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電站的廢墟比想象中更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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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fēng)，沒有蟲鳴，連血蟲爬行的“沙沙”聲都消失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金屬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腥氣，吸進(jìn)肺里像冰碴子一樣扎人。蘇曉踩著碎玻璃往前走，每一步都能聽見“咯吱”的脆響，在這片死寂里顯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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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壁殘?jiān)g，隨處可見扭曲的鋼筋和碎裂的混凝土塊，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白色粉末，像落了場奇怪的雪。蘇曉用手指沾了一點(diǎn)，粉末立刻在指尖化開，留下一道暗紅色的印記——是干涸的血蟲漿液，不知在這里凝固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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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廢墟里回蕩，撞在殘破的墻面上，碎成一片模糊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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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回答。但她總覺得有視線在盯著自己，來自那些黑洞洞的窗口，來自鋼筋纏繞的陰影里，甚至來自腳下那層薄薄的粉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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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沿著一條還算完整的通道往前走，通道兩側(cè)的墻壁上貼著褪色的標(biāo)語：“安全生產(chǎn)，人人有責(zé)”“核力無限，造福萬家”。字跡已經(jīng)模糊，但依然能想象出當(dāng)年這里的熱鬧景象。而現(xiàn)在，只剩下滿目瘡痍和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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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通道盡頭，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筑，墻壁是厚厚的鉛板，上面有幾個巨大的破洞，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硬生生撞開的。破洞邊緣的鉛板扭曲著，上面布滿了細(xì)密的齒痕，和千斤血蟲的口器形狀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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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反應(yīng)堆廠房？”蘇曉的心臟狂跳起來。張野說過，這里或許有防護(hù)服，或許有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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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地從破洞鉆進(jìn)去，一股濃烈的輻射味撲面而來，讓她頭暈?zāi)垦！S房里空蕩蕩的，中央矗立著一個巨大的金屬容器，容器的外殼已經(jīng)裂開，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腔，像一張巨獸的嘴。容器周圍散落著一些儀器，屏幕大多碎了，只有一個還亮著微弱的綠光，上面跳動著一串?dāng)?shù)字：07: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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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jì)時(shí)？”蘇曉皺起眉頭，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屏幕下方還有一行小字：“自毀程序啟動倒計(jì)時(shí)——1975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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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那是五十年前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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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了趙鵬說過的話，想起了雜貨鋪里那個“保質(zhì)期至1987年”的罐頭，想起了村莊里停留在事故當(dāng)天的年畫——這片土地的時(shí)間，似乎永遠(yuǎn)停在了核泄漏發(fā)生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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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金屬容器里突然傳來一陣“咔噠”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活動。蘇曉嚇得后退一步，握緊了手里僅剩的幾根草葉，掌心的汁液已經(jīng)快干了，灼燒感卻越來越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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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咔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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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清晰，還夾雜著一種類似齒輪轉(zhuǎn)動的“咯吱”聲。蘇曉壯著膽子，探頭往容器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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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底部，蜷縮著一個人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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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人形，卻又完全不像人。它的身體是由無數(shù)條血蟲纏繞而成的，血紅色的軀體上覆蓋著一層金屬質(zhì)感的甲殼，像穿著一件生銹的鎧甲。頭部沒有五官，只有一個圓形的孔洞，里面不斷有血蟲鉆出來，又鉆進(jìn)去，發(fā)出“簌簌”的聲響。最詭異的是它的四肢，竟然是由鋼筋和齒輪組成的，關(guān)節(jié)處纏繞著血蟲，每動一下，就發(fā)出“咔噠”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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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蘇曉的聲音發(fā)顫，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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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形怪物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存在，頭部的孔洞轉(zhuǎn)向她的方向，里面的血蟲蠕動得更快了。然后，它緩緩地站了起來，身高足有三米，龐大的身軀讓整個廠房都微微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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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轉(zhuǎn)身就跑，卻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仡^看時(shí)，只見一條血蟲觸須從人形怪物的手臂上伸出來，纏住了她的腳踝，觸須表面的甲殼摩擦著她的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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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蘇曉用草葉去抽觸須，卻被觸須猛地一拽，拖向人形怪物。她的后背在地上摩擦，碎玻璃劃破了衣服，皮膚被磨出了血，血滴在地上，立刻被那層灰白色的粉末吸收了，粉末下的紅土開始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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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怪物低下頭，孔洞對準(zhǔn)了她的臉。蘇曉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輻射味，里面還夾雜著血蟲的腥臭味。她突然在孔洞里的血蟲中，看到了一樣熟悉的東西——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面刻著一個“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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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祖父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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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祖父，是當(dāng)年核電站的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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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蘇曉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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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怪物似乎愣了一下，頭部的孔洞微微收縮，觸須的力道也松了些。然后，它緩緩地抬起另一只手，那只由鋼筋組成的手，掌心刻著一行字：“實(shí)驗(yàn)體07號——陳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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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國，是她祖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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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終于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祖父會“失蹤”，明白了為什么這片土地會變成這樣——他不是失蹤了，而是被當(dāng)成了實(shí)驗(yàn)體，和血蟲、和金屬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這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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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把他們變成這樣的嗎？”蘇曉的眼淚掉了下來，混合著臉上的灰塵，在臉頰上劃出兩道清晰的淚痕，“是你創(chuàng)造了這些血蟲，創(chuàng)造了這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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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怪物沒有回答，只是頭部的孔洞里，血蟲蠕動得更劇烈了。然后，它突然抬起手，指向金屬容器的另一側(c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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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順著它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個不起眼的鐵盒，盒子上布滿了銹跡，上面貼著一張標(biāo)簽：“實(shí)驗(yàn)日志——陳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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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扎著爬過去，打開鐵盒。里面放著一本泛黃的筆記本，紙頁已經(jīng)脆了，上面用藍(lán)色的鋼筆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字跡在后期變得潦草而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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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6月1日：上級下達(dá)了新任務(wù)，要用血蟲和動物胚胎進(jìn)行融合實(shí)驗(yàn)，制造‘輻射耐受體’。這是違背倫理的，但我沒有選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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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6月15日：第一批實(shí)驗(yàn)體失敗了，血蟲吞噬了胚胎，變成了沒有意識的怪物。它們開始吞噬實(shí)驗(yàn)室里的金屬，身體變得越來越堅(jiān)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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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6月30日：血蟲開始失控，它們逃出了實(shí)驗(yàn)室，鉆進(jìn)了土壤里。我看到它們吞噬了一只老鼠，然后變成了老鼠的形狀。它們在模仿，在進(jìn)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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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7月10日：上級決定銷毀一切，包括我們這些知情者。他們啟動了自毀程序，想把這里變成一片焦土。但我不能讓這些怪物出去，它們會毀掉整個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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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7月14日：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我注射了血蟲胚胎，讓它們和我融合。我要變成它們的一部分，要困在這核芯里，永遠(yuǎn)看守著它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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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7月15日：倒計(jì)時(shí)快結(jié)束了。血蟲在吞噬我的意識，但我不能放棄。我在它們的基因里種下了一個弱點(diǎn)——高頻聲波。只要播放特定頻率的聲波，就能讓它們痛苦不堪，甚至自相殘殺。日志后面附著聲波頻率表，希望有人能發(fā)現(xiàn)，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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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字跡被暗紅色的漿液覆蓋了，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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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抬起頭，看向人形怪物。它依然靜靜地站在那里，頭部的孔洞對著她，里面的血蟲似乎在輕輕蠕動，像在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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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祖父不是惡魔，而是囚徒。他用自己的身體，建造了一座困住血蟲的囚籠，困了整整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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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這個誤入的孫女，成了唯一能聽到他遺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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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廠房外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咕嘟”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蘇曉的心臟猛地一縮——是聚合體！它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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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怪物似乎也聽到了，頭部的孔洞轉(zhuǎn)向廠房門口，里面的血蟲蠕動得越來越快，身上的金屬甲殼開始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像是在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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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知道，她必須立刻找到播放高頻聲波的設(shè)備。祖父的日志里說，核電站的控制室里應(yīng)該有應(yīng)急廣播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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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人形怪物，深深地鞠了一躬：“爺爺，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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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轉(zhuǎn)身朝著廠房深處跑去，身后傳來聚合體撞擊廠房墻壁的巨響，還有人形怪物發(fā)出的、類似悲鳴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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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一場更慘烈的戰(zhàn)斗，即將開始。而她，是這場戰(zhàn)斗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