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斑。林微夏睜開眼時，窗外的麻雀已經(jīng)在老香樟樹上嘰嘰喳喳吵了半天，她摸過床頭的鬧鐘一看——六點四十五分，比平時早醒了十五分鐘。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猛地坐起來，赤腳踩在微涼的木地板上，快步走到書桌前。昨天被她塞進抽屜最深處的數(shù)學筆記本正安靜地躺著，淡藍色的封面上，“林微夏”三個字的邊角被磨得有些發(fā)白。
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翻開筆記本。
在最后一頁，那個用鉛筆寫的“陳倦”兩個字還在，字跡因為被摩挲過幾次，顯得有些模糊。而在中間那頁被他糾正過角度的地方，鉛筆寫的“60°”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用紅筆圈起來的痕跡——是她昨晚臨睡前，鬼使神差地畫上去的。
像個幼稚的標記。
林微夏的臉頰微微發(fā)燙，趕緊合上筆記本，塞進書包最里面的夾層。她走到衣柜前，拉開門，目光在幾件校服和便服之間猶豫了很久。
平時她總是隨便抓一件校服就套上，反正寬大的藍白色運動服能遮住所有情緒?？山裉?，指尖劃過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裙子時，她停頓了一下。
這是去年生日時媽媽給她買的，淺杏色，裙擺有細碎的褶皺，她只穿過一次，因為覺得太顯眼了。
“穿校服吧?！彼龑χR子里的自己小聲說，鏡子里的女生梳著簡單的馬尾，額前有幾縷不聽話的碎發(fā)，眼睛很大，卻總是習慣性地低垂著，像只受驚的小鹿。
她最終還是換上了藍白色的校服，只是在系鞋帶時，特意把帆布鞋的鞋帶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結。
走出家門時，清晨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撲面而來。小區(qū)門口的早餐攤已經(jīng)支起了油鍋，油條在熱油里翻滾，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混著豆?jié){的甜香，是屬于夏天早晨的味道。
林微夏買了兩個肉包和一袋豆?jié){，一邊走一邊小口咬著。路過那棵老香樟樹時，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昨天傍晚，她就是在這里，對著樹影練習了半天“早上好”，卻還是沒勇氣在今天早上對陳倦說出口。
真是沒用啊。她自嘲地笑了笑，加快腳步往學校走去。
教室里已經(jīng)來了不少同學，早讀課的鈴聲還沒響，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林微夏剛走到座位旁，就看見陳倦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
他正低頭看著一本物理習題冊，晨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側臉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淺金色。他的坐姿很端正，脊背挺得筆直，白襯衫的領口系得一絲不茍，連袖口都扣得整整齊齊。
林微夏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放書包的動作放得很輕，生怕打擾到他。
“早?！?/p>
清潤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得她手里的豆?jié){差點掉在地上。
林微夏猛地抬頭，撞進陳倦帶著笑意的眼睛里。他的眼底像盛著清晨的陽光，亮得讓她不敢直視。
“早、早上好?！彼Y結巴巴地回答，臉頰瞬間漲紅，趕緊低下頭假裝整理書桌，心臟卻像要跳出胸腔。
他居然主動跟她打招呼了。
陳倦笑了笑，沒再說話，繼續(xù)低頭看他的習題冊。林微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他，看見他握著筆的手指在紙上快速演算著，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很輕，卻像敲在她的心上。
她拿出語文課本，翻開昨天學過的《蘭亭集序》，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鼻尖似乎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著清晨陽光的味道，讓她的心思亂成一團麻。
早讀課的鈴聲響起，教室里瞬間響起瑯瑯的讀書聲。林微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融入其中，可目光還是忍不住一次次飄向旁邊的陳倦。
他讀書的聲音很好聽，語速不快，卻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像是在念一首詩。陽光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移動，從他的肩膀移到他的書頁上，在“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這句話上投下一小片光斑。
林微夏的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劃著，不知不覺間，竟畫出了一個模糊的側影——是陳倦低頭讀書的樣子，睫毛很長，下頜線清晰。
她猛地回過神，趕緊用手把草稿紙揉成一團，扔進桌肚的垃圾袋里，心臟砰砰直跳。
太危險了，差點被發(fā)現(xiàn)。
上午的課程在渾渾噩噩中度過。數(shù)學課上，王老師讓陳倦上臺解一道難題，他拿著粉筆在黑板上流暢地寫下解題步驟，思路清晰，邏輯縝密，連王老師都忍不住點頭稱贊。
“陳倦同學的思路非常清晰，大家要多向他學習?！蓖趵蠋熍牧伺乃募绨?，“尤其像林微夏，平時要多開動腦筋，不要總悶不吭聲的?！?/p>
全班同學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林微夏身上，她的臉瞬間紅透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能感覺到陳倦也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帶著點疑惑，好像在說“你怎么了”。
“對不起，王老師，我會努力的?！彼椭^，聲音細若蚊吟。
陳倦走回座位時，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皠e緊張，”他小聲說，“那道題很難，我也是想了好久才做出來的?！?/p>
林微夏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嘲笑，只有真誠的安慰。她的心里一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課間休息時，林微夏剛想去洗手間，就被同桌李雪一把拉住了。
“喂，林微夏，你老實交代，”李雪湊近她，壓低聲音，眼睛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你跟那個新轉來的陳倦，是不是早就認識?。俊?/p>
林微夏愣了一下，“沒有啊，為什么這么問？”
“那他為什么總看你?。俊崩钛┢擦似沧?，指了指陳倦的方向，“剛才王老師說你的時候，他明顯是在擔心你嘛。還有，昨天下午放學，我看見他在教室門口等了你好幾分鐘呢?！?/p>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等我？不可能吧，你看錯了吧?！?/p>
“我才沒看錯呢！”李雪篤定地說，“他手里還拿著你的數(shù)學筆記呢，肯定是想找機會還給你。不過后來你走得太快了，他沒追上?！?/p>
林微夏想起昨天下午放學時，她因為怕被陳倦看到自己畫的速寫，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教室，根本沒注意到身后的動靜。
原來他在等我？還拿著我的筆記？
她的心里像揣了顆糖，甜絲絲的，又帶著點莫名的慌亂。
“可能……可能只是想早點把筆記還給我吧?！彼ψ屪约旱恼Z氣聽起來平靜，可耳根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是嗎？”李雪顯然不信，沖她擠了擠眼睛，“我看他對你有意思哦。不過也是，你這么文靜，跟他站在一起還挺般配的。”
“你別瞎說！”林微夏的臉更紅了，趕緊推開李雪，“我去洗手間了?！?/p>
她快步走出教室，走廊里的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讓她發(fā)燙的臉頰稍微舒服了一點。她靠在走廊的墻壁上，心臟還在砰砰直跳。
李雪的話像一顆石子，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了層層漣漪。
陳倦真的在看我嗎？他真的在等我嗎？他對我……真的有一點點不一樣嗎？
無數(shù)個問號在她的腦海里盤旋，讓她既緊張又期待。
回到教室時，上課鈴聲正好響起。林微夏剛坐下，就感覺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肘。
她轉過頭，看見陳倦正拿著她的數(shù)學筆記，遞給她?！白蛱煜挛缦脒€給你的，沒找到你?！彼α诵?，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謝謝你的筆記，幫了我很大的忙。”
林微夏接過筆記，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又是那種觸電般的感覺。她的心跳瞬間加速，趕緊低下頭，“不、不客氣?！?/p>
就在她翻開筆記本準備放進書包時，一張小小的糖紙從筆記本里掉了出來，落在她的腿上。
是一顆檸檬糖，透明的糖紙，上面印著黃色的檸檬圖案，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林微夏愣住了，“這是……”
陳倦的臉頰微微泛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哦，這個是謝禮。我妹妹總喜歡在我書包里放這些東西，剛才整理筆記的時候不小心掉進去的，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绷治⑾内s緊撿起那顆檸檬糖，小心翼翼地放進校服口袋里，指尖能感覺到糖紙的冰涼和糖果的形狀。
她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
原來他還記得要謝我，原來他會因為這種小事不好意思。
整整一節(jié)課，林微夏都沒怎么聽進去老師在講什么，她的手一直插在校服口袋里，指尖輕輕摩挲著那顆檸檬糖，感受著它的形狀和溫度。
她偷偷瞥了一眼陳倦，他正在認真地記筆記，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也許，李雪說得對，他對我，真的有一點點不一樣吧。
下午的第一節(jié)課是體育課，這是林微夏最不喜歡的科目。她從小就不擅長運動，跑八百米會喘得像只破風箱，跳遠也總是跳不過及格線。
體育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男生們一哄而散，跑到籃球場上去打球了，女生們則三三兩兩地聚在樹蔭下聊天。
林微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拿出速寫本，準備畫點什么。剛翻開本子，就看見李雪跑了過來。
“林微夏，你看那邊！”李雪指著籃球場的方向，興奮地說，“陳倦打籃球好厲害??！”
林微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籃球場上，陳倦穿著白色的運動T恤，正在和幾個男生打比賽。他的動作靈活而矯健，運球、突破、上籃，一氣呵成，引得場邊圍觀的女生陣陣尖叫。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浸濕了他的發(fā)梢，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動作。他跳躍投籃時，T恤被風吹起，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引來女生們更大的歡呼聲。
林微夏的心跳莫名加速，她趕緊低下頭，假裝在畫畫，可筆尖卻在紙上劃出了歪歪扭扭的線條。
原來他不僅學習好，體育也這么厲害。他就像一顆閃閃發(fā)光的星星，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自己呢？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安靜，內(nèi)向，甚至有些笨拙。
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喂，林微夏，你怎么不看??？”李雪推了推她的胳膊，“陳倦剛才進球的時候，可是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呢，說不定就是在看你哦?！?/p>
林微夏的臉頰發(fā)燙，“你別瞎說了，他怎么會看我呢?！?/p>
“我才沒瞎說呢！”李雪不服氣地說，“不信你自己看啊?！?/p>
林微夏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抬起頭，朝籃球場的方向看去。
正好對上陳倦看過來的目光。
他的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睛在陽光下亮得驚人。四目相對的瞬間，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低下頭，心臟砰砰直跳。
他真的在看我？
“你看，我沒騙你吧！”李雪興奮地說，“他肯定是對你有意思！”
林微夏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緊張又期待。她偷偷抬起頭，發(fā)現(xiàn)陳倦已經(jīng)重新投入到比賽中去了，剛才的對視好像只是她的錯覺。
也許真的是錯覺吧，他那么受歡迎，怎么會注意到角落里的我呢。
體育課結束后，大家都累得滿頭大汗，紛紛涌向教學樓。林微夏走在人群后面，手里緊緊攥著速寫本，心里有些失落。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微夏?！?/p>
她猛地回過頭，看見陳倦正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
“有事嗎？”林微夏的心跳瞬間加速，緊張地攥緊了手里的速寫本。
“你的速寫本，能借我看看嗎？”陳倦指了指她手里的本子，眼睛里帶著好奇的光芒，“我剛才好像看到你在畫畫，畫得很好看的樣子?！?/p>
林微夏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把速寫本往身后藏了藏。
本子里有好幾張都是偷偷畫的他的速寫，有他低頭看書的樣子，有他打籃球的背影，還有他笑起來露出虎牙的瞬間。
如果被他看到了，那就完蛋了。
“不、不行，”她緊張地說，“畫得不好，怕被你笑話。”
陳倦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怎么會呢，我看你畫得挺好的?！彼D了頓，又說，“沒關系，如果你不想讓我看，就算了?！?/p>
他的語氣很溫和，沒有絲毫的勉強，這讓林微夏稍微松了口氣，卻又莫名地有些失落。
也許他只是隨口問問，并沒有真的想看。
“對不起啊?！彼÷曊f。
“沒關系。”陳倦笑了笑，“對了，這瓶水給你吧，看你好像很渴的樣子?！彼咽掷锏牡V泉水遞給她。
林微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你?！?/p>
“不客氣?！标惥胄α诵ΓD身朝教學樓走去。
林微夏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礦泉水，瓶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涼涼的，很舒服。
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甜甜的，帶著點淡淡的涼意。
也許，他真的只是出于禮貌，才跟我說話的吧。
回到教室后，林微夏把那瓶沒喝完的礦泉水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里，像珍藏一件寶貝。她拿出速寫本，翻到畫著陳倦背影的那一頁，手指輕輕摩挲著畫紙上的線條，心里有些難過。
也許，我永遠都沒有勇氣，把這些畫給他看。
放學鈴聲響起時，林微夏收拾好書包，正準備離開，就被陳倦叫住了。
“林微夏，等一下。”
她回過頭，看見陳倦手里拿著一個筆記本，快步朝她走來。
“這是我的數(shù)學筆記，”他把筆記本遞給她，“上面有一些解題的思路和方法，也許對你會有幫助?！?/p>
林微夏愣了一下，接過筆記本，“謝謝你，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陳倦笑了笑，“就當是謝謝你借我筆記的回禮吧?！彼D了頓，又說，“以后有什么不會的題目，也可以問我?！?/p>
林微夏的心里暖暖的，“謝謝你。”
“不客氣?！标惥胄α诵ΓD身離開了教室。
林微夏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筆記本，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
也許，我們之間的距離，并沒有那么遙遠。
走出教學樓時，夕陽已經(jīng)西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溫暖的橘紅色。林微夏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緊緊攥著陳倦的筆記本，心里充滿了期待。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他的筆記里，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走到小區(qū)門口的老香樟樹下時，她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拿出那顆檸檬糖，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放進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像極了此刻的心情。
也許，這個夏天，會有不一樣的故事。
林微夏抬起頭，看著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天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拿出速寫本，翻開新的一頁，在上面畫了一顆小小的檸檬糖，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今天，他對我笑了。
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很輕，像誰在耳邊悄悄說了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