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道里一片漆黑,充滿了鐵銹和灰塵的味道。
我蜷縮在狹窄的空間里,大口喘著氣。劫后余生的慶幸很快被無邊的孤獨和刺骨的仇恨所取代。
高飛,我的好兄弟,我們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
蘇念,我的女朋友,我們說好末世結(jié)束就結(jié)婚。
為什么?
是因為我只是個圖書管理員,而高飛是前健身教練,比我更強壯?還是因為我把找到的最后一罐牛肉罐頭,給了生病的柳青,而不是給了蘇念?
我想不明白。
或許,末世里,人心本就經(jīng)不起考驗。
腿上的劇痛讓我保持著清醒。我必須找個地方處理傷口,找點吃的和水。
我回憶著腦海中的圖書館結(jié)構(gòu)圖。這個通風管道連接著整棟大樓,包括地下室、各個樓層,甚至館長辦公室。
它就像這座圖書館的血管和神經(jīng)。
而我,現(xiàn)在是唯一的病毒,將要在這具軀體里,掀起一場風暴。
我開始在黑暗中爬行。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聲音。
不是喪尸的嘶吼,而是……人的聲音。
我立刻停下,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聲音是從我下方的一個格柵狀風口傳來的。
『高哥,我們真的不管陸尋了嗎?他……他可是為了我們才……』
是王胖子的聲音,我的舍友,一個憨厚的廚子。
『閉嘴!』高飛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什么叫我不管他?是他自己不小心被咬了!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只能忍痛關(guān)上門!你是在質(zhì)疑我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最好!現(xiàn)在,我說了算!所有人,都得聽我的!誰要是不服,就自己滾出去面對那些怪物!』
接著,是一陣沉默。
然后,我聽到了最讓我心碎的聲音。
蘇念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帶著一絲討好的語氣說:『高飛,你別生氣了。王胖子也是好意。陸尋他……他已經(jīng)犧牲了,我們活著的人,要更好地活下去?!?/p>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冰窖。
犧牲?
好一個“犧牲”!
蘇念,我的念念,你就是這么為我作證的嗎?
我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哽咽聲泄露出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混合著臉上的灰塵,又臟又澀。
原來,背叛早已開始,只是我被蒙蔽了雙眼。
我沒有再聽下去。
我怕我會忍不住,直接砸開風口,沖下去和他們拼命。
但我現(xiàn)在不能。
我只有一條斷腿,和一個復(fù)仇的念頭。
我繼續(xù)爬行,像一個孤獨的幽靈。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是一個維修口,蓋子虛掩著。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蓋子,探出頭去。
這里似乎是一個被遺忘的雜物間,堆滿了廢棄的書架和桌椅。
我爬了出來,拖著腿,靠在墻角。
就在這時,黑暗的角落里,傳來一個輕微的響動。
我渾身一僵,抄起手邊一根斷裂的木棍。
『誰?』
角落里的人沒有回答,只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我瞇著眼,適應(yīng)著黑暗,慢慢看清了。
那是一個人影,非常瘦小,蜷縮在一堆舊報紙后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麻木的好奇。
我認出了他。
陳默。
圖書館的前圖書整理員,一個有嚴重社交恐懼癥的自閉青年。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就死在了災(zāi)難初期的混亂里。
沒想到,他也活著。
而且,活在這里。
他看著我,或者說,看著我的斷腿。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從報紙堆里,慢慢地,推出了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和一個用塑料袋包好的面包。
他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愣住了。
在這個人人自危,為了一口水、一塊餅干就能殺人的末世里,他竟然……
我看著他那雙清澈又麻木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可憐我,也不是在示好。
他只是在做一件他認為符合邏輯的事:一個受傷的人,需要水和食物。
我沒有立刻去拿。
『為什么?』我沙啞地問。
他歪了歪頭,似乎在理解我的問題。
過了很久,他才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出了三個字。
『你……熟。』
我認識你。
是的,他認識我。我是圖書館的管理員陸尋,他是圖書整理員陳默。我們每天都會在書架間擦肩而過,雖然幾乎沒有交流。
但在這座圖書館里,我們是“自己人”。
我拖著腿,爬了過去,拿起了水和面包。
『謝謝?!?/p>
他沒有回應(yīng),又縮回了報紙堆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我擰開瓶蓋,狠狠地灌了幾口水。
然后,我看著這個沉默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忽然覺得,我的復(fù)仇之路,或許不再那么孤獨了。
因為,我在黑暗里,找到了另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