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的動作快得超乎自己想象,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壓榨出他全部的潛力。柴刀撕裂空氣,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厲,精準(zhǔn)地劈向魁梧邪教徒心臟處那團(tuán)因能量紊亂而劇烈波動、如同沸騰膿瘡般的污染核心!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柴刀并非神兵利器,但陸昭傾盡全力的劈砍,加上那污染核心自身的不穩(wěn)定,竟真的破開了對方粗糙的麻布袍和堅韌的皮膚!
沒有想象中的鮮血狂飆。柴刀切入的瞬間,一股粘稠、腥臭、如同腐敗瀝青般的黑紫色濃漿猛地噴射出來!濺了陸昭一臉一身!
“呃啊——!??!”
魁梧邪教徒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聲音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某種東西被撕裂的怪響。他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痙攣,心臟位置的黑紫色膿瘡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干癟塌陷下去。他身上的濃郁污染色彩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露出底下布滿膿瘡和黑色斑塊的潰爛皮膚。他眼中的狂熱和痛苦瞬間凝固,只剩下死寂的空洞,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
一擊得手!陸昭還沒來得及喘息,一股強烈的反噬感猛地襲來!窺真之眼過度使用帶來的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耳邊響起尖銳的蜂鳴,無數(shù)張扭曲的、屬于被獻(xiàn)祭者的痛苦面孔幻影在眼前瘋狂閃現(xiàn)、哀嚎!
“小心左邊!”蘇晚急促的呼喊傳來。
陸昭憑借本能猛地向右側(cè)翻滾!
嗤!
一柄銹跡斑斑、卻纏繞著污穢黑氣的短匕擦著他的肩膀劃過,帶起一串血珠和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是另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邪教徒!
陸昭狼狽地滾到一堆朽木后面,劇痛和眩暈讓他幾乎握不住柴刀。他勉強睜開眼,看到蘇晚那邊的情況同樣危急。
蘇晚按照陸昭的指示,將手中最后一點藥粉用力擲向祭壇中央那顆搏動著的“污穢之種”。淡青色的粉末接觸到黑色肉瘤表面的瞬間,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發(fā)出“嗤嗤”的劇烈反應(yīng)!肉瘤劇烈地抽搐起來,搏動變得紊亂,表面的暗紅色血絲瘋狂扭動!
“褻瀆者!死!”為首的邪教徒目眥欲裂,狂怒地咆哮。他放棄了維持儀式,枯瘦的手爪帶著濃烈的黑氣,如同鬼爪般抓向蘇晚!另外兩個未被干擾的邪教徒也獰笑著圍了上來。
蘇晚臉色慘白如紙,她似乎想再次催動那種純凈的白光,但身體猛地一晃,嘴角溢出一縷鮮紅。她周身的白光劇烈閃爍,如同風(fēng)中殘燭,瞬間黯淡下去,顯然剛才干擾魁梧教徒和投擲藥粉已經(jīng)耗盡了她大部分力量。她只能憑借靈活的身法,在殘破的供桌和傾倒的梁柱間狼狽躲避,險象環(huán)生!
祭壇上,那個由腐敗內(nèi)臟和哀嚎怨靈組成的邪物虛影,雖然因為“污穢之種”被干擾和蘇晚藥粉的凈化效果而未能完全凝聚,但其核心部分——一團(tuán)由數(shù)十個痛苦扭曲面孔組成的怨靈聚合體——已經(jīng)掙脫了祭壇的束縛,發(fā)出無聲的尖嘯,裹挾著濃烈的精神污染和冰冷刺骨的惡意,猛地?fù)湎螂x它最近的陸昭!
無形的精神沖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陸昭本就不堪重負(fù)的意識上!
“呃?。 标懻杨^痛欲裂,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炸開!無數(shù)怨毒的詛咒、臨死的恐懼、無盡的絕望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那些被獻(xiàn)祭者的面孔幻影變得更加清晰、更加瘋狂,它們撕扯著他的意識,試圖將他拖入無邊的黑暗!
柴刀脫手掉落。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邪靈聚合體帶著冰冷的惡意,張開無形的巨口,就要將他徹底吞噬!
“陸昭!撐住!”蘇晚焦急的呼喊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陸昭因劇痛而緊閉的“窺真之眼”深處,一點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灰蒙蒙的光暈,極其艱難地、本能地閃爍了一下!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微不可察。
然而,那即將撲到他身上的怨靈聚合體,動作卻猛地一滯!組成它核心的數(shù)十張痛苦面孔,同時露出了瞬間的茫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恐懼**?仿佛感應(yīng)到了某種更高等、更令它們戰(zhàn)栗的存在!
這停滯只有短短一瞬!
但,足夠了!
“滾開!”一聲帶著酒氣卻異常清晰的怒喝,如同驚雷般在破廟門口炸響!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沖入殿內(nèi)!速度極快,帶起一股勁風(fēng)!來人似乎極其狼狽,頭發(fā)亂糟糟如同鳥窩,一身油膩膩的灰色道袍散發(fā)著濃烈的餿味,手里還拎著個豁口的黃皮酒葫蘆。
正是那個在青石城出了名的瘋瘋癲癲、嗜酒如命的落魄老修士——吳老酒!
吳老酒看也不看那些撲向蘇晚的邪教徒,渾濁卻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撲向陸昭的怨靈聚合體。他布滿油污的右手快如閃電地探入懷中,摸出一張皺巴巴、邊緣焦黑的黃色符紙。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金光速現(xiàn),覆護(hù)吾身!敕!”
隨著他含糊不清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咒語,那張破舊的符紙無火自燃!燃燒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爆發(fā)出極其刺目、帶著凜然正氣的金色光芒!雖然這金光如同風(fēng)中殘燭,微弱且閃爍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但其蘊含的純陽破邪之力,卻對那污穢怨靈有著天然的克制!
“嘶——!”
金光掃過怨靈聚合體,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冰雪上!那數(shù)十張痛苦面孔同時發(fā)出無聲的、尖銳到靈魂深處的慘嚎!組成虛影的污穢能量瞬間被蒸發(fā)、凈化了大片!整個怨靈聚合體如同被重?fù)?,猛地倒飛回去,撞在祭壇上,變得虛幻透明了許多,發(fā)出痛苦的嘶嘶聲,暫時失去了攻擊能力。
“吳老道?!”為首的邪教徒驚怒交加,顯然認(rèn)出了這個在青石城混跡多年的老酒鬼,“你敢壞我圣教大事!”
“嘿嘿,什么狗屁圣教,一群被屎糊了心的蠢貨!”吳老酒灌了口酒,打了個響亮的酒嗝,腳步虛浮,眼神卻異常清醒銳利,“趁老子沒發(fā)火,趕緊滾!這倆小崽子,老子罩了!”
他看似瘋癲,但剛才那手破邪金光符,卻讓剩下的幾個邪教徒心生忌憚。再加上魁梧同伴的詭異死亡,怨靈受創(chuàng),儀式核心也被干擾,為首的邪教徒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權(quán)衡。
“走!”他當(dāng)機立斷,嘶吼一聲,猛地抓起祭壇上那顆因受創(chuàng)而變得萎靡不振的“污穢之種”,轉(zhuǎn)身就向廟后破損的窗戶竄去!其他幾個邪教徒也毫不猶豫,緊隨其后,瞬間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那個被重創(chuàng)的怨靈聚合體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嘶鳴,也化作一縷黑煙,融入夜色逃遁。
破廟內(nèi),只剩下燃燒的殘燭噼啪作響,濃烈的血腥味、腐臭味和符紙燃燒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三個被捆綁的祭品,兩人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生命氣息,如同枯萎的稻草。剩下一個,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但也氣若游絲。
陸昭蜷縮在地上,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fā)黑,那些怨靈的哀嚎幻影還在糾纏不休。蘇晚靠在一根傾倒的柱子旁,臉色白得像紙,嘴角掛著血跡,周身純凈的白光微弱得幾乎看不見,顯然透支嚴(yán)重。
吳老酒晃了晃酒葫蘆,發(fā)現(xiàn)空了,不滿地嘖了一聲。他走到陸昭身邊,蹲下身,布滿老繭和油污的手指隨意地在陸昭眉心一點。
“咄!醒來!”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涼的氣息順著指尖涌入陸昭混亂的腦海,如同甘霖灑落焦土。那些糾纏的怨靈幻影和尖銳的哀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劇烈的頭痛也緩解了大半。
陸昭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后背。
“小子,你這雙眼睛…嘖,真是麻煩透頂?!眳抢暇茰啙岬难劬Χ⒅懻?,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他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灰蒙蒙異象,“看太多不該看的東西,小心把自己看瘋了?!彼恼Z氣帶著幾分玩味,幾分警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他又瞥了一眼虛弱的蘇晚,嘟囔道:“還有你這丫頭,這體質(zhì)…也是個招災(zāi)的禍根。不想早死,就悠著點用?!?/p>
說完,他也不管兩人反應(yīng),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那個奄奄一息的祭品身邊,探了探鼻息,搖了搖頭:“沒救了,魂魄都被抽得差不多了。”他嘆了口氣,從破道袍里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畫著簡陋符文的黃紙,口中念念有詞,分別貼在了三個祭品的額頭上。
“塵歸塵,土歸土,魂兮…散了吧,免得再被邪祟利用?!狈垷o火自燃,化作點點灰燼飄散。尸體上殘留的微弱怨氣和污染氣息也隨之消散了不少。
做完這一切,吳老酒又灌了一口并不存在的酒,對著驚魂未定的陸昭和蘇晚揮揮手:“還愣著干什么?等著城主府的人來抓你們頂缸嗎?帶上那丫頭,跟我走!這破地方,晦氣!”他轉(zhuǎn)身,踢開地上的碎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廟外走去。
陸昭和蘇晚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悸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沒有任何猶豫,陸昭掙扎著爬起來,攙扶起虛弱的蘇晚,緊緊跟上了那個散發(fā)著餿味卻神秘莫測的落魄背影。
夜色中,城西土地廟的火焰漸漸熄滅,只留下滿地狼藉和無聲的死亡。