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胖高男孩聽到腳步聲,扭頭看到青司,臉上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咧開一個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擠出來的表情。
“是青青啊,你怎么還沒走?”
青司停下腳步,一只手按著胸口,微微蹙著眉,呼吸顯得有些急促,聲音更是刻意放得又輕又弱,帶著濃濃的倦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青山同學……我,我覺得很不舒服……”
他頓了頓,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被圍在中間、額角已經紅腫起來的降谷零,然后懇切地看向青山大和。
“能不能…麻煩降谷同學送我一下?我家就在附近,我……我有點走不動了?!?/p>
他微微喘了口氣,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fā)蒼白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
青山大和愣了一下,看著青司那副弱不禁風、隨時可能倒下的樣子,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個眼神兇狠、像塊硬石頭的金發(fā)小子,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棄和不情愿:“我送你回去不就行了?比他可靠多了?!?/p>
青司虛弱地搖了搖頭,茶色的卷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如紅寶石般的大眼睛里盛滿了堅持和一點恰到好處的無助:“不……就要降谷同學。他……他看起來比較可靠。”
他補充了一句,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種病懨懨的執(zhí)拗:“我認識路,很近的……真的,拜托了,青山同學?!?/p>
青山大和皺著眉,目光在青司蒼白得嚇人的臉和降谷零冰冷倔強的臉上來回掃視。
他似乎對青司這種“病秧子”有點顧忌,大概是不想惹上什么麻煩,最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嘖,麻煩,行了行了,降谷,聽見沒?送青青回去,快點!”
他警告似的瞪了降谷零一眼,又對著青司勉強扯了個笑,眼神不經意間在臉上停留:“那……你路上小心點?!?/p>
說完,他招呼著另外兩個還有些不甘心的男孩,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了。
腳步聲在樓梯間漸漸遠去。
拐角處只剩下青司和降谷零兩人??諝夥路鹚查g凝滯了。
降谷零依舊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沒有動。他微微喘著氣,額角被擦破的地方滲出一絲殷紅,在麥色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他抬起那雙紫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看向青司,里面沒有絲毫獲救的感激,只有一片被冒犯的、冰冷的審視和濃重的疏離。
那眼神像針,尖銳地刺過來。
青司被他看得心頭一緊,但面上不顯。他放下按著胸口的手,剛才那副搖搖欲墜的虛弱感收斂了大半,只余下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
他朝降谷零走近一步,聲音恢復了平穩(wěn),帶著一種溫和的肯定:“走吧,去醫(yī)務室?!?/p>
降谷零沒動,眼神里的冰層更厚了,聲音硬邦邦地砸出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沙啞和毫不掩飾的排斥:“誰要你多管閑事?”
青司的腳步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遙。他沒有被這冰冷的質問刺退,只是平靜地看著降谷零額角那片刺目的紅腫和嘴角細微的淤青。
男孩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剛才那番激烈的對抗顯然消耗了他不少體力,細小的汗珠沁在鼻尖,呼吸也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
青司的目光很安靜,沒有憐憫,也沒有居高臨下的施舍感,只有一種純粹的、對眼前傷口的關注。
“這不算多管閑事,”青司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樓梯拐角。
“他們三對一,不公平。而且,因為頭發(fā)顏色就欺負人,這本身就是錯的?!?/p>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像投入冰湖的一顆小石子:“不能讓他們覺得這樣做理所當然?!?/p>
降谷零猛地抬眼,紫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中了。
他死死盯著青司,嘴唇抿得更緊,幾乎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
那眼神復雜極了,有被戳穿隱秘傷口的難堪,有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怒,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破冰而出的什么東西在劇烈翻涌。
他像是想反駁,喉嚨滾動了幾下,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只是倔強地扭開了頭,避開青司的視線。
但那緊繃的身體線條,卻幾不可查地松動了一絲。
青司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安靜地伸出手。那只手小小的,指節(jié)分明,蒼白得能看到血管,卻穩(wěn)穩(wěn)地停在降谷零面前,掌心向上,帶著無聲的邀請和等待。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
樓梯拐角的陰影里,只有窗外遠處傳來的模糊車聲。
降谷零的目光落在青司攤開的掌心,又飛快地移開,盯著墻角一塊剝落的墻皮。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最終,那緊握的拳頭一點點松開,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僵硬。
他抬起手,沒有去碰青司的手,而是沉默地跟在了青司身后半步的距離。
青司收回手,沒有在意他的沉默和距離,轉身朝走廊另一端的醫(yī)務室走去。
他的步伐依舊有些虛浮緩慢,但很穩(wěn)。
身后的腳步聲很輕,卻固執(zhí)地保持著那半步的間隔,像一道無形的屏障。
推開醫(yī)務室的門,一股消毒水和藥味混合的冷清氣息撲面而來。
狹小的房間里果然空無一人,校醫(yī)大概早就下班了。
光線有些昏暗,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夕陽余暉,給白色的藥柜和檢查床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金邊。
青司熟門熟路地走到靠墻的藥柜前——這具身體的原主顯然是個醫(yī)務室的??汀?/p>
他踮起腳,費力地拉開最下面一個柜門,取出一個印著紅十字的小型急救箱。
箱子有些舊了,白色的漆皮邊緣有些磨損。
他把急救箱放到旁邊一張鋪著白色塑料布的小圓桌上,動作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笨拙。
他拉開椅子坐下,示意降谷零坐到對面的另一張椅子上。
降谷零站著沒動,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這個陌生的空間,像一只誤入陷阱的小獸。
“坐下吧,”青司打開急救箱,拿出碘伏棉球和干凈的紗布,聲音沒什么起伏。
“你自己看不見傷口在哪里?!彼D了頓,補充了一句,“校醫(yī)不在,只能簡單處理一下?!?/p>
降谷零猶豫了幾秒,目光在青司蒼白平靜的臉上和打開的急救箱之間逡巡。
最終,他還是沉默地坐了下來,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卻不自覺地揪住了洗得發(fā)白的褲料,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微微側著頭,似乎想避開青司的目光。
青司用鑷子夾起一個浸透了深褐色碘伏的棉球。刺鼻的氣味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他小心翼翼地湊近降谷零額角的傷處。
棉球觸碰到那片紅腫破損的皮膚時,降谷零的身體猛地繃緊,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向后一仰,紫灰色的眼睛里瞬間充滿了冰冷的戒備和抗拒,像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
他死死盯著青司手中的棉球,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武器。
青司的手穩(wěn)穩(wěn)地停在半空,沒有強行靠近。他抬起眼,平靜地迎上降谷零充滿敵意的目光,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會有點疼,忍一下。傷口不處理,會感染。”
他的眼神很干凈,沒有探究,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處理傷口的專注。
降谷零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瞪著青司,胸膛起伏的幅度更大了些,像是在進行激烈的內心掙扎。
那層厚厚的冰殼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松動。僵持了足足有十幾秒,就在青司以為他會直接跳起來跑掉的時候,降谷零緊繃的身體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松懈下來。
他極其不情愿地,把臉微微偏回來一點,眼睛卻死死地閉上了,長長的金色睫毛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像振翅欲飛的蝶翼。
那是一種無聲的、帶著屈辱感的默許。
青司松了口氣,動作放得更輕。
冰涼的、帶著刺鼻氣味的棉球終于輕輕落在了額角的傷口上。
“嘶……” 細微的抽氣聲從降谷零緊咬的牙關里泄出,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瞬間攥得更緊,骨節(jié)凸起,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但他沒有躲開,也沒有再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青司的動作很穩(wěn),也很利落。他仔細地用碘伏棉球擦拭掉傷口周圍的灰塵和干涸的血跡,動作輕柔卻毫不拖泥帶水。
額角的擦傷處理完,他又注意到降谷零嘴角有一小塊不太明顯的淤青。
他微微傾身,用鑷子夾起一個新的、碘伏少一些的棉球,準備處理。
這個靠近的動作似乎再次觸動了降谷零緊繃的神經。
他猛地睜開眼,紫灰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青司放大的、過于精致漂亮的臉龐和那雙專注的紅色眼睛。
距離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細微的呼吸。降谷零像是被燙到一樣,身體猛地向后一縮,椅子腿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