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正廳內(nèi)，氣氛既期待又焦灼。
蘇父背著手，來回踱步，圓潤的肚子隨著步伐微微晃動。他時不時就停下腳步，伸長脖子朝廳外張望，嘴里忍不住催促：“金云去了也有好一陣了，怎么還沒接到人？金福，你再去門口瞧瞧！”
被點到名的管事金福剛要應聲，坐在上首主位的哥兒——蘇蘊之的小爹，蘇夫郎忍不住撫了額角，語氣帶著無奈。
“行了行了，你消停些吧，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轉(zhuǎn)得我眼都花了，蘊之還能丟了不成？”
蘇父被自家夫郎這么一說，腳步頓住，臉上有些掛不住，梗著脖子辯解：“我……我這不是焦急蘊之嘛，他剛嫁過去，也不知道兒婿對他好不好……”
蘇夫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直接戳穿：“得了吧，我看你是想早點見到你那寶貝兒婿吧！”
蘇父被嗆得老臉一紅，正要反駁，坐在下首的大兒子蘇明遠和其妻子柳清鈺連忙起身打圓場。
蘇大嫂快步走到蘇夫郎身邊，溫聲勸道：“小爹，您消消氣?？催@時辰，蘊之和硯舟應該就快到了。這大好的日子，待會兒讓他們瞧見您二位拌嘴，多不好呀?！?她輕輕拍了拍蘇夫郎的手背。
蘇大哥也趕緊上前，一把將自家親爹按回旁邊的太師椅里，半哄半勸：“是啊爹，您就安心坐著等。二弟夫夫倆肯定馬上就到，您這么轉(zhuǎn)悠，他們也飛不過來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給父親使眼色，示意他看看臉色不虞的蘇夫郎。
坐在蘇大哥旁邊、一個約莫十歲、虎頭虎腦的少年，蘇家最小的兒子蘇明瑞，正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嘟囔著：“二哥怎么還沒到?。俊?/p>
話音未落，他眼尖地瞥見廳外回廊上走來的身影，眼睛“唰”地亮了，像顆小炮彈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歡呼道：“二哥，我看見二哥了！” 邊喊邊撒丫子往外沖。
廳內(nèi)眾人聞言，精神都是一振，齊齊朝門口望去。果然，只見金云引著顧硯舟和蘇蘊之，正穿過庭院朝正廳走來。
“蘊之！”
“硯舟來了！”
蘇家眾人臉上都綻開了笑容，紛紛起身迎了出去。
蘇小弟第一個沖到蘇蘊之跟前，差點撲到他身上。蘇蘊之眼疾手快，笑著扶住小弟的肩膀，語氣帶著寵溺：“明瑞，都多大了，還這么毛毛躁躁的？”
蘇小弟咧開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毫不掩飾地大聲道：“想你了啊二哥！可想可想了！”
顧硯舟看著眼前這陣仗，熱情沖來的小舅子，后面跟著笑容滿面的蘇父、蘇夫郎、大舅哥、大嫂……烏泱泱一大家子人，頓時感覺頭皮發(fā)麻，他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臉上擠出得體的微笑，心中卻在瘋狂打鼓。
不過，他到弄清楚了蘇蘊之那昳麗的美貌是怎么來的，眼前的蘇夫郎與蘇蘊之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間比兒子多了幾分英氣和干練，眼神也更顯銳利，不難看出年輕時定是個明媚的美人。
雖說現(xiàn)在上了年紀，眼角有了皺紋，但也是好看的。
蘇大哥氣質(zhì)沉穩(wěn)，蘇大嫂溫婉大方，連最小的蘇小弟也是明眸皓齒，蘇家這一家中人的長相都不差。就連蘇父，雖然體型發(fā)福，但面容端正，笑起來顯得頗為和氣，并沒有尋常胖子的油膩感。
就在顧硯舟觀察的時候，蘇父的目光精準地鎖定了顧硯舟。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挺著肚子幾步上前，無比親熱地一把抓住顧硯舟的胳膊，聲音洪亮又透著歡喜。
“哎呀，賢婿，我的好賢婿，可把你們盼來了，路上辛苦了吧？”
聽見蘇父喊著“賢婿”兩個字，顧硯舟渾身僵硬，尷尬瘋狂想腳趾摳地，他感覺自己的臉皮都在發(fā)燙，只能努力維持著僵硬的笑容，干巴巴地回應：“岳……岳父大人，勞您掛念了?！?/p>
落在眾人后面的蘇大嫂，心思細膩，一眼就瞧出了顧硯舟笑容下的那份不自在和拘謹。
她不動聲色地走到正拉著蘇蘊之上下打量、滿眼心疼的蘇夫郎身邊，溫聲提醒道：“小爹，二弟他們一路顛簸過來，想必也累了。咱們別都站在院子里，進廳里坐著說話吧?！?/p>
蘇夫郎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對對，瞧我高興的，都忘了，快，都進廳里坐著歇歇！” 他一邊招呼著，一邊吩咐下人。
“金福，快把剛沏好的上好龍井端上來，還有今早在‘珍味齋’買的點心果子也擺上，” 又轉(zhuǎn)頭對旁邊的管事娘子道，“吩咐廚房，今日午宴務必用心，把備好的席面趕緊整治起來。”
蘇父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大聲補充道：“對，席面要最好的！還有，把我珍藏的那壇二十年陳的‘玉泉春’拿出來！今兒個高興，我要好好和我這賢婿喝兩杯！”
他拍著顧硯舟的肩膀，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蘇夫郎聽到他要喝酒，眉頭立刻蹙了起來，顯然不太贊同。但想到今天是兒子回門的大好日子，不好當眾掃他的興，便只瞪了他一眼，低聲叮囑道。
“少喝些，年紀不小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子骨！”
蘇父被瞪了也不惱，反而樂呵呵地應道：“好好好，聽你的，少喝，就喝一點助助興！” 說完，便迫不及待地拉著顧硯舟往廳里走，邊走邊熱絡地聊起來。
“賢婿啊，”蘇父壓低了點聲音，帶著問詢的意味，“我們家蘊之，自小被他小爹和家里嬌慣著長大，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周到、不如意的地方，你……你多擔待，多教教他?！?/p>
顧硯舟連忙道：“岳父大人，您叫我硯舟就好?！?他頓了頓，感受到蘇父殷切的目光，深吸一口氣，語氣真誠地補充道：“蘊之他……很好?！?/p>
這句話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正走進廳堂、豎起耳朵關(guān)注這邊動靜的蘇家眾人耳中。
蘇夫郎緊繃的下頜線明顯柔和了。
蘇大哥和蘇大嫂交換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蘇小弟不明所以，但看到大家表情輕松，也跟著咧嘴笑了。
就連強求兒子嫁給顧硯舟，卻還是忐忑自己的做法是對是錯的蘇父，也像是吃了顆定心丸，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拍著顧硯舟的肩膀連聲道。
“好好好，好孩子，我就知道沒看錯人，來，坐下喝茶，吃點心！”
廳堂內(nèi)，原本那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氛，隨著顧硯舟這句“蘊之他很好”，終于徹底消散，被一種真正的、其樂融融的回門喜氣所取代。
顧硯舟被蘇父按在客座上，看著眼前精致的點心和裊裊茶煙，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這第一關(guān)，總算是……勉強糊弄過去了？
他下意識地抬眼，正好對上被家人簇擁著、坐在對面含笑望來的蘇蘊之的目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似乎也漾開了歡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