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汪靜給他買了塊手表表示感謝,一塊卡地亞,頂他一個月工資,他表面云淡風(fēng)輕,其實回家的時候把這表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恨不得以后每天戴著。
臨商務(wù)宴請的前三天,歐不惑叫了幾個平時會看眼色的姑娘,露露這時候剛回來,也想湊熱鬧,歐不惑架不住軟磨硬泡,就同意了。
“你們聽好了,到了地方,可不是你們?nèi)涡缘臅r候,那是公司要談大生意的地方,平時你們小打小鬧,我都給你們兜著底,到了那,沒人兜底不說,搞不好就卷鋪蓋走人,聽見了沒有? ”
姑娘們都很機靈,紛紛應(yīng)和了。
走之前,歐不惑打了個電話。
“喂,王阿姨,這兩天我出個差,這兩天我就不去了,你一個人幫我看著點我媽啊?!?/p>
“嗯嗯,我知道,不用你操心了?!?/p>
“好好,那謝謝阿姨了?!?/p>
連家里那點事都交代好了,歐不惑這才安下心,專心準備三天后的商務(wù)宴請。
其實那溫泉酒店不遠,就在隔壁郊區(qū),公司很看重這次商談,派了好幾輛寶馬小轎車送他們,這次面對的不止有一家投資商,還有好幾個盯上紅星這塊美肉的資本家。
到了地方,歐不惑先是被這氣派的大酒店震懾了一下,只見這酒店是半u型的,一整條走廊圍繞著大門口,巨大的透金色轉(zhuǎn)門旁邊有兩個玻璃推拉門,接著是一整條長長的人行通道,剩下的地方留給了昂貴的汽車停留。
王志星下了車,拍了拍歐不惑的肩膀,“我跟你說的,沒忘吧?”
“哪敢呢,我記性好著呢?!?/p>
“那就行,這兩天可別掉鏈子了。這也是為你自己好?!?/p>
“誒,是,王總?!睔W不惑附和道。
宴請的第一天,就是一起吃吃飯,站著聊天,交換一下資源,這種具體的生意上的事自然沒歐不惑什么事,他穿了一身有著深藍色暗紋的西裝進了宴會大廳,這衣服雖然掐腰顯身板,可在這種場合難免顯得有些流里流氣。
看著這群衣著大方的小資本家,歐不惑難免有些難堪,他這一身衣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過他也只能厚著臉皮站著,誰讓他就是干這個的。
王志星帶著他和幾個從沒見過的人打了招呼,到了一個頭發(fā)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似乎停留地特別久。
歐不惑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這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這時,一直沒讓他開口的王志星突然說道,“Ober,這是袁總,打個招呼吧?!?/p>
歐不惑中規(guī)中矩地說道,“袁總好?!?/p>
他一直感受到王志星悄悄地給他使眼色,歐不惑不知道這死色胖子又要干什么,他雖然搞的是服務(wù)業(yè),不過就是當當姑娘們的領(lǐng)隊,偶爾哄哄富婆們的開心,這袁總一看心思就不正,說點好聽話還行,他可沒給中年謝頂男人干那種勾當?shù)哪铑^。
這個袁總黏糊糊的眼神一直從他的頭發(fā)盯到他的腰,好不舒服,好在歐不惑能言善語,三兩句就把氣氛調(diào)和開了。
過了一會兒,王志星徹底撇下他了,他也得以松口氣,在這個沒啥座位的大廳里轉(zhuǎn)著吃餅干和果汁。
突然,一個熟悉的影子掠過他的視線。
是那個咖啡廳的男人!
這是歐不惑第三次看到他了,今天這個男人仍是一身難以靠近的威壓感,筆直的黑色西裝把人修飾得更加挺拔,歐不惑擅自把自己和對方比了比,感覺自己還沒有人家肩膀高。
那張半歐式的充斥著男性荷爾蒙性張力的臉很引人注目,深邃的眼眶藏匿著審視一切的眼睛,瞳孔偏灰,歐不惑心想他也許是個混血。
自從那個男人出現(xiàn),大廳里的人都默不作聲地往那里涌去,誰孰輕孰重立刻高下立見,歐不惑心想他可能是個手握資源的大人物。
這不,他看見王志星捧著個紅酒杯就晃悠到他面前了,正巴結(jié)著說話,歐不惑心想其實上流人士和他們也沒什么區(qū)別,都要腆著臉侍奉比自己更高一級的人物,其實社會就是個大妓院,誰比誰高貴呢。
他正啃著餅干,忽然看見那個男人轉(zhuǎn)頭看向他,深邃的眼神快速把他掃了個遍,然后舒展的眉頭微微皺起來。
“…”
什么意思。
歐不惑一向察言觀色謹小慎微,對方哪怕一個眼神他都能反復(fù)揣測好幾遍,這眼神明顯是不快吧,歐不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這個咖啡店的權(quán)貴,只能回禮一個淺淺的微笑。
只見那個男人皺眉皺得更深了,隨即,轉(zhuǎn)過臉繼續(xù)和身旁的人繼續(xù)交談。
我靠。歐不惑在心里叫罵,他尋思自己沒惹啊,他這兩天還沒發(fā)揮長處怎么就叫人討厭上了?這還讓他怎么升職轉(zhuǎn)行?他踩著皮鞋啪啪敲著地面,問起露露,“你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啊,誰不知道他,霍家大兒子,霍既白,老霍家最能干的那個?!?/p>
“老霍家?不會是那個霍式制藥集團吧?”
“對啊,不然你以為咱老板這么巴結(jié)他干嘛,不過我跟你說,這次跟霍家的合作我看懸,我覺得人家瞧不上咱?!?/p>
“那霍既白來干什么?!?/p>
“誰知道呢,不過咱王總的意思是還要試一試,而且聽說啊,那個宏達傳媒就是他們家旗下的,咱轉(zhuǎn)行做那個,跟他們家合作,兩全其美的事?!?/p>
“我靠,他不是做制藥的嗎?”
“人家資本家哪會只抓一頭啊,都是方方面面發(fā)展一些,我聽說他爺爺還是首都的政委退休下來的?!?/p>
歐不惑打了個寒噤,這個男人簡直人如貌相,往那一站就散發(fā)出森然的威壓氣勢果然背后勢頭不小,歐不惑細心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這一點,往后這幾天他絕對要謹小慎微。
這天他們吃完飯,各自回了房間,豪華的酒店里面也分個三六九等,他和姑娘們住的都是最簡單的標間,那些大老板都去頂樓的豪華套房了,可就算這樣,姑娘們也嘰嘰喳喳地興奮地打探房間的各個角落,在微信群里不是感嘆浴缸好大就是說落地窗拍照好看。
晚上十點鐘,露露帶著小雨來找他了,鬧著要去公共的臺球廳玩,歐不惑不想讓她們明天掉鏈子,只好陪著去了。
酒店里暖氣很足,他就只穿了件牛仔外套,乞丐款式的,破布流蘇垂在袖口和腰間,里面是圓領(lǐng)長袖,由于他本身比較瘦,顯得領(lǐng)口很大。
臺球廳不在他們這一座樓,因此他們要越過一樓的長廊去B座,露露很興奮,挎著他的胳膊走一路說一路。
到了B座,他們摁了電梯,那電梯從頂層下來,剛一開門,歐不惑就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誒...”
歐不惑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霍既白,他下意識地把露露挎著他的胳膊甩掉。
霍既白深邃的眼神凝重了幾分。
“霍...霍總好?!睔W不惑趕緊打了招呼,生怕怠慢了,“霍總這么晚上哪去?”
“...”
‘你是誰?’
經(jīng)此一問,歐不惑尷尬得不行,仿佛之前的幻想都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似的,不過他是官場老油條了,雖有些意冷,仍說道,“我是紅星的小歐,跟我家老板來工作的?!?/p>
霍既白點了點頭,站在三個人面前就像一堵墻一樣,讓人喘不過來氣。
就在他們擦身進電梯的時候,霍既白突然轉(zhuǎn)身看向他,眼神沒什么變化,唇縫微啟,樣子就像是下口諭,“這么晚了,別給你老板添麻煩。”
歐不惑還沒想到對詞,電梯門就緩緩關(guān)上了,那微微抬起的下巴和鼻峰還縈繞在歐不惑的腦海,他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自在,用腳尖扯了扯電梯里沒鋪好的紅地毯。
“我的天啊,這是我第一次離他這么近,他好帥啊?!?/p>
露露的聲音打破電梯里的寂靜,“我第一次離這么近看他,他也太有男人味了,你聞見他身上的香水味了嗎?簡直了...”
“行了行了,人家不是你能碰的?!睔W不惑說道,其實他還在琢磨今天在宴會廳里的那個眼神,以及剛剛在偶遇時的神態(tài),他心思敏銳,卻怎么也悟不出來是什么意思,以及剛剛又說別給老板添麻煩?要說他們非親非故,沒仇沒怨的......
“哎呀我就是說說而已嘛...”露露纏上來,“還是你對我們好。”
...
霍既白沒想到會在跟紅星的商務(wù)宴請見到那個男青年,他的眼神很好,在大廳就看見了青年領(lǐng)口的名扎——“Ober”,一個順口的藝名。
距離上次咖啡廳,大概已經(jīng)過了一周,他以為他們不會再見第二面,那個青年穿著短款的西裝,版型確實過分修飾了的,失了幾分肅穆的氣氛,多了幾分令人玩味的趣味,但這些趣味在他眼里簡直不成體統(tǒng),哪有男人打扮成那樣,那深色的暗紋簡直如同那些不上臺面的惡趣味,于是他看向歐不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家長式的凝視。
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大男子主義地厲害,總是在心里忍不住管教這個青年,可能看不慣他同是男人的身份卻自淺自薄,也可能單純看不慣那過分修身的衣服,每當他注意到那貼合腰身的布料,心中總是升起一種難以描述的復(fù)雜情緒。
剛剛他在電梯口又碰到Ober了,他身邊站了兩個女人,有一個正挽著他的胳膊,見了他,被捉賊似的趕緊甩開了。
他自知自己沒有管他的權(quán)利,可這青年看他的眼神就跟路邊的野貓,身上再臟,眼神總歸是清澈的,他看他不過二十幾歲,才二十幾歲。
男人都賤,骨子里都有一股救風(fēng)塵的清高勁兒。
所以他看歐不惑的時候就多了幾分惋惜,惋惜青澀的男孩落入名利場,殊不知歐不惑早就是這行的老油條,也不需要他惋惜。
他問了歐不惑的名字,“小歐?!币粋€不遠不近的稱呼,估計大家都這么叫,他是有點討厭這個小歐的,不三不四、不倫不類,身邊跟著女孩,可莫名其妙地,他這尊平時大佛就是忍不住多管閑事。
所以他還是說,“這么晚了,別給老板添麻煩?!?/p>
心里想的卻是,身邊跟兩個女人算怎么回事,這么晚了上哪去玩,不好好工作不去睡覺亂逛什么?
霍既白在外面抽了支煙,吐出來的煙霧很少,香煙飄出的灰色煙霧彌漫黑夜里,他例行公事給幾天沒見面的汪靜打了個電話。
可想而知,這個電話情況怎么樣,他們兩個形式婚姻本來就沒感情。
“喂,有什么事嗎?”汪靜開口,背景音很嘈雜,混著電音和吆喝聲,像是在夜店。
“不,你沒什么事就行。”霍既白擰滅了煙頭,“你不要鬧太過分,不然…”
“行了,嘮叨什么啊?!蓖綮o說,“沒事就掛了啊,你不想找女朋友我還想找個男朋友呢,青春苦短,霍老板你年齡也不小了,再不揮霍一下人都不行了?!?/p>
這內(nèi)涵放八十歲老頭那都能聽懂,何況霍既白,可霍既白只是抿了抿本就輪廓清晰的嘴角,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