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驚雷轟隆著，電光閃過的剎那，墨寒鈺的臉白得沒了血色，那雙眼里翻涌的驚濤駭浪，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寒鈺哥哥……”他重復著這四個字，指尖不受控制地發(fā)顫，輕輕碰了碰她蒼白的臉，聲音里有掩蓋不住的激動，“音音，你想起來了？是不是想起來了？”
回應他的，只有扶音輕得快聽不見的呼吸，還有眉心那團化不開的痛楚。
墨寒鈺猛地轉過身，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就在他快被絕望啃噬殆盡時，殿門突然開了。
付德勝快步進來，聲音帶著興奮：“陛下，李太醫(yī)找到辦法了?！?/p>
跟在他身后的是個須發(fā)全白的老太醫(yī)，手里提著個古舊藥箱，額頭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滾。
老太醫(yī)跪地：“陛下，臣聽說瑾貴人中了牽機引，這毒雖狠，倒也不是沒救，老臣在古籍里見過，能用‘金針渡穴’逼出毒血，只是這法子兇險得很，稍有差池，貴人怕是兇多吉少?！?/p>
墨寒鈺一把把人拉了過來：“只要有一絲活路，都要試！”
李太醫(yī)不再猶豫，掀開藥箱摸出一排閃著冷光的細針。
他先探了探扶音腕間青黑的血管，又在她身上幾個大穴按了按，隨后深吸口氣，捏起金針，屏著氣找準穴位。
第一針，第二針，第三針……金針刺進去的剎那，扶音原本舒展的眉頭猛地皺緊，身子也輕輕抽搐起來。
墨寒鈺心都提到嗓子眼。
李太醫(yī)額上的汗滴在錦被上，洇出一小片濕印子。
他手法又熟又穩(wěn)，不斷換著穴位下針，每扎一下，就能看見扶音傷口滲出點黑紫色的血。
等最后一根金針扎進心口旁的‘膻中穴’時，扶音終于咳出一大口黑血，血里帶著股若有若無的腥氣，緊接著，她腕上青黑的血管肉眼可見地淡了下去。
李太醫(yī)松了口氣，抹了把汗躬身道：“陛下，毒血逼出大半，貴人暫時沒事了，只是身子虧得厲害，得好好將養(yǎng)才好。”
“好好?！蹦曱咱勚锨埃曇魠s有點顫抖，“李太醫(yī)，你救了她，朕賞你！一定重賞！”
李太醫(yī)謝了恩，又叮囑了幾句，才跟著付德勝退出去。
養(yǎng)心殿里只剩墨寒鈺和昏睡的扶音。
他坐在床邊，盯著她蒼白卻透出點血色的臉，眼里終于帶了些許的欣慰。
幾乎是在扶音脫離危險的消息傳出的同時，春熙殿內的柳歸煙也得到了消息。
“什么？！她沒死？”柳歸煙猛然站了起來，臉色煞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牽機引的毒若是追查起來，遲早會查到自己頭上。
她必須立刻銷毀證據(jù)，并且找一個替罪羊。
“去?！彼凵褚粎枺瑢m女吩咐道，“把剩下的‘牽機引’全部找出來，用火燒干凈，一點痕跡都不能留，還有，去太后宮里，找機會把這個悄悄放在那個太后身邊的宮人箱子里，再散布些流言，就說太后不滿瑾貴人得寵，又念及康王舊情，這才起了殺心?！?/p>
宮女心領神會，連忙應聲而去。
柳歸煙看著銅鏡中自己有些扭曲的臉，深吸一口氣。
太后本就對扶音不滿，若能將下毒之事嫁禍給太后身邊的人，不僅能洗清自己，還能挑起皇帝與太后之間的猜忌，讓他們母子失和。
一時間，宮中風聲鶴唳。
先是有流言說太后身邊的劉嬤嬤鬼鬼祟祟，曾接觸過瑾貴人的飲食；接著又有人發(fā)現(xiàn)劉嬤嬤箱子里藏著可疑的藥包；更有人添油加醋地說，太后一直對當年康王之事耿耿于懷，遷怒于瑾貴人。
前朝后宮，頓時疑云密布。
墨寒鈺雖知此事必有蹊蹺，但扶音尚未蘇醒，他無暇他顧，只能先下令將劉嬤嬤看管起來，暫緩徹查。
又過了兩天，扶音才在昏昏沉沉里慢慢睜開眼。
一抬眼就看見自己的寢殿，龍涎香的味兒直往鼻子里鉆。
她動了動手指頭，渾身酸疼，腦袋都是混沌。
“醒了？音音你可算醒了！”耳邊突然傳來急切的聲音，墨寒鈺幾乎是撲到了床邊，眼睛里全是血絲，卻掩不住興奮。
扶音茫然地轉過頭看他——
是皇帝，是墨寒鈺，是毀了她一切的仇人。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解脫了，卻沒想到還是在這個魔鬼手里。
“音音，感覺怎么樣？”墨寒鈺聲音里盡是柔情。
扶音搖搖頭，眼神愣愣地掃了一圈屋子，腦子像團亂麻，理不清。
她記得在佛堂抄經，記得那碗有毒的銀耳羹，記得吐血暈過去……
墨寒鈺瞧著她發(fā)懵的樣兒，心里咯噔一下，試探著問：“音音，你可還記得自己昏迷的事情？”
他屏住氣等她回答，盼著她能記起那個只屬于他們的稱呼。
扶音擰了眉頭，腦子里卻空空如也。
她看見墨寒鈺眼里的期待，心里警惕和疏遠越發(fā)明顯，她是來報仇的!
“不記得了?！彼Z氣淡淡的，故意透著股冷意，“陛下何必往心里去，想來不過是臣妾昏迷時說的胡話罷了，臣妾能醒過來，已是托陛下的福，不敢再奢求旁的?！?/p>
“胡言亂語？”墨寒鈺臉上的笑僵住了。
“在你眼里，朕守了這幾天，說的那些話，都只是胡言亂語？”
他本以為那聲‘寒鈺哥哥’是她記起了從前，是動了真感情，哪承想她醒了，一切又打回原形，甚至更冷。
扶音躲開他的目光，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陛下是天子，日理萬機，犯不著為臣妾費神，臣妾累了?！?/p>
“累了？”墨寒鈺猛然站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一股子怒火裹著失望和疼瞬間傳遍了全身。
他為她熬了整夜，逼得太醫(yī)們團團轉，為她把后宮攪了個天翻地覆，可她醒了，就用一句‘胡言亂語’和‘累了’，把他所有的心思都推得遠遠的。
“好，很好！”他咬牙切齒，眼中分明透出來了失望，“扶音，你還真沒叫朕失望！”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扶音皺著眉頭，實在不知墨寒鈺又抽什么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