寒風立刻灌進來，帶著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怪味。他先跳下去，在下面接住顧語涵，兩人貓著腰，貼著墻根往后院深處跑。
剛繞過一個堆著尸體的花壇，顧語涵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前面的太平間：“那里……好像有人?！?/p>
太平間的門虛掩著，露出一道縫隙，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林野示意顧語涵等著，自己握緊消防斧走過去，猛地推開門——
里面蜷縮著個男人，正用打火機點燃一張病歷單，借著微弱的火光啃著塊凍硬的饅頭?；鸸庥吵鏊哪?，林野的動作頓住了。
“趙磊？”
男人猛地抬頭，嘴里的饅頭掉在地上?？辞辶忠暗乃查g，他手里的打火機“啪”地掉在地上，火苗在冰面上竄了竄，很快熄滅。
“野……野哥？”趙磊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下意識地把懷里的饅頭往身后藏，動作狼狽得像被抓住的小偷。
顧語涵也跟了進來，看到趙磊時愣了愣。她記得這個人，大學時總跟在林野身后，一口一個“嫂子”叫得親熱，后來聽說他跟林強走得近，兩人就漸漸斷了聯(lián)系。
趙磊穿著件破爛的棉衣，袖口磨破了，露出凍得發(fā)紫的手腕。臉上全是凍瘡，紅腫的地方結(jié)著黑痂，只有那雙眼睛，還能看出當年的憨厚。他看著林野身上厚實的羽絨服，又看了看顧語涵干凈的雪地靴，喉結(jié)動了動，沒說話。
“你怎么在這？”林野收起消防斧，語氣復雜。上一世趙磊確實跟過林強，但在他快餓死的時候，偷偷塞過他半塊餅，雖然那餅上沾著不明污漬，卻讓他多活了三天。
趙磊低下頭，聲音悶得像堵著棉花：“強子……強子他們成立了個‘互助隊’，其實就是搶東西……”他的聲音突然抖了，“我老婆……她去搶藥店的退燒藥，被他們……”
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誰都懂了。太平間的角落里堆著些雜物，其中有件女人的紅棉襖，袖口繡著朵小小的梅花，那是趙磊老婆最愛的一件衣服。
林野沉默了。末世里，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多到讓人麻木。
趙磊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蓋砸在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野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跟強子混……求你，給我口吃的，讓我做什么都行！”
顧語涵別過頭，眼圈紅了。林野扶起他，從背包里掏出兩包壓縮餅干和一瓶水：“拿著?！?/p>
趙磊接過餅干，手抖得厲害，拆開包裝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顧語涵遞過去水，他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才緩過氣來。
“強子……他是不是死了？”趙磊突然問，眼神里帶著一絲緊張。
林野點了點頭。
趙磊松了口氣，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嘆了口氣：“他那人……就那樣，貪。”他抹了把臉，“黑刀隊的人在找你，說你搶了他們的油，還燒了加油站。”
“知道?！绷忠皼]瞞他，“他們還在樓上？”
“剛下去了，說要搜這附近的樓?！壁w磊壓低聲音，“野哥，你們快走吧，他們有槍，人多?！?/p>
林野看著他，突然說：“想活，就跟我來?！?/p>
趙磊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我不回我家?！绷忠把a充道，“小區(qū)地下室有個隔間，以前是放雜物的，我知道怎么進去?！彼D了頓，“你去守住那里，別讓任何人靠近，尤其是黑刀隊的人。”
他從背包里拿出更多的壓縮餅干和一小桶柴油，還有個打火機：“那里有臺舊發(fā)電機，你會用嗎？”
趙磊的眼睛亮了，用力點頭：“會！我以前在汽修廠待過！”
“好?！绷忠鞍褨|西塞給他，“我們先去別處引開黑刀隊，你趁機去地下室，記住，守住那里，等我們回來?！?/p>
趙磊接過東西，突然“啪”地敬了個不標準的禮，眼眶紅了：“放心吧野哥！我要是讓任何人靠近，你砍了我的頭！”
看著趙磊的身影消失在太平間外的風雪里，顧語涵輕聲問：“你信他嗎？”
“信一次?！绷忠翱粗掷锏南栏?，“上一世他欠我的，這一世，該他還了?！?/p>
兩人沒再耽擱，從醫(yī)院的側(cè)門繞出去。剛走到街角，就看到幾個黑刀隊的人舉著槍往這邊搜，為首的正是之前在加油站見過的那個刀疤臉——原來他沒死。
“在那！”刀疤臉看到他們，大喊著追上來。
“跑！”林野拉著顧語涵拐進旁邊的小巷。這里是老舊的居民區(qū)，巷子縱橫交錯，像個迷宮。他憑著上一世的記憶，七拐八繞，很快甩掉了追兵。
停下來喘氣時，顧語涵突然指著前面：“那不是……小寶嗎？”
巷口的垃圾桶旁，那個瘦小的身影正踮著腳，夠著里面的一個爛蘋果。聽到動靜，他猛地回頭，手里的蘋果掉在地上?？吹搅忠?，他轉(zhuǎn)身就想跑，卻被顧語涵喊住了。
“等等！”
小寶停下腳步，沒回頭。顧語涵從背包里拿出包牛肉干，走過去遞給他：“這個……比蘋果頂餓?！?/p>
小寶猶豫了一下，接過牛肉干，飛快地塞進懷里，轉(zhuǎn)身跑進了更深的巷子，這次沒再回頭。
林野看著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們現(xiàn)在去哪？”顧語涵問。
“去個他們想不到的地方?！绷忠靶α诵Γ喾吹姆较蜃?，“去搶黑刀隊的老巢?！?/p>
他記得黑刀隊把搶來的物資都藏在以前的警察局，那里有堅固的鐵門和地下室，他們以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卻忘了他林野，最熟悉的就是怎么從死人堆里摸出路來。
風雪穿過小巷，卷起地上的雪沫。顧語涵看著林野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男人身上藏著的，不僅僅是上一世的記憶，還有能在這冰封世界里劈開一條生路的勇氣。
她握緊口袋里的折疊刀，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