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江大學，空氣里還浮動著夏末的燥熱，梧桐葉的邊緣卻已悄悄染上一點焦黃。傍晚時分，校園廣播里流淌著舒緩的輕音樂，主干道上人流漸漸密集，帶著剛下課的松弛，朝著同一個方向涌動——學校大禮堂。
那里，一年一度的迎新晚會即將開場。
后臺此刻卻與這份即將到來的盛大慶典格格不入，像一鍋煮沸的、瀕臨溢出的粥。人影幢幢，腳步聲凌亂地敲打地板，道具箱被撞倒的悶響、焦急的詢問、甚至隱約的啜泣攪成一團，空氣里彌漫著粉底、發(fā)膠和緊張汗水混合的復雜氣味。
“救護車！救護車到底來了沒有？！”學生會文藝部部長，一個平日里頗為干練的女生，此刻聲音都變了調，臉色煞白地盯著休息室緊閉的門。門內(nèi)，本屆晚會原定的男主持，大三播音系的趙航，正捂著右下腹蜷縮在簡易折疊床上，冷汗浸透了他精心打理的演出服前襟，痛苦的低吟斷斷續(xù)續(xù)傳出來。
急性闌尾炎。醫(yī)生在電話里初步判斷的結論像塊巨石，瞬間砸懵了所有籌備人員。
晚會還有不到四十分鐘就要正式開始。
后臺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讓人窒息。幾個低年級的干事手足無措地站著，臉上寫滿了茫然和驚恐。負責流程的學姐一遍遍翻著節(jié)目單，手指抖得幾乎拿不住紙頁。絕望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暈染開來。
“完了……這下全完了……”有人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哭腔。
就在這兵荒馬亂、氣壓低到谷底的時刻，角落那扇不起眼的、堆放著雜物的安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人影逆著門外走廊的光走了進來。
腳步不疾不徐，高跟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穩(wěn)定，在一片混亂的背景音里，奇異地切割出一方清晰的領域。
是陳晚星。
她身上還穿著下午出鏡采訪時的淺灰色小西裝套裙，內(nèi)搭簡潔的白襯衫，領口解開一粒扣子，透出幾分干練之外的松弛。但此刻，她臉上沒什么表情，那雙在新聞系乃至全校都出了名的、靈動清澈的大眼睛，此刻沉靜得像兩泓深潭，掃視著混亂的后臺，目光精準地掠過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最終落在文藝部部長身上。
部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帶著哭腔：“晚星！趙航他……”
“知道了。”陳晚星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周圍的嘈雜。她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向靠墻放著一張臨時充當辦公桌的舊課桌。桌上堆滿了節(jié)目流程單、主持稿、還有被隨意丟棄的礦泉水瓶。
她的目標明確——那幾頁攤開的、屬于男主持的串詞稿。
沒有廢話，沒有多余的詢問和安慰。她一把抓過那幾張印滿了字的紙，另一只手已經(jīng)從西裝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紅色簽字筆。筆帽被干脆利落地咬開，吐在一旁。她微微低頭，濃密的長睫垂落，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專注的陰影。紅色筆尖在紙張上飛快地游走、劃動、圈點、刪改，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整個后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被她吸引過去。
那些原本慌亂的心跳，仿佛被這穩(wěn)定而有力的沙沙聲無形地安撫、牽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后臺的嘈雜奇跡般地低了下去，只剩下她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和她偶爾抬起頭，冷靜地確認某個環(huán)節(jié)時簡短的問詢。
“開場VCR時長？”
“四分三十秒?！?/p>
“第三個節(jié)目，街舞社的伴奏確認是U盤C？”
“是…是的！”
“互動環(huán)節(jié)抽獎箱在誰手里？”
“在我這！”一個干事慌忙舉起手。
陳晚星點點頭，紅筆繼續(xù)在稿紙上龍飛鳳舞。她下筆很重，仿佛要將所有的混亂和意外都強行刻印、修改、納入掌控。額角一縷碎發(fā)被薄汗黏住，貼在光潔的皮膚上，她隨手拂開，動作干脆，沒讓這小小的干擾打亂半分節(jié)奏。
十分鐘。
僅僅十分鐘。
那幾頁被紅色筆跡覆蓋、修改、甚至部分重寫過的串詞稿，被陳晚星“啪”地一聲合攏。她抬起頭，目光再次掃過眾人，最后定格在臉色依舊蒼白但眼中已燃起希望的文藝部部長臉上。
“給我話筒。”她伸出手，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仿佛她索要的不是一個話筒，而是掌控整個舞臺的權杖，“還有，誰有化妝包？簡單補一下?！?/p>
一個女生如夢初醒，趕緊把自己的化妝包遞了過去。
陳晚星接過話筒，掂量了一下熟悉的手感，然后快速走到旁邊一面布滿灰塵的落地鏡前。她擰開一支正紅色的口紅，對著鏡子，沒有絲毫猶豫地涂抹。動作算不上多精致，甚至有些生猛，但勾勒出的唇形飽滿而鋒利，與她此刻的氣場驚人地契合。她撲了點散粉壓掉額頭的薄汗，又用手指隨意地抹勻了臉頰上因忙碌而略浮的腮紅。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拖沓的猶豫。
“燈光、音響、催場，”她轉過身，一手握著話筒，一手將改好的稿子拍在桌上，聲音清晰地穿透后臺的空氣，“各就各位，按新流程走。我上了。”
沒有豪言壯語，只有一句簡單到極致的宣告。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手提起略長的西裝裙擺，一手穩(wěn)穩(wěn)握著話筒，踩著那雙細高跟，朝著通往舞臺側翼的臺階走去。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穩(wěn)定而清晰，像戰(zhàn)鼓，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奇跡般地驅散了最后一絲慌亂。
厚重的帷幕在她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后臺所有的視線和聲音。
下一秒，舞臺上方，數(shù)道熾白耀眼的追光燈柱猛地亮起，精準地匯聚，像神祇投下的目光，籠罩住舞臺中央那個纖細卻挺拔的身影。
陳晚星站在光柱中央。
后臺的混亂、趙航的意外、十分鐘極限救場的兵荒馬亂……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厚重的幕布隔絕在外。此刻，巨大的舞臺空曠而寂靜，臺下是黑壓壓一片攢動的人頭，無數(shù)雙眼睛聚焦在她身上。明亮的燈光烤得皮膚微微發(fā)燙，能清晰地感覺到細密的汗珠正沿著頸側的線條，悄然滑過鎖骨，一路沒入襯衫挺括的領口深處。
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絕不彎曲的翠竹。臉上綻開的笑容，沒有絲毫勉強，是足以點亮整個禮堂的璀璨。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在強光下熠熠生輝，仿佛盛滿了碎鉆。
她舉起話筒，飽滿的紅唇貼近。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學弟學妹們——” 清亮、圓潤、帶著恰到好處喜悅和力量的女聲，通過精良的音響設備，瞬間充盈了整個禮堂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得如同山澗清泉叮咚入耳。
那聲音里有種奇特的魔力，輕易地撫平了開場前因主持人缺席而隱隱浮動的躁動不安。
后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文藝部部長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負責追光的同學，手心里也全是汗。
“……歡迎大家來到南江大學，這個充滿無限可能與夢想的地方！” 陳晚星的聲音繼續(xù)流淌，流暢自然，沒有絲毫卡頓，仿佛手中那份十分鐘前才被紅色筆跡覆蓋重寫的稿子，早已爛熟于心。她的視線平穩(wěn)地掃過臺下，帶著真誠的歡迎和掌控全場的自信。
短暫的寂靜后，臺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掌聲驟然爆發(fā)！
不是禮貌性的敷衍，而是帶著驚嘆、欣賞和徹底放下心來的熱烈。那掌聲起初是幾個點，迅速連成一片，最終匯聚成洶涌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猛烈地沖擊著禮堂的穹頂，連腳下的地板都似乎在微微震顫。
后臺緊繃的空氣，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松懈下來。文藝部部長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幾乎虛脫般靠在了墻上，臉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幾個干事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和由衷的欽佩。
側幕條邊，陳晚星在掌聲的浪潮中微微側身，對著后臺的方向，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燈光勾勒出她清晰而銳利的側臉輪廓，唇角那抹自信的弧度，在掌聲的映襯下，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晚會的大幕，終于在她手中，穩(wěn)穩(wěn)地拉開了。
晚會結束時，已近晚上十點。禮堂內(nèi)的喧囂如同退潮般散去，留下滿地狼藉的彩帶和空水瓶，空氣中殘留著狂歡后的甜膩氣息。后臺的忙碌卻并未停止，道具組在拆卸布景，服裝組在清點衣物，一片收尾的兵荒馬亂。
陳晚星回到那個狹小的公用化妝間時，只覺得渾身骨頭縫里都透出疲憊。高強度緊繃了兩個多小時的精神驟然松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甩掉那雙折磨了她整晚的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鏡子里映出她的臉。舞臺妝在強光下完美無瑕，此刻在化妝間略顯慘白的燈光下卻顯得有些濃重，尤其那抹被她自己“生猛”補涂的正紅色口紅，邊緣甚至微微暈染出了一點界限。額角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更顯凌亂。唯有那雙眼睛，即便帶著倦色，依舊亮得驚人，殘留著方才站在聚光燈下、掌控全場時留下的灼人余溫。
她擰開卸妝水，將浸透的化妝棉按在臉上，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清醒。
就在這時，化妝間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敲門聲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又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執(zhí)著。
陳晚星動作一頓，從鏡子里瞥了一眼門口，沒應聲，繼續(xù)用力擦拭臉頰上的粉底。她大概能猜到門外是誰——晚會散場時，那個捧著巨大玫瑰花束、穿著明顯價格不菲潮牌、眼神熱切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大一新生，就等在演員通道出口。
果然，門外的人沒等到回應，又敲了兩下，聲音稍微大了點，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清朗和掩飾不住的緊張：“晚星學姐？陳晚星學姐？你在里面嗎？我是新聞系大一的周子揚，剛才…剛才在臺下看你主持，真的太棒了！”
陳晚星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只是對著鏡子，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門沒鎖?！?/p>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一個高個子的男生擠了進來，懷里果然抱著那束扎眼到俗氣的紅玫瑰，包裝紙在燈光下閃著廉價的亮光。他頭發(fā)精心抓過造型，臉上帶著運動系男生特有的陽光朝氣，看向陳晚星的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傾慕和興奮。
“學姐！”周子揚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他往前湊了一步，濃郁的玫瑰花香瞬間充斥了小小的化妝間，“我…我真的太崇拜你了！晚會主持得太完美了！簡直…簡直是女神降臨！”
化妝間里還有兩三個沒來得及離開的女生，見狀紛紛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又帶著點看好戲的眼神。
陳晚星終于停下了擦拭的動作，轉過身，正面對著周子揚。她臉上還有未卸干凈的妝痕，幾縷發(fā)絲黏在頸側，赤著腳，身上是那件被汗水微微濡濕的演出襯衫，整個人透著一股戰(zhàn)斗后的疲憊和真實感?？伤难凵?，卻冷得像初冬清晨凝結的霜。
“有事？”她問，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周子揚激動的話語。
周子揚被她這眼神看得一滯，滿腔熱情像是被潑了盆冷水，氣勢頓時矮了半截。他趕緊把手里的玫瑰往前又遞了遞，同時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印著精致暗紋的淺藍色信封，信封一角還用火漆封著一個小小的、略顯笨拙的愛心印記。
“學姐，我…我知道你很忙，”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誠懇，“就耽誤你一分鐘！這個…這個是我的心意！我…我真的很喜歡你！從開學典禮上看到你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就…就…” 他有些語無倫次，臉漲得通紅，“學姐，能…能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嗎？一分鐘戀愛就好！”
那句“一分鐘戀愛”被他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語氣說出來，帶著少年人孤注一擲的勇氣和天真的笨拙。
化妝間里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著陳晚星，等待她的反應。周子揚屏住呼吸，眼神里充滿了希冀。
陳晚星的目光在那束過于招搖的玫瑰和那個精致的信封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她伸出手。
周子揚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驚喜。
然而，陳晚星的手指并沒有去接那束花或那封信。她纖細卻帶著不容抗拒力量的手指，直接捏住了那封情書的一角。
在周子揚錯愕的目光中，在周圍幾個女生無聲的吸氣聲中，陳晚星手腕一翻，動作干脆利落得近乎冷酷。她修長的手指異常靈活地折疊、翻轉，幾下就將那封承載著少年滾燙心意的情書，變成了一只棱角分明的紙飛機。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半分遲疑。
接著，她手臂抬起，手腕輕輕一甩。
那只淺藍色的紙飛機，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而絕絕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投入了化妝間角落那個半滿的、散發(fā)著化妝品混合氣味的垃圾桶里。
“啪嗒”一聲輕響，像是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周子揚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捧著玫瑰的手臂僵在半空，整個人如同石化。
陳晚星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她轉身重新面向鏡子，拿起卸妝棉，用力擦拭著唇上那抹暈染開的紅，聲音冷冽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
“我的時間很貴?！彼D了頓，透過鏡子，目光銳利地盯在身后那個僵硬的、捧著刺眼玫瑰的身影上，“只賣給鏡頭?！?/p>
周子揚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抽了一鞭子，身體晃了晃，臉上青白交錯，巨大的難堪和羞恥瞬間淹沒了他。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最終猛地低下頭，抱著那束與他此刻心境形成慘烈對比的玫瑰，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沖出了化妝間，差點撞在門框上。
門“砰”地一聲被帶上，震得墻上的小鏡子嗡嗡作響。
化妝間里陷入一片死寂。另外幾個女生大氣都不敢出。
“哇哦……” 一聲刻意拖長的、帶著戲謔的驚嘆打破了沉默。陳晚星的閨蜜夏小米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正抱著手臂斜靠在門框上，顯然目睹了全程。她幾步走到陳晚星身邊，拿起一片干凈的化妝棉，蘸了卸妝水，笑嘻嘻地就往陳晚星臉上糊。
“下手輕點！”陳晚星沒好氣地偏頭躲開，臉上那層拒人千里之外的寒霜在閨蜜面前終于融化了些許。
“輕點？看看你這口紅！”夏小米動作沒停，反而更用力地蹭著陳晚星唇邊沒卸干凈的那點暈染痕跡，笑得促狹，“嘖嘖，涂得跟剛啃了死孩子似的，歪到姥姥家了！陳晚星，你剛才對著鏡子卸妝的樣子，特別像……”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湊近陳晚星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像、極、了、愛、情！那種剛被渣男辜負，氣急敗壞要擦掉所有痕跡的慘烈愛情！”
“滾蛋！”陳晚星終于忍不住笑罵出聲，一把拍開夏小米作亂的手，搶過化妝棉自己擦拭。鏡子里的她，唇邊那點狼狽的紅色終于徹底消失，露出原本干凈柔和的唇線。她看著鏡中自己卸去濃妝后略顯蒼白卻依舊明亮的眼睛，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愛情？”她嗤笑一聲，指尖點了點鏡面，仿佛點在那些虛無縹緲的幻影上，“燈光可比男人誠實多了?！?/p>
鏡中的女孩眼神銳利，像打磨過的黑曜石，清晰地映照著她靈魂深處燃燒的火焰。
“它告訴我，”陳晚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小小的化妝間里，也砸在她自己心上，“我會站上頂流。”
話音落下，仿佛為了印證她此刻的決心，化妝間那扇虛掩著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了。
系主任王教授那顆標志性的、聰明絕頂?shù)哪X袋探了進來。他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鏡片后的目光卻銳利依舊，飛快地在略顯狼藉的化妝間里掃了一圈，最后精準地落在陳晚星身上，顯然對她“一分鐘拒絕富二代學弟”的壯舉有所耳聞。
“晚星啊，”王教授推了推眼鏡，聲音帶著師長特有的親和，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忙完了？正好跟你說個事?！?/p>
陳晚星和夏小米都立刻收斂了神色，恭敬地站好：“王教授。”
“嗯?！蓖踅淌邳c點頭，目光在陳晚星還有些濕漉漉的素凈臉龐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確認什么，然后才慢悠悠地開口，“明天下午，系里有個新生活動，需要個經(jīng)驗豐富的帶一帶。我琢磨著，你比較合適?！?/p>
他頓了頓，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許，像藏著什么有趣的秘密。
“有個大一的新生，叫路珩。挺特別的男孩，悟性不錯?！蓖踅淌诘哪抗庖庥兴傅貟哌^陳晚星，又補充了一句，“你多費心?！?/p>
路珩。
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輕飄飄地落下。
陳晚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腦子里還在高速運轉著明天采訪提綱的修改，對這個名字并未投入過多關注，只當是系里分配下來的又一樁尋常任務。她甚至沒注意到王教授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近乎狡黠的笑意。
“知道了，教授。我會安排好。”她語氣如常地應下。
王教授滿意地“嗯”了一聲，那顆睿智的腦袋縮了回去，門再次輕輕合攏。
化妝間里恢復了安靜。夏小米夸張地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還以為主任是來抓包你‘校園暴力’學弟呢！”
陳晚星白了她一眼，沒接茬。她低頭拿出手機，屏幕幽幽亮起，映亮她專注的側臉。指尖劃過屏幕，一條新的日程提醒跳了出來——明天下午兩點，帶新生路珩參加系新生活動。
她隨手在備忘里敲下這個名字，思緒卻早已飛遠。手指熟練地解鎖屏幕，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署名為“星輝娛樂-張姐”的號碼，指腹懸停在撥號鍵上，微微用力。
屏幕的光映著她眼底跳躍的星火。
頂流之路，就從腳下這方小小的、殘留著玫瑰香氣和卸妝水味道的后臺，從這通即將撥出的電話，從明天那個叫“路珩”的新生開始。
命運的齒輪，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然轉動了一下，發(fā)出只有時光才能聽見的、微不可聞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