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深淵里掙扎著上浮,像溺水的魚被猛地拋回岸上。
青司猛地吸進一口氣,肺部卻傳來一陣針扎似的銳痛,嗆得他弓起身體劇烈咳嗽起來。
每一次撕心裂肺的震動都牽扯著全身的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
喉嚨里彌漫著鐵銹般的腥甜,眼前全是飛舞的金星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不對……墜落的最后印象是鋪天蓋地的風聲和地面冰冷的反光。
水泥地的觸感……本該是終結。
他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白光毫不留情地撞入視野,讓剛適應黑暗的眼睛瞬間涌出生理性的淚水。
他本能地抬手遮擋,動作卻僵在半空。
那只手……太小了。
皮膚是近乎透明的蒼白,能清晰地看到底下纖細青色的血管,像脆弱易碎的瓷器。
他動了動手指,關節(jié)發(fā)出細微的咯吱聲,帶著一種全然陌生的滯澀感。
視線艱難地聚焦。
身下是冰冷光滑的油氈地面,帶著消毒水也掩蓋不住的陳舊氣味。
視線順著灰撲撲的墻壁往上爬,斑駁脫落的墻皮露出底下深色的膩子。
前方不遠處,是一排低矮的、漆成深綠色的儲物柜,柜門上的金屬搭扣銹跡斑斑。
頭頂慘白的日光燈管發(fā)出令人煩躁的嗡鳴,光線均勻而冰冷地灑落下來,勾勒出空氣中緩慢浮動的塵埃顆粒。
這里是……哪里?
【叮咚,恭喜宿主綁定‘名柯光輝未來’系統。編號:青司,新手福利加載中……】
一個毫無情緒起伏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兆地在他腦海里炸響,驚得他本就脆弱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青司?宿主?系統?
一連串陌生的詞匯砸得他頭暈目眩。
他掙扎著想撐起身體,手臂卻軟得像面條,徒勞地在地上蹭了一下,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喉嚨干澀發(fā)緊,他舔了舔同樣干裂的嘴唇,試圖發(fā)出聲音,吐出的卻只是一串破碎的氣音:“誰……?”
【檢測到宿主身體狀態(tài):虛弱(重度)?!?/p>
那個聲音自顧自地繼續(xù)。
【核心任務目標:阻止關鍵高人氣角色死亡結局。任務成功獎勵:巨額獎金,足以讓宿主過上揮金如土、無憂無慮的富豪人生!心動了嗎?】
青司的腦子還在嗡嗡作響,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
阻止角色死亡?巨額獎金?富豪人生?
這都什么跟什么?
他最后的記憶只有耳邊呼嘯的風聲和身體砸向地面的沉重悶響。
死亡是冰冷的、絕對的,絕不該是眼前這荒誕離奇的光景。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
還是那排該死的綠柜子,還是那盞嗡嗡作響的慘白燈管,空氣里消毒水和灰塵混合的怪異氣味頑固地鉆入鼻腔。
一切真實得令人窒息。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愚弄的怒火猛地沖上頭頂,燒得他蒼白的臉頰都浮起一絲病態(tài)的紅暈。他幾乎是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在腦海里嘶吼:“滾,我拒絕,我不信?!?/p>
【……】
腦海里的電子音詭異地沉默了幾秒,仿佛沒預料到會被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絕。
緊接著,那聲音陡然拔高,帶上了一種近乎氣急敗壞的跳脫感:【哎?等等,宿主別沖動啊,看看這個,看看!】
眼前突兀地浮現出一行半透明的、散發(fā)著微光的文字,像懸浮在空中的全息投影:
【積分兌換規(guī)則:1積分 = 200,000日元 ≈ 10,000人民幣】
二十萬日元?一萬人民幣?
青司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墜樓前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一萬人民幣,對他而言是能支撐好幾個月的生活費,是能解燃眉之急的巨款。
這冰冷的數字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他大半的怒火和荒謬感,只剩下最原始的、對生存的渴望在胸腔里劇烈鼓動。
他需要錢。
在這個陌生的、身體虛弱得像個易碎品的地方,錢,就是氧氣,就是續(xù)命的藥。
喉嚨里的干澀感更重了,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一個積分,二十萬?”
【沒錯沒錯,童叟無欺,系統出品,必屬精品?!磕锹曇袅⒖虤g快起來,帶著一種推銷成功的得意。
【只要宿主努力完成任務,積分大大滴有,改變一個角色的命運,拯救一條生命,還能賺大錢,這種好事哪里找?心動不如行動!】
青司沉默著,用那只小小的、蒼白的手撐著冰冷的地面,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挪動著,終于把自己挪到了墻邊,倚靠著粗糙的墻壁坐了起來。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料滲入皮膚,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需要時間思考,需要適應這具風一吹就能倒的、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身體。
巨額獎金的誘惑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散發(fā)著致命的甜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低啞而疲憊,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我答應。但是,我需要知道更多?!?/p>
【任務詳情將在宿主適應環(huán)境后逐步解鎖,當前首要目標:融入?!?/p>
系統的聲音雀躍得像只聒噪的麻雀。
【請宿主立刻返回教室座位,融入情節(jié)才能抓住機會哦?!?/p>
青司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里翻涌的不適和陣陣眩暈,扶著墻壁,用盡全身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雙腿軟得厲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
他努力挺直那過分單薄的背脊,走向系統指示的方向——小學教室。
推開教室后門時,細微的吱呀聲還是引來幾道目光。
青司低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快步走向教室最后方那個靠窗的角落空位。
陽光透過蒙塵的玻璃斜射進來,在課桌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斑,光斑邊緣,坐著一個幾乎要融進陰影里的孩子。
那是個小男孩,頂著一頭在陽光下也顯得格外刺目的淡金色短發(fā),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他低著頭,小小的身體繃得筆直,像一張拉滿的弓,散發(fā)著無聲的抗拒和孤絕。
周圍的嬉笑打鬧、竊竊私語都與他無關,他把自己隔絕在一個冰冷堅硬的殼里,只留下一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默的側影。
青司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這發(fā)色……這氣質……他腦海中某個模糊的名字呼之欲出。
【叮,發(fā)現高人氣角色:降谷零(幼年期)。】
系統的提示音帶著一種“看吧我沒騙你”的興奮在腦中響起。
【目標鎖定,改變其結局將獲得海量積分,宿主沖鴨!】
青司在靠窗的座位坐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個金發(fā)男孩身上。
他把自己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像一只受傷后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沉默得近乎壓抑。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因為他的存在而凝固了幾分。青司看著,胸口莫名有些發(fā)悶。
改變死亡結局?他現在這樣……能做什么?
【宿主別慫,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主動出擊,建立羈絆?!?/p>
系統慫恿著:【上去搭個話?送塊糖?展現你的溫柔關懷?】
青司輕輕搖頭,在腦海中冷靜地回應:“貿然接近只會引起警惕和反感。尤其在這種環(huán)境下,任何刻意的善意都可能被扭曲。”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教室里那些有意無意避開金發(fā)男孩方向的孩子。
“他不需要廉價的同情,需要的是……不被當成異類的空間?!?/p>
系統似乎噎了一下,【……嘖,好吧。宿主好像有點道理。不過要抓緊時間哦,系統檢測到孤兒院資源有限,宿主需要盡快找到領養(yǎng)家庭!】
課業(yè)的內容簡單得如同兒歌,青司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身體的虛弱感如影隨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細微的拉扯感,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強撐著精神,目光卻始終無法從角落里那個沉默的、小小的金色身影上移開。
那孩子一直低著頭,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在狂風暴雨中倔強生長的小樹苗,孤獨又頑強。
終于熬到了放學的鈴聲。
孩子們歡呼著沖出教室,如同放出閘門的小獸。青司動作慢了些,等他收拾好那個破舊單肩包里寥寥幾本課本,教室里已經空了大半。
他扶著桌子站起身,又是一陣眩暈襲來,眼前發(fā)黑。
他靠在桌邊緩了好一會兒,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教室。
走廊里喧鬧的人聲漸漸遠去,只剩下他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孤單地回響。
他只想快點回到那個暫時棲身的、擁擠卻安靜的孤兒院房間躺下。
剛走到樓梯拐角處,一陣壓抑的、刻意壓低的爭執(zhí)聲便飄了過來。
“……滾開!”一個稚嫩卻異常冰冷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強撐的兇狠。
“哈,怪胎還敢囂張?”另一個粗嘎的、屬于大男孩的聲音響起,充滿了惡意。
“你這頭金毛真是礙眼,跟你那個外國媽一樣呢。”
“滾回你的外國,這里不歡迎你?!?/p>
污言穢語像骯臟的泥點,劈頭蓋臉地砸向角落。
青司的腳步頓住了。
他扶著冰冷的墻壁,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樓梯拐角的陰影里,三個明顯高出同齡人一截的男孩呈半包圍狀,將一個瘦小的身影堵在墻角。為首的是一個胖墩墩的高個子男孩,滿臉橫肉,正得意洋洋地推搡著中間的人。
被圍在中間的,正是那個金發(fā)的小男孩——降谷零。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紫灰色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刀鋒。
他緊緊抿著唇,唇角倔強地繃成一條直線。面對三個人的推搡和辱罵,他沒有哭喊,也沒有退縮,只是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狼,用盡全身力氣兇狠地反擊著。
他猛地低頭撞向那個胖男孩的肚子,在對方吃痛彎腰的瞬間,小小的拳頭又準又狠地砸向旁邊一個試圖抓住他胳膊的男孩鼻梁。
“哎喲”
鼻梁中拳的男孩慘叫一聲,捂著鼻子踉蹌后退。
“混蛋!”
胖男孩惱羞成怒,掄起拳頭就朝降谷零的臉砸去。
降谷零敏捷地側身躲開,但狹窄的空間限制了他的動作。
胖男孩的拳頭擦著他的額角掠過,帶起一縷金色的發(fā)絲。他小小的身體晃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但他立刻又站穩(wěn)了,眼神里的兇狠絲毫未減,像一頭不知疲倦、永不屈服的小獸。
青司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懂,僅僅因為發(fā)色不同?
僅僅因為那點微不足道的異域特征,就要承受這樣的惡意?
這種根植于狹隘的歧視,荒謬得讓他感到窒息和憤怒。
一股熱血不受控制地沖上頭頂,壓過了身體的虛弱感。
【機會,宿主,英雄救美,哦不,救零,上?。 肯到y的聲音在腦海里尖叫。
青司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眩暈感。
他沒有像系統慫恿的那樣直接沖上去,而是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加蒼白脆弱。
他扶著墻壁,腳步虛浮地走了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青司緩緩開口呼喚:
“青山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