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大廳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地上滿是干涸的血跡和廢棄物?？諝庵袕浡还筛癄€和灰塵混合的怪味。
我不敢停留，扶著墻，踉踉蹌蹌地穿過大廳。胸口的劇痛和手上的灼傷讓我頭暈?zāi)垦?，渾身被泔水浸透的衣服又冷又黏，每走一步都是煎熬?/p>
我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
一個絕對安全，能讓我處理傷口，能讓我喘口氣的地方。
教學(xué)樓！
化學(xué)系的器材室！
那里有藥品，有各種能成為武器的化學(xué)試劑，更重要的是，那里的門是特制的防盜門，足夠堅固。
我咬著牙，推開食堂沉重的玻璃門。
外面是黃昏，天空是一種病態(tài)的橙紅色。校園里死寂一片，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我貼著墻根，利用花壇和建筑物的陰影，小心翼翼地向化學(xué)樓移動。
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渾身散發(fā)著惡臭，像個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怪物。這身味道既是催命符，也是護身符。它會吸引“游蕩者”，但如果距離夠遠(yuǎn)，它們或許會把我當(dāng)成同類。
幸運的是，一路上沒有遇到大群的“游蕩者”。
我終于挪到了化學(xué)樓下。
大門緊鎖，但一樓的窗戶有一扇碎了。我用盡最后的力氣，翻了進去。
樓道里比外面更黑，更安靜。
我憑著記憶，摸索到三樓的化學(xué)器材室。
鑰匙……我沒有鑰匙。
但我知道備用鑰匙藏在哪里。在門口消防栓的暗格里，這是系里老師都知道的秘密。
我打開消防栓，摸到了那串冰冷的鑰匙。
“咔噠?！?/p>
門開了。
我閃身進去，立刻反鎖，并用一個鐵皮柜死死抵住門。
做完這一切，我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安全了。
暫時安全了。
黑暗中，我大口地喘著氣，劫后余生的慶幸和被背叛的憤怒交織在一起，沖擊著我?guī)捉罎⒌纳窠?jīng)。
我脫掉身上那件充滿屈辱的衣服，摸索著找到急救箱。用蒸餾水沖洗掉手上的化學(xué)品和污垢，刺骨的疼痛讓我清醒了幾分。我找到了碘伏和紗布，胡亂地包扎了一下。
做完這些，我才感覺到一陣陣的發(fā)冷。
發(fā)燒了。
傷口感染，加上淋了那些臟東西，不發(fā)燒才怪。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一陣?yán)湟魂嚐幔庾R開始模糊。
在半夢半醒之間，王野那張獰笑的臉，蘇晴擔(dān)憂的眼神，父母在末日前的叮囑，像幻燈片一樣在腦中閃過。
蘇晴……
她是中文系的系花，我的女朋友。末日爆發(fā)時，我們失散了。
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不能死在這里！
強烈的求生欲讓我掙扎著爬起來，在器材室里翻找。我需要抗生素。
終于，我在一個老師的私人儲物柜里，找到了幾盒過期的阿莫西林。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沒有水，只能干咽下去。藥片的苦澀在嘴里蔓延，和著血腥味，難以下咽。
吃了藥，我感覺更暈了。我靠在墻角，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陣輕微的“咔噠”聲驚醒。
是門外！有人在開鎖！
我瞬間清醒，心臟狂跳。是“游蕩者”？不可能，它們不會用鑰匙。
是王野？他回來斬草除根了？
我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門邊，手里緊緊攥著一瓶濃硫酸。
如果真的是王野，我就是死，也要拖他一起下地獄！
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門鎖發(fā)出一聲輕響。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瘦小的身影閃了進來，然后迅速關(guān)上門。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我看清了來人。
是宿管阿姨，張鳳。
一個平時總是板著臉，對學(xué)生違規(guī)用電深惡痛絕，五十歲左右的女人。
她怎么會在這里？她怎么會有器材室的鑰匙？
張鳳顯然也沒想到房間里有人，她被角落里的人影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
我立刻壓低聲音，嘶啞地開口：『張阿姨？』
她認(rèn)出了我的聲音，但沒有放松警惕，反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對著我。
『李默？你怎么在這里？』她的聲音同樣壓得很低，充滿了戒備。
我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我……我被困住了，好不容易才逃到這里?！晃也幌胩嵬跻暗氖拢鞘俏业膫?，也是我的底牌。
張鳳打量著我，她的目光在我赤裸的上身和包扎的傷口上掃過，最后落在我身邊的濃硫酸瓶子上。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你發(fā)燒了？』她問。
我點點頭。
她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權(quán)衡什么。最后，她收起了水果-刀。
『跟我來?！?/p>
她轉(zhuǎn)身走向器材室最里面的一個儲藏間，用另一把鑰匙打開了門。
里面是一個小小的套間，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電磁爐和一些鍋碗瓢盆。
這是系里某個教授的私人休息室。
『你怎么會有這里的鑰匙？』我忍不住問。
張鳳沒有回答，只是從一個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扔給我，又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和一包餅干。
『吃吧。吃了，我們談?wù)?。』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確實餓壞了。顧不上多想，擰開瓶蓋，狼吞虎咽地把餅干塞進嘴里。
這是末日以來，我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
吃完東西，身體暖和了一些，腦子也清醒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宿管阿姨，心里充滿了疑問。
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房間的鑰匙？她救我，到底想干什么？
張鳳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開門見山。
『李默，我知道你?；瘜W(xué)系的高材生，拿過國家獎學(xué)金?！?/p>
我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我救你，不是因為我心善?！凰脑捄苤苯?，『我需要你的幫助?！?/p>
『什么幫助？』
『幫我對付一個人。』張鳳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狠厲，『體育系的那個，叫王野?！?/p>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竟然也知道王野！
『他怎么了？』我故作鎮(zhèn)定地問。
『他和他那幫人，霸占了行政樓的頂樓?！粡堷P冷笑一聲，『那里有學(xué)校最大的一個物資倉庫，是為校慶準(zhǔn)備的，里面有大量的食物和水?！?/p>
我瞳孔一縮。
原來王野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就不是食堂那點殘羹剩飯，而是那個大倉庫！
他背叛我，只是因為我成了他計劃里的一塊絆腳石！
『他霸占了倉庫，你找我一個學(xué)生能做什么？我連他都打不過。』我自嘲道。
『你打不過他，但你的腦子比他好用?！粡堷P的目光落在我之前拿著的濃硫酸瓶子上，『我看到你拿著那東西了。你會用，對不對？各種各樣的化學(xué)品，把它們變成武器。』
我沉默了。
她猜對了。
『我觀察你好幾天了，李默?！粡堷P繼續(xù)說道，『從你翻進這棟樓開始。我知道你被王野坑了，也知道你恨他。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你為什么要對付他？』
『因為他搶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張鳳的聲音里透出憤怒，『那棟樓，那把倉庫的鑰匙，我早就盯上了！我在這學(xué)校當(dāng)了二十年宿管，每一棟樓的構(gòu)造，每一個房間的鑰匙，我都有！我本來可以靠著那些物資活得很好，但他帶著人，用暴力搶走了一切！』
我終于明白了。
眼前這個宿管阿姨，是一個潛藏在校園里的“地頭蛇”。她利用職務(wù)之便，掌握了整個學(xué)校的命脈——鑰匙。
她是一個精于算計的投機者。
『我?guī)湍?，有什么好處？』我冷靜地問。
『好處？』張鳳笑了，『我讓你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好處。沒有我的藥和食物，你今晚就會燒死在這里?！?/p>
她頓了頓，拋出了她的籌碼。
『事成之后，倉庫里的物資，我們?nèi)叻?。我七，你三。另外，』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鑰匙，放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這棟樓所有房間的萬能鑰匙，都?xì)w你。你可以把這里打造成你的堡壘?！?/p>
三成物資，加上整個化學(xué)樓的控制權(quán)。
這個條件，很誘人。
更重要的是，我能借她的手，報仇。
『我怎么相信你？』
『你沒得選?！粡堷P站起身，『你只有兩個選擇。一，跟我合作，我們一起干掉王野，拿回物資。二，你拒絕，我現(xiàn)在就走，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自生自滅。你自己選?！?/p>
她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回頭看著我。
我看著她，又看了看桌上那串代表著權(quán)力和生機的鑰匙。
我知道，我確實沒得選。
而且，我也不想選第二條路。
『好?！晃覐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我答應(yīng)你?！?/p>
張鳳笑了。
那是一種陰謀得逞的，冰冷的笑。
『聰明的孩子。』她說，『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體。明天，我們商量一下，該怎么給王野送一份大禮。』
她說完，轉(zhuǎn)身離開，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靜。
我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身體依然在發(fā)冷，但我的心，卻燃起了一團火。
王野，你不會想到吧。
你拋棄的“累贅”，現(xiàn)在有了新的盟友。
一個比你更熟悉這座校園，比你更陰狠的盟友。
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